亲卫们人手一支火把,火光熊熊,将偌大的院落照亮。晚风吹拂,送来一阵阵清甜的金银花清香。
    孟寒声的脚刚踏出门槛,金宝就给他披上了披风。吴胜眼疾手快端来一把太师椅摆在院子中间,孟寒声掀开衣摆,大剌剌坐下。
    面前,伤口崩裂、满身血污的谢铖钧被两个亲卫按着跪在中间,旁边站着的是面无表情,目若寒霜的孙玉颜。
    呸——
    谢铖钧用力吐掉塞在他嘴里的破布,犹如笼中凶兽,目眦欲裂地看着孙玉颜,大声骂道:“贱人!你敢阴我!”
    孙玉颜淡淡扫了他一眼,上前几步,抱拳跪在孟寒声面前:
    “侯爷,属下幸不辱命,成功抓住了逆贼。”
    谢铖钧瞳孔直接地震,别说是他,就是在场的张院判和吴胜,都惊讶到下巴脱臼。
    “这是虎符,请侯爷过目。”
    金宝接过虎符,递到孟寒声手上。
    他拿在手里把玩一阵,确认了真伪,轻笑,“做得很好,从今天起,你就正式归队吧,槐安!”
    “多谢侯爷!”槐安磕了个头,起身揭下脸上的□□,露出一张普通且木讷的面庞,双眼明亮,熠熠生辉。
    “怎么会……”谢铖钧呢喃一句,随后发疯一样地吼道:“沈宴,你把玉颜怎么样了,她人呢!”
    “王爷还是关心自己的处境比较好,太后娘娘她非常安全,如今正在帝都,跟陛下母子和乐。”
    “!!!”
    谢铖钧挣扎的动作猛地一顿,其他人也都愣在原地。
    只有在这次任务中表现突出的槐安,一脸“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老神在在的表情。
    她在孙玉颜身边待了好几年,对她的动作习惯、喜好表情,了解的比本尊还要透彻。
    原本她接受的培养就是易容替身,在关键时候,保护孙玉颜安全,替代她吸引注意力的存在。
    不得不说,孟寒声给她这次机会,让她发挥了妙用。
    “沈宴,我的大军很快就要到帝都了,你敢动本王一根毫毛,本王必然踏平帝都!”
    谢铖钧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对他而言没有伏低做小一说,直接拿出最大的筹码,最后放手一搏。
    孟寒声接过金宝递来的茶杯,饮了一口热茶,嗤笑一声道:“王爷,你现在恐怕已经没有资格跟本座谈条件了。金宝!”
    金宝被孟寒声的声音叫回神,立马从袖袋里掏出一卷明黄卷轴,当着众人之面打开。
    四下亲卫尽数跪下,高呼一声万岁。
    金宝才慢慢摊开圣旨,声音洪亮,将当中内容读了出来。
    这是孟寒声临走之前,谢枘霖让人送来的圣旨。
    里面的内容,则是痛斥谢铖钧以下犯上的三项罪名,藐视皇权、秽乱宫闱、预谋作乱,每一项都可以把他钉上耻辱柱,赐他死罪。
    “沈宴你害我!”谢铖钧挣扎的越来越厉害,身上伤口尽数崩裂,血腥味慢慢覆盖了花香。
    他根本不相信,这封圣旨是谢枘霖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所写。
    殊不知刚拿到圣旨时,孟寒声跟他一样惊讶。
    虽然圣旨上的内容,跟前朝某位帝王在位之时面临境况所做出的应对极其相似,有效仿的嫌疑,可是足以让人认清小皇帝的雷厉风行和眼里不柔沙。
    甚至,就连孟寒声都无意当中成了他的枪。
    “废话本座也懒得同你说,送你上路之前,本座再说一句,那就是孙玉颜她,其实根本就没有怀孕。”
    杀人诛心,正可谓是。
    谢铖钧不肯相信,可是孟寒声笃定的表情让他眼底的火光瞬间暗淡。
    他竟然被一个阉人玩弄至此!
    一切的开始都源自于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铮的一声。
    吴胜拔出长刀,明晃晃的刀面反射着幽暗冷芒。
    手起,刀落。
    终成定局。
    孟寒声起身,打了个哈欠,这段日子,他可是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烧了吧。明日启程回京。”
    帝都。
    夜深露重,晚风清幽。
    红墙金顶的皇城,仿佛遗落在尘世间的一颗璀璨明珠。无数王朝在这里更替,新人换旧人,只有它沐浴着的星光依旧伫立不倒。
    孟寒声入宫的队伍,被几千亲卫包围在了宫门口,带头的是亲卫军统领赵峰,站在城墙之上,令他交出虎符和亲卫军指挥权。
    “赵峰,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老子真是看错你了,你能有今天,都是侯爷一手提拔,你怎么好意思对侯爷兵刃相向!”吴胜气得脸红脖子粗,在一旁扯着嗓子骂道。
    城楼之上,赵峰面色不变,沉着接话:“吴胜,我们各司其主罢了,我一直以来效忠的只有陛下而已!”
