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君问道:“既是保密的,姨丈如何得知?”
    说到这个,方铎就有些得意了:“这样大的事情,总是要有所准备的吧?”旧族总是地头蛇,纵然屡受打击,还是有一些势力在的。
    李清君又细问科考之事,方铎居然也说出了个大概,又说:“今番你可一定要给我争气呀!定要让那些田舍郎晓得什么是天壤之别!”说着,又将李清君一打量——多好的小伙儿呀,多帅呀!
    李清君道:“我有些听不明白了,又是迁都后再行科考,又是现在考的。”
    方铎道:“现在不过是从权,只要是有户籍的,三代良民、不曾附逆、不曾犯法,可以自己到冀州城来参试。迁都之后,就得一层一层地考上来了。哼!”
    李清君问现在的考试,除了户籍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要求,比如说要保人什么的。
    方铎道:“最可气的就是这个了!居然不要地方举荐品评!真是泥沙俱下,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李清君低着个头,很好地充当了一回心情垃圾筒,听完了方铎没什么新的垃圾话,才慢慢地道:“姨丈,我想去考试。”
    方铎:……
    李伯父:……
    窝勒个大擦!你疯了吗?!
    方铎万分地想把这个外甥给赶出家门!
    不用他赶,李伯父已经先跳了出来:“你疯了?!竟要与他们一同考!你是大家公子,不是没有根基的田舍郎,不要自降身份!”
    方铎见有人扮了黑脸,他索性做好人,苦口婆心地道:“你晓不晓得,那个公主,还说,不拘男女!卧槽!七岁,男女不同席,将男女放到一处考试,成何体统?还要不要脸了?!”
    李伯父一惊:“还有这等样事?”
    “怎么没有?!”
    岂料李清君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非要去考试不可,且说:“束发读诗书,岂惧一考?”
    李伯父一头栽到地上:“我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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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终,李清君还是考试去了。
    方铎与李伯父合计着,要将他关在家里,由方铎上书举荐他。到时候任命下来了,官儿都有得做了,还考个P!李清君作为他们寄予了深厚期望的晚辈,也当得起他们的青眼,清君兄并没有坐以待毙,人家发挥了难得的运动细胞,跳窗翻墙,跑了!
    方铎与李伯父傻眼了……
    比他们更吃惊的是叶琛。作为目前太子身边唯一的丞相,叶琛很忙,什么事儿都要心里有个数儿,好备太子咨询。他又是太子的老师,会被问到的机率就更大了。选拔人材这样的大事,更是不可马虎的。
    叶琛正当壮年,记性极好,仿佛记得方铎递过一份推荐表,写的是李清君。怎么这里又出来一个李清君了?翻出两份资料一对比,姓名、性别、年龄、籍贯、父祖姓名……全对上号儿了。
    “这下有意思了……”
    这是件好事,有李清君做出个榜样,对旧族应该是一种触动。尤其方铎属于“没达到被清洗标准”的旧族里面的不合作派,李清君作为他的亲戚主动与朝廷合作,叶琛打算将他树成一个典型。与合作派里面的聂家一个三十来岁的考生,还有一个已经授官的江非,三种代表都齐活了。
    叶琛揣了李清君的档案,去跟六郎汇报了。
    六郎正在被姐夫操练,宝宝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捂着嘴巴在一边偷笑。常年都是他舅教训他,现在亲爹为他报仇来了!六郎满头大汗,被山璞揍得挺惨。山璞没有下狠手,六郎也有些支持不住。宝宝越看越开心,小肉巴掌拍得啪啪响。
    见叶琛来了,山璞也就停下了手:“殿下年纪还小,有这样已经很好了。”
    六郎避开了叶琛,先去擦了脸、整了衣冠,才正正经经地接待叶琛。叶琛递上了李清君的档案,六郎看了,道:“这不是先前方铎荐的人么?是他亲戚吧?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么?”
    叶琛道:“他要考试。”
    “嗯?”六郎也没反应过来。真是的,有举荐,谁特么还来考试啊?正常人是走品评等第,依次做官的路子的,只有没背景没后台的人,才需要刷个声望,然后苦哈哈地等被送到皇帝那儿“策问”去。
    叶琛只得重复了一遍:“他说要考试!”
    六郎倒吸一口冷气:“方铎?不能够吧?”那就是个别别扭扭的逗比啊!说他清高吧,他又赖朝廷里要做官儿的,官儿小了还不乐意。说他务实吧,又要跟朝廷唱反调,无论是不是对国计民生有利,他就认着旧族得高高在上,与此相悖的,哪怕于国有益,他都要反对到底。也不知道是真笨还是假傻。
    叶琛道:“殿下,方铎自姓方,李清君自姓李,他们既非师徒,更不是父子,殿下是怎么把李清君算到方铎名下了呢?”
