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皇帝之前,她时不谙朝政的金枝玉叶,在来到宣府之前,她对调兵遣将一窍不通——可是人一旦想要学什么总能学会的,这世上从来没有生而知之的人。
    伺候女帝的宫人早已习惯了帝王的步调——这里不是京城,没有在意礼节的儒生会跳出来指责嘉禾失了帝王的风度和女子的文雅,在宣府,任何人都是行色匆匆。
    帝王的居所位于宣府城中地势最高的山丘,叫做紫煌宫。但实际上那里根本就不是什么可供皇帝居住的行宫,而是一座因为地势缘故可以眺望四方军情、便于联络各个要塞的堡垒,只是而今天子身居此地,故而被起了一个气派的称呼。
    嘉禾今日回到紫煌宫时,正殿殿阶之下有人垂首而立,鬓发在料峭春风之中凌乱,在见到嘉禾之后跪拜行礼。
    “游舟,起来吧。”嘉禾的双眉因这个少年人而微微舒展,但她不动声色的压低嗓音,不叫任何人听出她的情绪。
    她抬脚买进殿内,贴身侍奉了她数年的赵游舟乖觉的跟上。
    “派往北边的锦衣卫送来了漠北王帐的情报。”赵游舟说。
    锦衣卫自从一年前被嘉禾交到他手中之后,短时间内规模比起长业年间扩展了不止一倍,除了护卫天子、镇守宣府之外,更有一批被送去了北方,蛰伏于荒原与雪山,探听敌情。
    “辛苦他们了。”嘉禾感叹。
    “这一次,我们这边折损了不少的人手。”赵游舟说:“抚恤的事宜臣会安排妥当,游翼也已经按照陛下的吩咐回到京都去了,但愿他能够为陛下招揽到千里良驹。”
    两年来亲眼见过一场又一场的战斗,嘉禾虽不至于将死去人命只视作无足轻重的数字,却也不会像过去那样为此大惊小怪,战争残酷,这点她已经有了深刻的体会。在赵游舟说完了这些之后,她仅仅也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而已。
    “此外,臣认为陛下身边的人手应当再增加一些才行。”赵游舟上前几步。他将手放在了嘉禾的肩上,说话的语调也好、神情也罢,都不再像一个臣子,有着意味不明的柔软,“臣很担心您,听闻您昨日又独自一人去瞭望台了?这很危险,陛下身边应当多几个人来守着才行。”
    嘉禾顺手替赵游舟整理了一下鬓发,宛如长姊一般温和,说:“朕不喜欢有人贴身侍奉,这点游舟你该知道的。”
    她这既是在回绝赵游舟的提议,也是在委婉的提醒赵游舟,他逾越了。
    眉目冶丽的少年眸中有阴沉的光,他低垂下眼睫,遮掩住自己的悲喜,只轻轻说:“如果那个人还在的话,也一定希望陛下保重自己。”
    “那个人”是紫煌宫中一个不能被提起的禁忌,紫煌宫中的服侍人不算多,其中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两年前女帝才来宣府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与她亲密无间的“女官”。
    嘉禾说不喜欢有人贴身侍奉,不喜欢有人与她靠的太近,可是两年前,那个“女官”在她身边无论有多放肆,都会被她原谅。
    名为云微的女史死在端和三年胡人南下进攻宣府的那场战役之中,冬日的大雾干扰了荣靖长公主的援军,大雪围困住了宣府,而就在那时,宣府之中竟然还混入了刺客——刺杀女皇的幕后之人至今都没有找到,女皇后来将消息压了下去,不许传开。她在刺杀之中全身而退没有受多重的伤,只是身边的侍者死了不少,其中就包括“云女史”。
    按理来说,一位曾经备受皇帝信任的女官若是死了,皇帝必然会为其风光大葬,就算当时宣府混乱的局势不允许女皇铺张,之后嘉禾也该下旨追封才是。
    然而嘉禾从此之后却再未提起过那位女史,有关这人的记录也被悄无声息的抹去。有人猜测那位女史便是刺客的内应,所以被皇帝秘密处决;也有人说,云女史时触怒了皇帝,被逐出了宫中。
