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竟有三、四个人要跟着范氏一起来的。
    一路上,奉范氏做个头儿,恭维她是长辈,说她情面大。范氏为了儿子,也是什么都不顾了。上门就说了来意。她的意思,还是想实施道德绑架的,草稿打了无数遍,在相府门口就哭了自己的孤苦无依等,引了好些人观看。
    听了这样的汇报,在座有不少人就看向颜神佑。颜神佑都被气笑了,卧槽!这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贱人啊!山璞伸手抚了抚妻子的脊背,眼中一片阴霾,MD!老东西,当老子是死人呐?!
    唐仪当场就要卷袖:“我打不死这个老虔婆!”
    颜肃之扯住他的领子往后一拎,对六郎道:“六郎,你去做,可便宜行事。”
    六郎离席,一揖拜别。
    姜氏很担心,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露出对儿子的怀疑来,还要装得很镇定地招呼蔡氏等吃酒。
    不多时,听到外面一阵嚣闹,接着,侍婢来报:“几个小的都打死了,一个老媪被押送去临安了。”
    咔吧!姜氏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颜肃之和唐仪一对没心没肺的中二病,重演了当年京城神经病二人组的盛况,勾肩搭背,笑得快要疯了。还一个劲儿地说:“好小子!就是这样!”
    楚氏看不下去了,直接问:“究竟是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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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六郎出门,有着他爹的命令,就点了五十人一块儿,府门前把几个来闹事儿的围成一个圈儿。范氏等见有人出来了,哭得更大声,后面的人渐渐止了声音,留下舞台给范氏表演——好叫范氏说得更清楚一点。
    六郎却是越听越生气的。哪家亲弟弟听了别人要他姐去死,他能开心啊?听这老太婆翻来覆去那么几句话,无非就是要让拿他姐去换这老太婆的儿子。范氏近来辛苦,原本比姜氏等大不了几岁的,现在看起来,却是老态龙钟的。六郎估计不出她的年龄来。
    等她哭得没力气了,才冷冷问一句:“您嚎完了?”
    范氏一怔。
    六郎这才问:“我是宰相子,你们是谁。”
    听了范氏自报家门,他还询问了跟着范氏一起来的人。几人只肯说是路上遇到的,没想到范氏是个猪队友。他们推范氏当炮灰,范氏也把他们给卖了,说这些都是跟她一样“骨肉离散之人”。六郎看这些人的眼神就很不善了,妈蛋!你们还组团来忽悠了啊?!不知道老子家里是干什么的吗?
    六郎对着围观群众团团一揖,自报家门:“我乃宰相子,也读圣贤书。这位老妇人却是要拿旁人的骨肉去换她的儿子,我在书里看没读到有这么个道理的。损人而利己,不是做人的道理。她既然不是人,我也就不用听她的话了。念她也活了这么些年,我不与她计较了。至于这些人——”
    四人初时没把六郎这个肉墩子看在眼里的。姜氏还是说错了,男人长得肥壮一点,有存在感。小男孩长得肉墩墩的,实在是……让人觉得这小东西不够机灵。没想到六郎一点也不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一想到他爹他姐他姐夫都不是善茬,四个人才觉得这一回真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六郎不再理会他们,而是转向看向卫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都叫破落户嚎到家门口来,要家里小娘子的命了,你们还干看着吗?想害我阿姐性命,这是我家仇人!你让我阿姐死,我先让你死!”
    侍卫一拥而上,一顿乱殴,直将四人活活打死。围观群众还一个劲儿地叫好!六郎一看,乐了,这里本就是颜家的主场,山民因为有山璞镇着,十分听话还挺勤快,取得了不少城镇居民的资格。在山民心里,用阿婉的话说就是“我阿嫂是我哥的,想抢的都去死!”
    要不是侍卫太多,围观群众很想跟着掺一脚来的。这样打死人不用偿命的机会……可不多呐!
    范氏吓得乱抖,可还是大喊:“你们擅杀士人,是死罪!”
