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家算是幸运的了,不幸的人,全家赴宴,一个不剩,族人、奴隶都被抢光了。
    这也是头人一家先前要下山,被很多人反对的原因——殷鉴不远。
    饶是如此,还是被大树君念叨了很久,还说很不必派这么多人,又是拖家带口的,到时候跑都不好跑。
    还是山璞有些急智,劝大树君:“也好学些山下的东西不是?看那绸子,大家都喜欢的。正好让女人们跟着学些。多带些人,有个落脚的地方,也省得我总住在县衙里……”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低了下来,直觉得不该从县衙搬出来。
    头人要处分自己的奴隶、族人,大树老先生也只能自己嘀咕,再拿怀疑的眼神扫上一扫,并不好干涉头人的决策。气哼哼地回去了。
    山璞这里,又是收拾行李,又是准备礼物,还要给下山的奴隶们编号、划分小队长之类的职务。在山下这几年,他也颇学了一些。想山民文化水平不高,一概的复杂称呼都不用。便是一家出一壮丁,作为可以作战的部曲,一下子每个家庭就都有了编号了。
    然后十人里选一个头儿,叫十夫长;十个十人队,就是一个百人队,选一个头儿叫百夫人长;十个百人队一组,就是头子就是千夫长。千夫长直接对山璞负责,受山璞领导。平时为民,战时为兵。
    建制相当地简单粗暴,但是也十分有效。三天功夫,千余户山民就各归各队了。
    山璞便即与颜肃之联系,自己先下山,见过颜肃之,然后引部族往划好的荒地去顿垦。
    颜肃之这里,已经友情提供了一批土砖,并且将山民的土地划分得比较靠西面肥沃一点的地方。正好,牛、羊两家事败,方便了他的操作。颜肃之这样的划分,也是卢慎的建议,这里面有着太多不好说的东西。
    牛、羊两家的坞堡在颜肃之手里,颜神佑最终跟颜肃之讨到了牛家的坞堡,并且派人洒扫整理,别说狗洞了,老鼠连洞都堵上了,她也没去住,就是派人打扫。颜神佑想的是,要是真的天下大乱了,万一京里有人来投奔,这坞堡建得不错,她也好送人。
    颜肃之与她想得一样,就把这羊家坞堡送给山璞了。
    山璞忽然有一种辛酸的赶脚!他风尘仆仆地赶了来,就是知道颜神佑比较有发言权,并且对这事儿挺上心,还想……就算不能抬头看脸,听听声音也是好的呀。结果……只有颜肃之和卢慎还有方章三个男人在,小娘子呢?我阿妹还让问好的。
    “阿寿去收拾坞堡了。家里人少,总要有人做事呀!”颜肃之如是说,然后就把他给分到西面去了!小娘子……小娘子在东边好吗?
    辛酸的赶脚更强烈了!住人家的房子耕人家的地,怎么看怎么像是上门女婿!可怜他连上门女婿人家都不让当,这又让他想起临行前跟阿婉的谈话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1】建国后少女们被姨妈爱抚的年龄平均提前了几年呢。其实古人说的及笄之年吧,不是说你头发到十五已经很长了,扎起来就能嫁人了。哪里是说头发呀,说的是人。里面还隐含了一个意思,大概就是十五岁了,身体发育得差不多了,可以嫁人了。
    ☆、99·女王的召唤
    下山之前,兄妹之间有过一次长谈。一方面是阿婉不太放心她哥,觉得她哥虽然样样都好,但是性子都有些软了,喜欢了就追,才是王道。更重要的是,山璞觉得应该跟妹妹认真说一说,不能让阿婉四处说他喜欢颜神佑什么的。他倒没有,喜欢就喜欢了,堂堂正正的,没什么不好意思。就怕对颜神佑的闺誉有不好的影响。
    毕竟在山下呆过几年,书也认真读的。甘县令为了培养出一个少数民族的归化好少年来,给他读的书,真是不提也罢。虽然礼仪上面有些许误差,诗也写得不太好。但是若论典章制度、山下的穷讲究,山璞知道的并不比世家子弟少。真要争执起来,单以书本论,谁胜谁负还未可知。
    这么教育出来的一个孩子,看这些问题就很重,必须不能给人家女孩子造成困扰。
    所以,当阿婉对山璞说:“阿哥,你又要下山去了,这一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的时候,山璞也就顺水推舟,道:“我也有话要嘱咐你呢。”
    头人夫妇见他们兄妹和谐友爱,也相视一笑,由他们说话去了。
    阿婉先将女奴都遣了出去,山璞也会意,让乳兄等也离开,兄妹两个一处说悄悄话。山璞见阿婉这么神秘兮兮的,已经有了预感,果然听阿婉问他:“你是不是看上阿寿姐了?”