    只有当时就陪在嘉禾身边的赵游舟才知道,“云女史”其实是失踪了,是生是死,女皇也不知道。
    一个重伤的人,在养病的屋子里蹊跷的蒸发,一点痕迹也没留。
    更加荒唐的是,据某名曾经服侍过那位“云女史”的宫人说,所谓的女史,其实是个男子。
    没有见到云微最后一面的嘉禾并不相信宫女的胡言乱语,她想要找到云微证明那宫女说说的是谎话,然而在那之后,哪怕是掘地三尺都没有办法寻找此人的踪迹。
    疑心在寻找的焦躁之中一点点的累积,到最后,嘉禾索性不许任何人再提起云微。她对人的戒备之心也由此增加,不许任何人轻易靠近。
    赵游舟已经算是她身边少数的例外,至少他可以走到她三步以内。十二岁便跟在嘉禾身边的他,对于嘉禾而言,也许……能抵得上半个云微那么重要?赵游舟自嘲的想道。
    “游舟,你退下吧。”听到了熟悉的故人,嘉禾的心情显得不是很好。
    如果云微还在,她,或者他,说不定有胆子违抗嘉禾的命令。
    可惜赵游舟不敢。他最为嘉禾所喜爱的就是他的乖巧懂事,忤逆了嘉禾便等于是自寻死路,于是他轻轻的点了点头,无声无息的往后退。
    紫煌宫正殿前是一片宽阔雄伟的台基,站立此处,可俯瞰四周风景。赵游舟见到了昆山玉,那个自云微消失之后便被他视为对手的男人。
    二人目光对上的那一刻,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嘉禾:沉迷打仗,无心搞男人
    小赵小昆(混战ing)
    苏徽:我是谁,我在哪?前面好像有赛道,不管了我先冲了(恭喜小苏终于有身份加入赛场了。嘉禾十八了,可以和二十二的小苏谈恋爱了)
    第146章 、四
    昆山玉和赵游舟之间的关系不好,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端和三年,宣府城困,而嘉禾又因为一场刺客的突袭失去了身边不少的亲信心腹,只得将过去男扮女装藏在她身边的赵氏兄弟推出来,将他们送进了锦衣卫。
    赵游舟也正是在那时与昆山玉结下了仇怨。当时人人皆知,昆山玉时嘉禾身边最受信任的臣子,赵游舟成为锦衣卫之后,职责时护卫天子,清除城内一切可能威胁到女皇性命安危之人。赵游舟船上飞鱼服后的第一个月,嘉禾问他宣府城内可有包藏祸心之贼人,赵游舟冷冷答:臣观昆翰林之面相,似有狼顾之意。
    赵游舟并不会相术,以他的年纪,要学会如何治国为官都已经很是勉强,更别说钻研那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赵崎生前又是出了名的务实精干,断然不会教自己孙儿这些糊弄人的本事。赵游舟用“狼顾”一词来形容昆山玉,无非是想要将昆山玉推向死路。史书之中,被称作有狼顾之相的人是后来子孙篡夺了曹魏江山的司马懿。
    昆山玉也不曾对赵游舟手软,最开始攻讦赵游舟是祸国奸佞的人便是他,在得知赵游舟曾经有过男扮女装侍奉嘉禾的经历之后,他更是面谏嘉禾劝她杀了此人,以全名誉。之后两年,赵游舟的一举一动也时时刻刻都被昆山玉牢牢紧盯,一旦他行事上有任何差错,等待他的便是昆山玉如疾风暴雨一般的弹劾。
    赵游舟主掌锦衣卫,而昆山玉入了工部为官,两人本该没有多少碰面的机会,可是却因同为女皇近臣,总免不了低头不见抬头见。
    今日紫煌宫正殿之外,两人又好巧不巧的打了个照面。便是在天子脚下,二人之间也不肯做出和睦的假象,首先开口的是赵游舟,说的是寒暄客套的话语,然而语气满是讥讽,“好久不见昆大人,京师繁华温柔地,还以为昆大人回到了那里,便舍不得再来宣府了。”