    现场有一瞬间的静默,昂州对于门阀是不如外界那么尊敬的,但是随着著姓南迁,也不得不受一点影响。
    六郎从从容容一拂衣袖,对范氏道:“我就杀他们了。命令是我下的,你只管去临安告状。我姓颜名璋,你不要记错了,”又安抚众侍卫,“令是我下的,你们听命行事而已,做了我吩咐的事,有什么后果,我担着!我们颜家,不做过河拆桥,拿出力的人顶罪的事儿!”
    ☆、236·对比太伤人
    让六郎去独当一面,这还是头一次。颜肃之虽然还帮作镇定地勾着唐仪的脖子,俩人凑一块儿喝酒,心里还是挺紧张的。可是他又不能不让六郎迈出这一步。
    六郎今年十一周岁了,颜神佑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跟着爹妈到归义,被神仙托了个梦,开始发家致富了。十二岁的时候,已经眼睛都不乏地砍了数以千计的脑袋,给亲爹换了个侯爵过来了。
    颜肃之虽然觉得闺女是朵大奇葩,不是用正常人的逻辑能够推断的。可是儿子也不能差太多吧?他是纵着闺女不假,那儿子也是亲生的呀!怎么着也得把他推出去历练历练。光学有个P用?不上手,永远都不可能出师。没见过光听听就能会游泳的,想会水,你得先下水!
    再者,他家的后代,不能只靠闺女一个人撑着吧?那成什么了?
    这还没让他去领兵打仗呢!就处理个闹事儿的,应该是可以的吧?
    就算不可以,也得让他走这么一遭,谁不是从丢人现眼走过来的呢?颜肃之年轻的时候,荒唐事儿办得可比这多多了。饶是如此,颜肃之还是紧张的。搞得唐仪也跟着紧张,直到外面把处理结果给传到了里面来。
    里面这才松了一口气儿。
    李彦虽然对这个学生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满意,认为随随便便就搞死了几条人命有些狠戾,但是敢担事儿,敢放话,不是想名声想得疯魔了,装逼装成了傻逼。这真是颜家的福气,也是大家的福气了。六郎的话,重点是在后面,他肯担事儿,这真是跟虞堃的装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彦就决定,现在不扫大家的兴了。等眼前的场面过了,再徐徐跟颜肃之父子聊上一聊。打哑谜是装逼的一种,装得太过,就是傻逼。但是,有时候说话得说得明白了,反而不好,适当的打打哑谜还是需要的。比如说,今天这事儿说到“主辱臣死”就可以打住了。等到侍卫把闹事儿的搞死了,再说这事儿主人家扛了。这就要斯文得多了。
    想到这里,李彦便闷头喝了一口酒,不骂,但也不去夸。
    其他人却像被打了一针强心针!
    后生可畏!
    叶琛大喜过望,举觞而贺:“明公大喜!”
    颜肃之平素是不饮酒的,遇到唐仪来了,两人才凑到一块儿又喝了起来。现在儿子做下这样有事情,他居然也很开心,别人敬酒,他也来者不拒,与众人又喝到一起去了。唐仪见他女婿有出息,也很开心,跟大家也喝成一团。
    蔡氏见了,心塞得要命,恨声道:“这回好了,今天是走不了的,好生喝吧!喝得醉死过去,明天再走罢!”
    姜氏很赞同地道:“那就留一天吧。”楚氏也表示赞同。万一唐仪这么醉熏熏的出发,在路上出点儿什么事,那算谁的呢?