    山璞道:“一个举荐,一个自己考,显然不是一心的。”
    叶琛道:“驸马这话也错了,臣说太子,是请太子持正,不要轻易给大臣划分党羽。驸马之言,与太子犯了一样的错。”
    他是太子老师,这样的指责张口就来,六郎和山璞还得老实接着,都反省:“是我想岔了。”连宝宝都不笑了,跟个大团子似的窝在一旁,努力降低存在感。
    六郎因为被叶琛指出对李清君不公,主持考试的时候就格外多看了李清君两眼。在一堆高矮胖瘦参差不齐里,李清君显得格外的出挑。这一次考试,虽然不限定性别,到底没有女人来报名,考场还是男人的天下。
    这些试子里,有布衣有纨绔,人人都努力将自己修饰得整洁。布衣也要新浆洗过的,穿绸衫的就更要一些派头。不到丁号、李彦那个档次的“名士”,就不要妄想在太子面前装个疏狂洒脱的范儿了,当场被叉出去都是轻的。
    颜神佑也与六郎一同出席了,她站左边儿,叶琛站右边儿,郁陶并没有出现。
    六郎一点也“你们画风怎么跟七巧板似的?”的疑问都没有,仿佛士庶一堂,并没有区别对待是一件再正常也不过的事情。都是他的臣子,自然是一视同仁的。
    这两天他被叶琛抓过去狠狠又训了一通,对于这种“犯一次错就要被鞭尸好几天”的教育方式,六郎已经颇为习惯了。就像他姐说的“连为你好的人多提醒两句都受不了,以后遇到沽名钓誉、专一给你找不自在的人,你要怎么办?”颜神佑说完这个话,就作为学生家长的代表,专程向老师道了一回谢。还说:“我必禀明阿爹,先生只管教训,阿爹知道了,也只有谢您的。”
    特权阶层也不容易呀!装孙子的时候也挺多的。
    正常情况下,未经允许,是不可以轻窥天颜的。换了太子和公主来了,也是一般的道理。众生低头行礼,垂首而立,坐到分给自己的位置上,开始答题。
    一共考了三天,六郎每天都到,最后阅卷子的却不是他一个人。乃是共同取阅。
    考试的统共有三百多号人,对于战乱之后的冀州来说,这不是一个小数目了。最终被取中的只有三十余人,前三名正是叶琛预计的李清君、江非、聂冕。
    六郎一丝也不迟疑,便将李清君点做了榜首。江非只居其次,最后才是聂冕。叶琛犹豫了一下,江非的卷子务实,做得却不如聂冕华丽。然聂冕却是合作派的代表,如果让他居于江非之下,恐怕合作派面上要有些不好看。怪只怪李清君横插了一杠子,否则聂冕取做榜首,江非做其次,倒是很好的。
    六郎录完了,传与叶琛看,叶琛对他频使眼色。颜神佑觉出不对来,蹑手蹑脚移了过来,小声问道:“怎么了?”
    叶琛也凑了过来,顺手一比划,颜神佑便知其意。名次呗,除了头一名,其他的都是虚的,再者说了,让聂冕做了第二,授官上却不一定要比江非更实惠,不是么?
    然而六郎却坚持己见:“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叶琛道:“只怕文士惜才,与朝廷爱材,不是一个CAI。”
    颜神佑掩口一笑:“我不管了。”多大的事儿啊?
    有她这一句,六郎胆气更足,一力让江非居于次席。江非卯足了劲儿,想要在考试里一展雄材,力压诸生的。临了得了个第二名,江非心意难平。斜看一眼李清君,一看就是个世家子,觉得这个小白脸一定是因为长得好看,才被拉来充门面的。
    聂冕自以头名一定是自己,谁曾想半路杀出一个李清君,好歹也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忍忍也就过去了——人家确实长得好看啊!可江非算个什么东西?!也爬到我上面来了?!
    前三名里,倒是有两个不满意的,这日子眼看要没法儿过。六郎浑不在意,将三个都纳到东宫里去了。叶琛开玩笑道:“好歹给臣留个人呐!”颜神佑也说:“我营建新都,千头百绪,你就忍让你可怜的姐姐累得抬不起头来?”
    六郎道:“手快有、手慢无!”
    颜神佑与叶琛默契地开始抢人。
    李清君听着个女声的时候浑身一震,捏了捏手心,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情:考试这几天伯父看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现在考了头名,回去应该是好交差了吧?姨丈应该是很开心的。这回不知道要授个什么官。太子不至于不去新都巡视的,应该能够跟着去……
    后来稀里糊涂地,跟着去跨马游街,被大姑娘小媳妇儿砸得冠儿也歪了,衣服也斜了,领了宴,再回家。直到被仆役扔到浴桶里香汤沐浴,才回过味儿来——我竟没有再多看她一眼。
    方铎果如他所料,十分开心:“就是要这样叫他们知道厉害。”连李伯父也不喊打喊杀的了,转而叮嘱他不要忘了根本,要好生辅佐太子,不要让太子亲近小人。
    跨马游街的主意是颜神佑出的,原本就有打了胜仗就流街的传统,人都好热闹,不要说娶媳妇儿引人围观了,就是发个丧,也要绕着村子转一圈招人看呢。
    李清君卖相很好,正好打个广告,吸引更多的人投入到考试的大业中来。
    方铎今日也去围观了,深觉得这个外甥委实不错,擅自考试本来是件褒贬不一的事情,考了榜首却又另当别论了。旧族觉得他争了脸——至少不丢脸,朝廷那里也认为他合作,前途不可限量。
    方铎便与李伯父商议:“十六郎(李清君排行)年已弱冠,也该求娶淑女啦!”
    李伯父一想,也对!两人头碰头,开始商议李清君的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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