    昆山玉不疾不徐的答道:“我是为陛下回京督造火.器,不敢贪恋享乐。只是出了些许小风波,耽误了行程,我已向陛下请罪,此番面圣,是有军国要事相商,还请赵大人行个方便——让道。”
    有意无意拦在紫煌宫正殿门口的赵游舟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他说:“知道昆大人深受陛下信任,军国大事么,呵,的确需委于昆大人一人之手。”
    “不敢。”昆山玉打断赵游舟的话,“军国大事,谋于内阁,决于陛下,我只是联络陛下与内阁的纽带,为了陛下与社稷黎民,需时常奔走两地。偶尔倒是会羡慕赵大人悠闲,可以常伴陛下左右。”
    现年不满十六的赵游舟眉宇间满是稚气,在被昆山玉一番暗讽之后却并没有表露多少愤怒,这份沉稳不知胜过了多少同龄的少年,“军国大事紧急,可也不至于太过急迫。北方的锦衣卫送来消息,说是短时间内胡人都不会再南下,这份安宁大概能维持到入夏。但具体缘故,恕我不能细讲,此乃机密军情,我已告知陛下,若陛下信任大人,大概会说给大人听吧。”灵动清润的眼眸轻轻一转,暗含着些许狡黠与讥讽,“不过我也劝大人,不要在这时去见陛下,她心情并不是很好,恐怕没有功夫听大人禀报今年二月那批火.器的研制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更没有精力听大人絮絮叨叨的谢罪推责。”
    “她怎么了?”昆山玉下意识的追问。
    “最近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前几天小病了一场,我服侍于病榻之前,看着她憔悴支离,很是揪心。御医来过之后又说她郁结于胸,忧思过甚,这更是让人担心不已——不过昆大人常不在紫煌宫中,陛下心中所忧所思,大人或许并不清楚。我只希望大人不要打扰到陛下,她一连数日睡的都很迟,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军情,就不要送去打扰她休息了。”
    “赵大人侍奉陛下身侧,真是让人羡慕,不但能明白陛下所思所忧,就连陛下何时歇息的,都知晓得一清二楚,这点恐怕就连紫煌宫中陛下身边的宦官都要自愧弗如。”昆山玉注视着这个才从紫煌宫中出来,却不许他去见嘉禾的少年,“赵大人心系陛下是好事,只是有时也该知分寸。我听人说,大人常对陛下有僭越之举,甚至常以护卫陛下为借口宿于紫煌宫中,不知这是真是假?”
    “是又如何?”赵游舟坦然认下。
    “你我皆是陛下之臣子,当知晓君臣之礼。”不仅是君臣之礼,还有男女之别。这后半句话昆山玉咽下不说,但他们二人都很清楚。少年慕艾,他们的年龄相差并不算大,怎会不懂彼此。
    赵游舟冷笑,“我的一切言行,都有陛下许可。陛下之所以时陛下,那是因为她是真龙天子,既是上天之子,便无需以凡世俗礼约束。条条框框是为了束缚黎民,不是为了困住腾龙。”
    昆山玉却说:“正因是天子,所以当为万民之表率,正因站在高处,更当战战兢兢。”
    二人就此擦肩而过,昆山玉站立于殿门前,大声请求面圣,几乎是在片刻之后,殿门被打开。
    赵游舟看着昆山玉走进殿内,这一刻心中突然涌现出,是难以排解的烦躁。
    苏徽被他那个仿佛是陌生人一般的父亲康端甫领着,去了一场酒宴。
    酒宴设在宋国公府修建的园林之内,排场摆的很大,府内上上下下数百仆役都被调动,为这场酒宴操持,席间既有珍馐佳酿,亦有京城顶尖的戏班助兴。而宴请的,却只是一个和现在的苏徽看上去年纪相仿的少年。
    女皇跟前的红人赵游翼才一回到京师,便接到了各方送来的请帖。这一年赵氏兄弟初露峥嵘,所谓的祸水之名还未曾广为流传。朝堂之中最多有几个自诩清流的诤臣会指着这对兄弟,对他们挑鼻子挑眼,或是在昆山玉的煽动下,抓着他们罪奴的身份做把柄,反对女皇对他们的任用与信任,但大多数的权贵,在这一年仍是对他们抱有结交之心,希望可以通过向这对兄弟示好的方式,赢得天子的好感。
