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神佑因为追杀阮梅而兴奋起来的神经因这一句话瞬间收缩,小声道:“有军籍,不会让他们枉死的。”
    叶琛道:“好。臣再去征些帐篷来,既然被阮贼烧了帐篷,咱们又有这么多人,自然是需要新帐篷的。”
    颜神佑道:“大张旗鼓地征!”
    叶琛道:“放心。”
    “这个且不急,大家再辛苦些,我还有事要与诸位商议。”
    叶琛道:“好。”
    入得大帐,炭盆已经烧起。阿琴来给颜神佑除了铠甲,披上锦袍。颜神佑往火盆前一坐,叶琛等却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行军打仗不比在家里讲排场,位子也比较简单,就是些小马扎。
    王宜就先汇报了一下营地的损失,消耗,阮军被歼灭的数目等,又说阮梅逃走的时候,还死伤了一些周军,数目并不多。
    颜神佑点点头:“依例办吧。”
    侍女上了茶来,叶琛看颜神佑喝了半盏热茶,才问:“殿下召臣等来,有何令下?”
    颜神佑道:“确要叶相紧盯着,征帐篷的事情,您揽总,看谁仔细,让谁去办。这一件事,却是要叶相亲自过问的。”
    叶琛道:“但凭吩咐,责无旁贷。”
    颜神佑道:“安民。不得民心,是打不赢仗的。我出来,可不是单打架玩儿的。打下来的地方,我还得给它稳下来,不让百姓俯首称颂,这仗,就不算打赢了!阮贼误打误撞的,倒是得了些许民心,北地豪强又各有心思,可不如百姓单纯。他们怕还是要站个队,下个注什么的,不能全靠他们。还是要看百姓的。”
    叶琛表情凝重地道:“我们能许的,阮贼怕都许过了。”
    颜神佑笑道:“许过了,做到了吗?我能保证我许下的都做到,阮梅许下的,怕连一半都做不到呢。”
    叶琛恍然:“正是!许下的,也未必能做得到,做不到,便要招怨。”
    颜神佑道:“不止,就算做了,能保证做到位么?能保证公平吗?能保证没有人从中渔利吗?他的官吏都是现招的,旧族先前损失惨重。可只要有一口气在,与伪朝合作了,他就要把失去的再弄回来。又有阮氏之新贵……嘿嘿,伪朝可不像我大周,我们闲地多,他们可不是呀。人心最不知足,初时只要活命便好,现在有了官做,就要更多,就要往日荣光。”
    叶琛抚掌而笑:“殿下得之矣。”
    颜神佑道:“我还要盯着阮贼,看他还有什么招儿使,还得……等着山郎的消息。此事,交与丞相了。”
    叶琛道:“臣明白。”
    颜神佑道:“在本地选人,不拘旧族寒士,只要能干,人品好,都可用。我已向阿爹请旨,可便宜行事。”说着一偏头,阿梅便捧上了一束织锦的诏书来。
    叶琛起身行礼,道:“臣遵旨。”
    颜神佑道:“还有,往东去,沿海。以阮贼的性情,我听说他将盐铁收回来了。收回来了的,就不能再许出去!”
    叶琛道:“本地士绅,也有附逆者,有些无伤大雅的,还请网开一面。否则,臣这里的人手,是不够的。”
    颜神佑道:“戴千户随丞相走,过一地,先抢户籍田册等。至于清算的事情,让他们自己揭发吧。我让金六、金七过来,丞相就能从我这里的琐事中脱身,专做那一件了。至于盐务……少不了他们的盐吃。第一件,把盐价给它降下来!第二件,清点官仓。”
    叶琛道:“好。殿下少歇,士绅父老听到消息,最迟明天恐怕就要来劳军了。”
    颜神佑道:“我亲自见他们。”又吩咐封千户去重新收拾营盘。昨天夜里是外虚而内实,外围是空帐篷。等到当地百姓来了,就要内虚而外实。让士绅百姓的代表们看一看兵强马壮,士卒众多了。
    叶琛出去,头一件事就是命人去做露布,一路传徼,着重强调:阮梅那个二百五,又~被咱们家公主给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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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神佑这里开会,阮梅那里也开会。
    副将死了一个,校尉死了五个、伤了八个。还有一个分清头脸的倒霉蛋,跑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的,一只脚挂在马蹬里,整个人掉下马,被识途的老马硬给拖回来——拖死的。仔细分辨了,才发现是一员裨将。
    阮梅的脸色很阴沉,底下将校噤若寒蝉,大帐内的气氛很是压抑,阮梅见没人开口,将桌子一掀,骂道:“说话啊!都哑巴了么?对面的哑巴能打,你们哑巴了也不如人家,还不如不哑呢!”