    多留一天是一天,唐仪表示,他同意留下来。于是又敞开了喝,见六郎进来回话毕,颜肃之说他:“说话略过,省两句更好。”唐仪便说:“他还小,慢慢教,今天开心,来,喝一杯。”硬让六郎这个小朋友喝了两杯酒,这才作罢。
    颜肃之百醉之中,抽空对六郎道:“做得不错,有不足处,明日再说。你们休再夸他啦,夸得他得意,就不好了。”
    六郎:“……”
    这个时候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爹妈不是喝醉了,是不会夸他们的。有时候喝醉了也不夸,还本能地记得“谦虚”。当然,也有爱炫的父母,时不时就把儿女抬得高高的,向外人炫耀。一旦这样做了,子女又会觉得不好意思。没错,人心就是这么地矛盾。
    六郎因为是二房长子,平素父母对他的管束颇严,倒是挺习惯被这样对待了的。默默地行一行礼,乖乖地被楚氏支使去招呼跟唐仪一块儿来的人。李彦等人细细观察,见他行止如常,对他的评价不免又高了几分。
    颜神佑却问:“那个老妇人,现在怎么样了?”
    六郎转头答道:“让人好生送回临安去了,为防她自戗,我命人盯紧了的。”
    颜神佑招招手,六郎乖乖地过去,颜神佑在他耳边道:“你去派人,大声告诉她: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已所不欲,毋施于人。我们不会拿她去换什么奇怪的人,她也别妄想天下人都得围着她转了。”
    六郎耳朵痒痒的,又觉得有些羞愧,自己刚才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句的呢。颜神佑见他这样,伸手在他脸上拧了一把:“你才多大?你要现在就能全想到了,我们岂不是白长你这些岁数了?去吧,不要提这是谁说的,我现在且得避着嫌呢。”
    六郎哼唧一声,果然去吩咐了。
    原本范氏来闹事儿,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因六郎表现得十分出色,倒让昂州系喜上眉梢。次日,唐仪妨着宿醉回临安的时候,都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一摇三晃的。怀里还抱着个匣子,这是颜神佑交给他的,让他带给虞堃。唐仪头还疼着,也没问里面装的是什么,捂着脑袋就爬到车上去了。
    相府里,六郎就没有这样的好命了。他被颜肃之打发去跟李彦请教,被李彦狠狠地训了一回。
    李彦是他老师,老师训学生,天经地义。六郎被灌了两耳朵:“不可流于狠戾。动辄取人性命,会移了你的性情的。”搞得六郎蔫头耷脑的。
    可名士就是名士,水平不是一般二般的高,与寻常只会训斥的老师比,更添了一个给甜枣的技能。
    说完了狠戾的坏处,却又给六郎详解:“他们之可恶,在于以大义相凌,却是为了达成他们的私欲,这与谋杀无异。你只须揭破他的虚伪,令其阴谋不能得逞,便是大功一件了。这一条,你做得很好,看得很明白。这世上最缺的,就是这样不被这些曲解了的正义迷惑了双眼的人。然而纵是谋杀,不曾伤人性命,也是罪不致死的——这才是你的错处。”
    六郎听到这里,才算是服气了。
    李彦见他能听得进去人劝,也是欣慰,又和颜悦色地教导了他当日的失误:“纵要杀伤——这也不算大过,咳咳,这句忘掉,打成个残废也就够了——以德报怨,只会纵容小人、委屈君子,时间长了,谁还肯做君子呢?一个国家,若是小人过得比君子好,那就是一个恶世界。我辈须澄清宇内,重整纲常,惩恶而扬善才是。可也不能露出狠戾来!中间那一句可以不用说的!”
    六郎细一琢磨,又拿颜神佑跟他说的那句话来问李彦,李彦细细听来,叹道:“就是这么个道理啊!”又对六郎细解此语,他也是一面想,一面说,说得极慢。六郎也听得很认真。
    李彦看这学生愈发顺眼了起来,对六郎道:“我并不心疼那几个自私小人的性命,却担心你啊。你打杀人的时候,要是觉得快乐,我会忧心得睡不着。惩恶扬善是件好事,可快意就不必了。”
    六郎虽然觉得他说得是对的,只是此时还是觉得李彦这要求略高。人要是没有了喜怒哀乐,还有什么意思呢?倒是记得李彦是一片好人,他也乖乖地点头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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