    赵游翼与他那个争强好胜的兄长不同,许是因为复兴家族的重任不曾压到他的肩头,他也没做过与嘉禾成婚的白日美梦。以至于他对什么所谓的权势利益都不是很在意,平日里兄长与昆山玉斗、与林秀之斗、与方辞远斗,总之皇帝身边凡是在他看来可能会威胁到他们兄弟地位的人,他都要争风吃醋一番。赵游翼一方面觉得难以理解,一方面又害怕这样的斗争,索性借着这次扩充锦衣卫人手的机会回到了北京,借此暂且躲避他那个越发疯魔了的堂兄。
    赵游翼想要的东西很简单,一张书案,一间清舍而已,他只想安安静静的读书做学问,如果赵家没有因为长业二十年的飞来横祸而覆灭,他大概会参加科举,努力做到三元及第。
    京师比宣府也太平不到哪去,才进京城,便接到了一大堆请帖的赵游翼委实很是头痛。不过他也不是什么傻子,知道有些人不能得罪,有些人应当结交——就比如说宋国公府。虽然康氏一族在朝中并没有多少身居要职的人,但架不住这一家财力雄厚、人丁繁茂,所以他今日还是老老实实的收起了还未读完的《孟子》,来到了康家在城南花费重金修建的义深园。
    园名“义深”,说是感念皇家之恩义,也是在借机向世人夸耀宋国公康懋当年能与夏太.祖结义的气运。
    在赴宴之前,赵游翼就打听清楚了而康家上下的心思——这群人是想要将他们族中的子弟送到女皇身边。
    进锦衣卫不难,尤其是以宋国公府的出身,一进去怎么都会给个小旗的头衔,难得是如何才能接近陛下。
    康家人将主意打到赵游翼身上,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可惜……赵游翼想着自家堂兄,提前替康家的小公子道了声可惜。这年头善妒的可不止是深宅的妇人,男人嫉妒起来了,凶狠程度丝毫不逊蛇蝎。
    在赵游翼心中,女皇陛下是高不可攀仅供仰视的月亮,而在赵游舟心中,只怕在他见到嘉禾的第一眼起,她就被他暗地里划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这份占有欲或许与男女之爱无关,却又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席间觥筹交错的同时虚以委蛇,赵游翼年纪虽小,应付起宋国公府的这些人却是从容不迫,倒是让康懋都不由感慨了,赵家兄弟不愧是赵崎的孙儿。
    然而这份从容在苏徽出现时被打破,在见到苏徽的第一眼,赵游翼极度失礼的打翻了手中的酒杯,如同见了鬼一般惊叫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暂时没能想起自己过去是谁的苏徽迷惑的望向狼狈不堪的女皇红人,隐约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不过他有认识这么傻的人么?
    第147章 、五
    宋国公府众人因赵游翼的失态而惊惶,以为是招待不周,却见从椅子上摔倒在地的赵游翼不等人搀扶便敏捷的从地上爬起,冲到了年岁是他几倍多的宋国公康懋面前,指着苏徽喝问:“此人真是你康家子孙?”
    京城之中若有别的年轻世家子敢对宋国公这样无礼,只怕早就被这位辈分高年纪大的国公丢出府中,毕竟康懋曾是太.祖结义兄,女儿又是当今太后嫂,无论怎么算,就连堂堂天子都是他晚辈,敢于在他面前造次的人还真不多。可是赵游翼的身份是锦衣卫,主掌刑讯,是帝王家的亲信,他气势汹汹的这么一问,康懋的第一反应不是怒而是惧,下意识的以为是自家的孙儿牵扯进了什么不利康家的阴谋之中,“大人何故有此问?是我这孙儿有什么不妥?”
