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承朝端平二十叁年隆冬时节,极少落雪的都城上郢忽降大雪,东宫内宫人与黄门皆屏息静气,偌大东宫竟落针可闻。
    “殿下,若中宫此番诞下嫡子,您……”
    内室紫檀案几前端坐着位小少年,望之不过十岁上下,闻言狠狠一拧眉看向面前老者道:“您糊涂了?”
    却说大承皇族谢氏有一怪事,历代君王无论纳多少妃妾,命中均只得一子,今上谢敬严更是在与突厥一战的凯旋途中坠马跌坏了脑子,成了个心智只有七岁的傻子,整日只知与皇后在后宫吃喝玩乐。然皇后母家齐氏树大根深,皇后齐月尤更曾随谢敬严亲上战场大破突厥,一时朝中竟无人敢出言另立新君。因帝后已年近不惑而仍无子嗣,便由皇后做主自谢氏极远的旁支选了有早慧之名且父母双亡的谢青匀养在膝下充作嫡子,由皇后亲授治国之策,两年前册谢青匀为太子,入主东宫。然世事难料,数月前皇后竟诊出有孕,但因年岁之故胎像一直不稳,七个月便发动,已痛了整整八个时辰仍未分娩完毕。
    老者乃谢青匀先考生前之心腹,仗着有些资历便倚老卖老起来,听闻皇后有孕,竟从南边旧邸一路赶来上郢,初见面便对着少主说出这般不知轻重的话。
    谢青匀本就不愿这人在跟前,搁下手中茶盏,淡淡道:“娘娘于孤虽无生身之情,却有教养之恩,您来得突然,东宫无人招待,早些回南边去吧。”
    老者一瞪眼,刚要一抹泪开始呼天抢地,东宫侍卫长纪予回早已按捺不住,快步近前捂着嘴将人拖了出去。
    夜色深浓,子时将近,谢青匀起身道:“去椒房殿。”
    却说椒房殿内,皇后之母齐老夫人并叁四位年长的宗妇早已坐不住,聚在正中明间紧紧盯着阁内。谢青匀尚未闻皇后如何,便已经传出今上如丧考妣般的哭声,一国之君看着他的月姐姐痛得撕心裂肺的模样,急得只会哭,皇后嫌烦欲赶他出去,他却死活不肯,皇后痛了多久,他便嚎了多久。
    一路沐雪,甫一进殿门,因女眷众多不便上前,只在门边立着的谢青匀:“……”
    只少顷,恰子正时分,殿中传出婴儿啼哭,椒房殿掌事姑姑菱枝双手护着襁褓出了暖阁,喜道:“皇后诞下皇子,母子均安!”
    齐家老夫人得了外孙喜不自胜,却终究更挂念女儿,接过襁褓只轻轻抱了下,瞥见谢青匀小小一个人有些拘谨地在一旁,知晓这个没血缘的外孙品行端方并无异心,便将新生的小皇子往他怀中一放,慈爱道:“殿下瞧瞧弟弟!”言罢领着宗妇们匆匆入了暖阁。
    谢青匀怀里乍多了个襁褓,因早产之故,小皇子格外轻,一时间谢青匀只觉得像是绵软的云窝在他臂膀之间,他不敢用力,生怕捏坏了,又不敢松懈,怕没抱稳把弟弟摔了。小婴儿的模样露出来一点点,眼睛都没睁开,脸颊也是红彤彤皱巴巴的,可谢青匀就是觉得他实在可爱,听他哭声细弱,又十分怜惜。
    菱枝在旁教这位太子调整姿势,一抬眼见他脸颊微红地注视怀里的小皇子,思及这位殿下年少老成,帝后面前向来规行矩步,对其余人等更是冷淡克己,不由笑道:“殿下真是十分喜欢弟弟。”谢青匀面上愈发泛起红晕,却并未否认,只缓缓垂首凑近小婴儿的额间,落下极轻极柔的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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