    孟寒声端坐在马车内,嗤笑出声。
    小皇帝还真是尽得了他母亲的真传,兔死狗烹,毫不留情。
    孟寒声本不准备做得太绝,祸不及子孙,跟孙玉颜、谢铖钧的私人恩怨再深,他也没有想过从谢枘霖身上加以报复。
    若是对方足够聪明的话,孟寒声不介意他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上。
    但显然,他不够聪明,还有着手腕不足以支撑的野心。
    “吴胜,告诉外面的亲卫,放下手中的兵器,每人可得一金。至于那些不愿意的,本座悬赏一个人头十金。”
    吴胜领命离开,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就回来了。
    他是亲卫军副统领,平时跟弟兄们混在一起,情分不必多说。孟寒声成为太监之前,也是亲卫军当中一员,这些人里有不少都是他的旧识,受过他的照顾。
    而明眼人都知道,自陛下登基以来,他和摄政王才是背后掌权之人。
    如今摄政王不在了,加上孟寒声还开出的高额悬赏,只有看不懂风向的傻子才会白白送出人头。
    叮叮当当的缴械声,在宫墙内回荡。
    赵峰没想到自己的人这么快就叛变,不由紧张起来,连忙派了身边一员小将去通知陛下。
    孟寒声把玩着手上的虎符,对着面色在苍白和恢复血色之间来回转换几次的金宝道:
    “带着圣旨去城外迎谢铖钧的人马,将里面的内容,给本座一字不漏的告与三军。本座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谢氏德不配位,该退位让贤了。另外,让李文忠来见本座。”
    李文忠,便是当日孟寒声劝说谢枘霖派去边关的钦差大臣,是原身多年的心腹,就连孙玉颜都不知道他与原身的关系。
    这次派他前往,也是孟寒声下得一步暗棋,本意是助他尽快拿下军权。
    毕竟,谢铖钧在边关待了七八年,虽然自从新帝登基之后,他就回到帝都,但过往的情谊和军心,不可能那么容易涣散。
    几十万大军可能大部分人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但得知谢铖钧的死讯之后,不妨碍他们听从上封的安排指示,对孟寒声造成威胁。
    李文忠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跟着甲胄森然,面目严肃冷酷的大将军严信。
    他的气势,非一般亲卫可比,就是吴胜也被他浑身肃杀之气都所震慑。
    孟寒声纹丝不动,也不说话,远远地同严信对视,谁也不肯率先开口。
    吴胜来回张望,心中忐忑不已,手上暗暗握紧了刀柄,肌肉紧绷,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千辰侯,不知李大人所说,是否属实。”
    良久,严信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
    孟寒声目光如炬,微微颔首。
    严信面色多了几分动容,就在吴胜恨不得快要拔刀的时候,他忽然抱拳,朝孟寒声跪了下来。
    “下臣任凭侯爷差遣。”
    严信直接表明忠心,省去了孟寒声的许多废话。
    很多时候,想要兵不血刃,就要开给对方足够优渥的条件。
    孟寒声不过是拿了一套非常人性化现代化的军队管理和福利方针,这对于在战场上朝不保夕的将士们来说,简直就是天赐一块大馅饼,严信完全没有不接受的理由。
    “起来吧。”孟寒声懒散地应了一句,待严信起身之后,他继续道:“有劳严将军替本座开路。”
    孟寒声离开之时,只带了五百人。
    亲卫军三万人,由统领赵峰带头反叛,叛军人数不到两万人。
    孟寒声现在有李文忠和严信带回来的大军,只要一声令下,便可包围皇城,更别说城内还有一万多追随他的亲卫。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的对峙,孟寒声几乎没有损兵折将,就顺利进了宫门,见到了端坐在明德殿龙椅之上的谢枘霖。
    他缓步步入大殿,衣袍上金色的蟒纹,反射烛火和夜明珠的光辉,在他身上添了几分不怒自威的气势。
    大殿内,亲卫军统领赵峰站在谢枘霖身边,看到孟寒声身边的严信将军,满脸惧意和后悔就已经掩饰不住。
    更别提王座上的,还只是个刚过十岁,在压抑环境中长大的——孩子。
    他有今天的举动,是沉默数年的爆发,只可惜,结局早已经注定。
    隔着朦胧的灯火,孟寒声一双笑眼望进谢枘霖震颤的瞳孔中,语气淡淡地说:“陛下的手段,本座领教了。”
    “本座当年怎么把你捧上位,今天就怎么把你拉下来。”
    谢枘霖面色苍白,双手紧扣龙椅扶手,骨节发白。
    微颤软糯的童音,朝孟寒声发泄着最后一丝不满和恐惧:
    “千辰侯,你胆敢欺君罔上,谋权篡位,难道就不怕名不正言不顺,堵不住天下人之口,在历史上留下遗臭万年的污名吗!”
    孟寒声笑了起来,眼角挤出几道细纹。
    “你别说,我还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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