    赵游翼深吸口气,定了定神,再度望向苏徽。之前酒宴宾主和睦的氛围被他这么一闹早已荡然无存,在场的康家人与宋国公的反应相差无几,半是迷茫半是惧,唯有那个被唤作“康彦徽”的年轻人神态依然平静,有种游离世外的淡然。
    实在是太像了,就连气质神韵都与那人如出一辙。赵游翼在心里感慨,如果云微还活着,在这样的场合之中,恐怕也是这等云淡风轻的姿仪。
    “你……是什么人?”赵游翼朝着他走近了几步。
    “哦,叫康彦徽。”苏徽用一种随意的口吻说出了这个名字。
    其实他心底并不是很确信自己是不是真的叫这名,只不过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是康彦徽,那他姑且就叫这个好了。
    苏徽好奇的环顾四周,周围人的反应让他觉得十分的有趣。他在康家吃喝住了好些天,心底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是这里的人,比起让他陌生的康府上下,反倒是赵游翼更让他亲切熟悉。照理来说这是他和赵游翼的第一次见面,但第一次见面苏徽便确定了赵游翼是个好说话的孩子,呆呆笨笨却又乖巧听话,不会滥杀更不会随意给人定罪,康家人眼下这般惶恐实在是没有必要。如果不是理智尚存,苏徽甚至很想走到赵游翼身边去,问他最近几年过得如何。
    “他真是你孙儿?”赵游翼看向被吓到了的康懋,再一次重复这个问题。
    “是、是——”康懋结结巴巴的答。他一生妻妾无数,生下的子女活到成年的便有二十人,子子孙孙有如枝叶茂盛的树木,其实他也不确定这个年轻人是不是他的孙子,要知道他的孙辈有很多他自己都记不住脸。
    “老朽这小孙儿是犯了什么事么?”康懋犹疑了一会,又小心翼翼的问,随时做好了否认之前答案的准备。
    “他没犯事。”赵游翼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态度过于无礼,于是放轻了语调,目光定定的落在苏徽那张脸上,许久不曾挪开。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京城之中宋国公府的孙儿,竟与两年前陛下跟前的女官长相一模一样。
    “你多大?”赵游翼不信邪,又高声问道,还补充了一句:“不得扯谎,若等会我查过户籍发现实情并非你所答的那样,我必问罪于你。”
    苏徽迟疑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也答不上来。脑子里乱糟糟的记忆他始终没能整理好,潜意识中,他甚至觉得自己要比赵游翼年长许多。
    还是一旁的康端甫替儿子答了,“今年三月满的十五,虚岁十六。”
    两年前,那位云女史失踪时也是这样的年纪。如果她还活着,相貌身形应当是会变化的。这人不会是云微。
    “如果你真是宋国公的孙子,那我要恭喜贵府了。”赵游翼意味深长的说了这句话,“陛下一定会喜欢你的,一定。”
    赵游翼和赵游舟虽为兄弟,但从女皇那里得到的重视并不相同,许多赵游舟知道的秘密,赵游翼都不清楚。他不知道两年前有关“云微”牵扯出来的疑问,不知道这人甚至有可能是男子,不知道女皇对他的介怀,只知道两年前“云女史”离奇失踪,陛下很是难过。之后嘉禾不许人再提起云微,赵游翼也只当这是因为女皇伤心过度的反应。
    当赵游翼见到一个与云微面容相似的男子之时,他先是惊,继而是喜。曾经的云微对于赵氏兄弟来说有教导之恩,当初他们兄弟二人从泰陵被接到紫禁城,男扮女装藏于女皇身侧,宫中知晓他们真实身份的除了女皇便只有云微,她依照女皇的吩咐教他们兄弟礼仪宫规,对他们多有关照。赵游舟将云微视作他得幸于女皇的障碍,赵游翼却将云微纯然当成了师长看待。
    赵游翼与他的堂兄不同,对于女皇喜欢什么人并不在意,嘉禾如果能因为眼前少年的存在而开心,那么他也会开心。当年云微在女皇身边有多受重视,赵游翼看在眼里。他并不认为女皇与那人的关系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暧昧不堪,但他想,云女史和陛下应当是关系很好的友人。
    “你打算入锦衣卫?”赵游翼走到了这少年面前。
    苏徽沉默了一小会。认真说起来,他对加入锦衣卫不是很感兴趣,康府上下近来都忙着为他张罗此事,规划未来,没有人问过苏徽的意见。他们为苏徽编织了一条铺着锦绣的大道,而苏徽甚至懒于对那条道路多看一眼。
    然而他究竟该做什么、走怎样的路,他却一时之间想不明白。他好像忘了什么,可细细梳理过往的回忆,并无任何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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