    山璞耳朵微动,严肃地道:“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了呢,你不许胡说!”
    阿婉狡黠地一笑:“你都没有说不是!”
    山璞道:“说出口的话,也是有力量的,不能乱说!做人不可说谎。”
    阿婉挑挑眉:“那你做么不与阿爹阿娘说?我看阿娘很喜欢她的?”
    山璞难过地道:“你不懂的,我配不上他。”
    阿婉惊呆了:“什么?怎么会?”
    山璞道:“他们山下,讲究家世。”
    阿婉道:“对呀,你是头人的儿子,将来的头人,她是县令的女儿,也有自己的嫁妆,多么地登对呀!你看隔壁山上那个阿旺,喜欢了一个女奴,他阿爹不欢喜,硬拆开了,就是因为那是个女奴呀!他们俩就一道跑了……”
    山璞扶额,干巴巴地道:“他们说的那个家世,跟你说的不一样的。”山璞说的,是世家。可怜整个归义县也就只有卢家一个真世家,还是个已经走了好多年下坡路的。其他的都是伪世家,甘县令就更不用说了,草根一个。能给他讲什么门道呢?也就跟他学的那些个典章规范似的,看起来很高大上,实际上的弯弯道道得自己摸索。
    他是头人的儿子,在日常的生活中,再纯朴的集团,有这么多的人,也会有些勾心斗角。是以典章规范礼法类的门路,他已经触类旁通了不少。至于士族讲究方面的,他真心没办法去触类旁通。世家本来就很奇葩,有些正常人认为不重要的事情,他们看得比天大,旁人认为很重要的事情上面,他们又节操全无。
    因为事关颜神佑,山璞就往严重里去想,越发地坐立难安了。
    阿婉还是不明白:“究竟哪里不一样了?”
    山璞便往十分高大上里面说,各种之讲究规范。听得阿婉头大:“阿哥,有没有这么严重啊?我看阿寿姐很好说话的,她阿娘也很和气的。”
    山璞认真地道:“那不一样!阿旺他阿爹平日也很疼他,可听说他要娶女奴,还是将他吊起来打。”
    阿婉难过地低下了头,兄妹俩都沉默了。过了一阵儿,阿婉难过地道:“阿哥,山下这般不好,咱们不下去了,好不好?”
    山璞伸手摸了摸妹妹的头:“不要说气话。不下去,依旧这样,不是我想要的。咱们只有下去了,才有机会过得更好。我将来要做头人的,族人跟着我都吃不饱、穿不暖,咱们也不光彩。”
    阿婉猛地抬起头来:“阿哥,你要喜欢了,就去追!现在不行,等你下山了,做了大事了,大家知道了你的好,未必就不行!”
    山璞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好,咱们一块儿使劲儿,不过……小娘子的事儿,现在别说,好不好?她还不知道我呢。在山下,跟咱们山上规矩不一样的。”
    阿婉认真地盯着山璞看了一阵儿,点头道:“你放心。”
    山璞笑了起来,将阿婉抱得高高的,平地打了几个旋子,阿婉笑得很大声。第二天,阿婉就送别了哥哥,看着山璞的背影在山路上渐渐消失。
    ————————————————————————————————
    山璞连颜神佑的声音都没听到,就被颜肃之拉来搞新社区建设了。羊家坞堡虽然在西边,但是除了周围的大片熟田之外,往东三十里,就都是荒地了。颜肃之也是早有准备的,在收缴羊家财产、重新划分与原羊家隐户等的时候,他就有意将朝东的一片给空了出来,租与人耕种。
    山璞了,颜肃之就带他看了这一片地方。必须说,羊家坞堡建得还是不错的,内部也保持了整洁。颜肃之原本抄了羊家的存粮,搬了一部分,也还留了一些下来。还有很多家具、农具之类。原本坞堡里养的鸡鸭就没有了,不过看门人自己后来又悄悄养了一些,看起来也颇为热闹。
    山璞诚恳地谢过了颜肃之,只字不提颜神佑,只问颜肃之外面的田已经快到收获的时候了,山上也要收获了,是不是等秋收完了,彼此屯完了粮,再搬?