    被地图炮的众将:……
    一个小校战战兢兢地道:“陛下,您……”
    “嗯?”
    小校都快要哭了:“您是不是忘了,还有山夷啊?他还不定猫哪儿呢……”
    阮梅对着他勾了勾食指。
    小校咽了口唾沫,小米碎步往前挪。他的位置相当靠后,几乎要掉大了。这一路挪得,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一个裨将一伸手,刷,将他推到阮梅面前,省得他继续挪了。
    小校一张脸都皱了起来了。阮梅挑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见这小校不过十八、九岁的年轻,一张白白净净的小白脸,细长的眉毛,大眼睛,一脸委屈的小模样。阮梅忽然失笑:“你怎么这么个可怜相?说说,你怎么想到山夷的?”
    小校深恨自己嘴巴太快,带着哭腔道:“那什么,山夷不是号称有四十万大军的么?打个折,至少得有十万吧?再打折,五万总是有的,可京观,保有万把人。山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剩下的人……不见了呀……”
    阮梅一抬手,把小校的头盔给拨地上了,小校下巴还在阮梅的手指上,眼珠子斜去看那头盔。阮梅手上用力,将小校脑袋拨转对着自己,还拍拍他的脸颊:“接着说。”
    说什么呀?
    小校腿都抖了,眼泪哗哗往下落:“剩下好几万人呢,要是主帅死了,早四下乱蹿了,乱兵最麻烦了。现在四处太平,肯定是有人约束着呢。要不然,陛下也不至于常驻于此了,不就是……在找他的么?”
    分析得很对,为了稳定人心,阮梅并没有宣传说什么山璞跑掉了,发动人民群众找到他。连中低层的军官都不知道,大家都以为皇帝拍翻了山璞还不回去,这是要收复失地来的。
    阮梅从来没服过谁,这会儿是服气了,满腔怒火都被这个泪包的眼泪给浇熄了:“你哭什么呀!哎,你是怎么做到……这个校尉的?”
    小校哽咽着道:“就是跟着混,不不不,我就是……”还是混过来的,拣便宜。他有一种天然的直觉,拣最能拣着便宜的地方走,还能捞到一些军功。一路就这么混到了能进大帐开会的水平。
    拣到一只大奇葩,阮梅十分无语。还得安慰他:“行了,你做行军司马吧。”小校双眼含泪:“啊?”
    阮梅:……MD!揪着小校的领子将人提得更近了来,伸手胡乱给他一抹眼泪:“依着你,下面要怎么办?”
    小校这个样子未免太怂,阮梅的征南将军看不下去了,插口道:“山夷鬼祟……”
    阮梅道:“不不不,不,那个贱人才是!她跟我真的很像啊~”
    山璞那种打不过就跑,现在连片鬼影子都不晓得在哪里的不叫鬼祟。哦,颜神佑那种直接硬碰硬打,每次都打得您满地找牙的叫鬼祟?还跟您像?你们是很像啊,都是神经病!
    征南将军低头撇嘴,回小马扎上坐着了。
    阮梅问小校:“问你呢!说话呀!”
    小校抽抽答答地说:“说,说什么?”
    换个人阮梅能拍扁了他!手好痒,一抬手,啪,拍了小校后脑勺一记响的:“下面要做什么?”
    小校抬起花猫一样的脸来:“啊?”
    “再‘啊?’弄死你啊!说!”
    征南将军忍不住了,这个泪包是他的部下,他怕被牵连,插口道:“问你下面咱们该怎么办?”
    小校道:“这这这……这不归我管啊!”
    阮梅深呼吸,捏着小校的小下巴:“说!”
    小校飞快地道:“回撤啊!”
    阮梅一挑眉,小校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打地说:“我要是山璞听说他老婆来了陛下又被他老婆钉住了我就绕过陛下的营盘往北能打多少城池是多少城池到时候陛下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回去了,颜神佑在后面追着打。不回去,就眼睁睁看着山璞抄老窝。要知道,李今开始吃了亏,现在却还在与常恢僵持着。阮梅说南朝的家底子都拿出来了,阮梅又何尝不是呢?常恢与阮梅两路大军出击,各地的守军被抽调了很多,连阮梅那个大陈国的都城,都只剩下三万守军了。而山璞那里,保守估计,得有十万人。
    与其这么耗着,不如这一片丢掉的地盘就先不要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回撤,组建一个坚固的防线,免得后来疲于奔命!
    阮梅当场就拍板:“趁着他们昨夜出击,现在松懈,今天就开始撤!营盘不拆!旌旗不撤!”用来迷惑对方,以为他还在。
    发完了令,阮梅才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泪包,你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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