    饶是颜肃之看他有些微妙的不顺眼,也得说这小子在这件事情上厚道。颜肃之当初就是给甘县令折了廨田的收入,那是照顾甘县令家贫人清廉。山璞这里,本来山上的产量就不如平地,羊家周围的田,能有坏的么?山璞却不肯占这等便宜,可见眼界是开阔的。
    思及此,颜肃之不由又将山璞打量了回,看得山璞紧张了起来。
    颜肃之忽地一笑:“你说的也有道理,且山路崎岖,怕物什不好搬运,离秋收还有些时日,正好来回走几次,都搬取了来才好。”
    山璞不好意思了一下,旋即又正正经经地抬起了头,看着颜肃之认真地道:“他们没什么家当了,一点家什,跟着人就下来了。所以我才带他们下来讨生活来的。”这个举动近乎大胆,却看得颜肃之一怔,山上之贫苦,颜肃之走过两回就能看出来了。万不曾想山璞这般坦白,颜肃之心道,往常是看错了他,这小子不但不傻,反而很有眼光,可算得是大智若愚了,我引他下得山来,究竟是对是错呢?
    无论是对是错,开弓都没有回头箭了,颜肃之也只有更加用心,一是安排山民,二是带一点防范。
    山璞却十分坦荡,他此次下山来,也带了许多山上的好东西,分赠给县里诸人,连卢湛也得了几罐上好的野山蜜,拿回去孝敬他阿姨了。
    最值得可惜的是,山璞带来了些山上有趣的小物件,都没能当面送给颜神佑。人家的闺女,怎么能随便给他看呢?何况小娘子也是肩负重任的。
    山璞心里,未尝没有一种“做出一番事业,好争取一下”的心思,是以也埋头苦干了起来。先是巡视坞堡,再整理规划,哪片地分划哪个人,每个人如何分。他既知颜肃之目今推行的政策,便也效仿起来,又想他们人多,男人便每人四十亩田,女人三十亩,未成年与老人减半。何处种桑,又何处整理出织室来。一一地划列分明,又留了些原说好的划与他的空地来,预备着下一批进下山的人来垦。
    此外,又要规划一下住宅。羊家坞堡虽然不小,可也住不了这许多人,还要在坞堡外再建村落,也方便就近垦荒。这样就又要派出管理者了。
    山璞每日几乎是废寝忘食,写着各种计划书。他爹又是个半文盲,他能请教的,也就是颜肃之等区区几人而已。颜肃之原心存着些小芥蒂,现见他虽然时常不自觉往东面发呆,然而做事皆十分用心,并不耽误了正事。又想他肯担起责任来,对他的不满倒是减了好几分。
    心道,哪个少年不怀春呢?这个年纪,有点追求是正常的。只不过追不追得上,嘿嘿,那就难说了。便也不点破,有心做个冷处理。等山小少年冷静下来,大家依旧当成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好盆友。于是也给山璞一些指点,还试探着问:“要不要我给你找几个读书识字的人?总不能下山来了,反不与旁的百姓说话罢?”
    山璞原就有此意,也很大方地接受了,还说:“有劳郎君。”
    说起来山璞生得是真不坏,尤其一双眼睛,特别地诚恳。以颜肃之的中二,也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不要累坏了身子,以后就力气做事啦。事情是做不完的(……)歇一歇吧。事情是大家的,身体是自己的,”越说越絮叨,看着山璞带着感动的眼睛,颜肃之停不下嘴地说,“身体不好,媳妇都会埋怨的。”
    说完,山璞的眼睛更亮了,颜肃之想抽自己的嘴巴!

章节目录


诗酒趁年华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我想吃肉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我想吃肉并收藏诗酒趁年华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