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依常相逢的性子,这个时候她才不会离开呢,她要理直气壮的在这里好好卖上一阵儿凉粉,可是常巧姑既然开了口,而且这是好意维护她,常相逢索性起身道,“行,这天儿也越来越热了,我有个新点子,刚好出去转转,准备准备。”
    常相逢的新点子其实很简单,就是在卖浑浆凉粉的时候顺便卖绿豆水,天一热庄户人家都爱喝绿豆水解暑,这东西不值钱好喝又管用,常相逢找了个箍桶的匠人,让他按自己的想法做了个带简易水笼头的大木桶(其实就是桶上伸出根铁管子外带一个塞子)。为了方便涮洗和保温,木桶她叫做成了双层的,里头拿做成了铁的,现在的永安已经有了拿硝制冰的技术,只要有钱,夏天用冰不是什么难题,常相逢准备顺便卖个冰镇绿豆汤。
    而海氏终于在半月之后出现了,常巧姑看到母亲一脸激动,毕竟因为家里的生意忙,加上被段天生吓着了,她已经有两三个月没有去看海氏了,而对常相逢来说,这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段天生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了自己这条生财之路?逼海氏过来要钱,是早晚的事情。
    “巧姑,巧丫,其实我也不想来的,”海氏一脸尴尬,“可是你爹他-”
    “娘,他又打你了?”常巧姑一眼就看到海氏脸上的新伤,鼻子一酸,忙放下手里的活将海氏迎到屋里,“有什么不想来的?你安生在家里坐着,那天巧丫就说了,以后叫您天天来,我们养着你!”
    “是啊,来了你就别再走了,安心在这里住着,我看段天生还敢跑到半个店儿来撒野?”常相逢笑微微的看着海氏,她赌海氏肯定晚上要回去的。
    “不,那怎么行?你爹晚上还得吃饭呢,”海氏被女儿似笑非笑的眼看着脸上一烧,“你爹硬叫我来的,后来我一想,你们俩儿出来快半年了,过的怎么样我也不知道,不如趁着这个机会过来看看,也好安心,”海氏垂首道。
    “那也成,那姐你先陪娘说说话,给娘坐些吃的,我跟柳嫂子去换姐夫回来,他一会儿还得出去卖凉粉呢,”常相逢将做好的凉粉往老驴车上装了几坨,跟柳嫂子一起赶着出了门。
    上个月她们才又卖了一头毛驴,套了新的驴车,这头老驴破车已经不走远路了,也就成天在半个店儿和东门往返往返,还能将就着用。
    “相逢,你咋对你娘那么冷?她也是个可怜人,”走了多远,柳氏才小心的开口道,“你这个样子,她多伤心啊。”
    “可怜人,谁不是可怜人呢?嫂子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怎么不将锁住兄弟扔给洪生婶子自己再走一家儿呢?”常相逢看着绿油油的麦田道。
    “若是没到绝路谁愿意再嫁啊,你娘不也是没办法吗?”从东门一役之后,方圆十里对“窦师傅”摊儿上两姐妹的身世都能说出个一二三来,除了极大的丰富了乡民们的八卦生活的同时,大家对常家姐妹悲惨的命运也都表示出了深深的同情。
    “我爹兄弟三个,家里也薄有田产,可是我娘最后却被人连着我们姐妹俩给扫地出门,身无分文,”常相逢还是一副云淡风清的模样,“我不知道嫂子如果是你会怎么做,我只知道如果是我,就算是为了两个女儿,也不会被人欺到那个田地,”什么为母则强,在海氏身上常相逢没有看到一点儿这样的属性。
    这下连柳氏都不吭声了,生了两个闺女还能被扫地出门?顶多是从族里过继个儿子防老就是了,海氏居然能叫人带着女儿给赶出去?“常家的人也够没人性了,到底你们两个都是姓常的,血亲啊!”
    这世上,从来都是柿子捡软的捏,常相逢冷冷一笑,可惜当年她不在,不然可不会叫姓常的如了意!
    到了东门外,像往常一样,帮着窦二收了豆腐摊,凉粉摊儿摆上,又跟窦二说了海氏过来的事,窦二也没有在意,在他的眼里,海氏就是个可怜人,又是自己媳妇儿的亲娘,别说过来转转,就算是叫他养老,那也没有什么可说的。
    “对了姐夫,你出去卖凉粉的时候,顺便将咱们这凉粉整坨卖的意思给露出去,咱们以后不光零售,批发也干,”常相逢提醒道。
    批发和零售的意思,常相逢已经跟窦二普及过了,他点点头道,“成,昨天我还听夏二叔说了,夏婶子她娘家妹子在她们镇上开了摊子卖的也不错,不过听夏叔的意思,她那妹子嫌过来买着远,想问问方子自己制呢!”
    “这个么?且等等吧,咱们这边还没有开始呢,那边方子就出去了,有点早,”怎么也要自己的批发生意赚上一笔再说啊,别自己的方子一出去,人家那边搞起了批发,她挣什么?
    “我也是这个意思,反正这东西以前咱们这儿也没有,不吃不也过了?”窦二点点头,他的意思是,原本李家妹子也没有这赚钱的门道,现在有了,反而又嫌来的慢了,连方子都想拿走,而且有窦七爷在那儿站着,那方子真要是答应给,只怕也会跟白给差不多,哪里好意思跟人要银子?
    天气越热,常相逢的凉粉生意就越好,尤其是她加上冰镇绿豆汤之后,两文钱有甜有咸有稀有稠,凡是坐下的人,都说惬意,一来二去的,就连白天在东门外摆小摊的人也都会要上一碗凉粉当中饭,常相逢的直呼自己卖凉粉的路子是走对了。
    “哟,我说这儿生意怎么比旁人家都好呢,原来坐着一支花呢?”常相逢正给人端凉粉,就听到耳边一阵嬉笑声,一只大手也向自己脸边袭来。
    ☆、三十一调戏
    东门外来往的都是路人,什么恶少纨绔之类的也走不到这儿,因此常相逢跟常巧姑长的虽然都不错,出来近半年也没有遇到过流氓,可今天是怎么了?常相逢闪身避过那只臭手,抬头去看爪子的主人。
    “你干什么?”这调戏自己的人常相逢认得,是每月过来跟出摊儿的小商家收保护费的洛阳八方堂的吉大勇,这人拿眼睛瞟自己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敢动手了。
    “今天不是收钱的日子吧?您老怎么过来了?”常相逢冷冷道。
    “这不是走到这儿了,忽然想我妹子了,这两条腿儿就不听使唤,愣是往妹妹你这儿来了,”吉大勇往常相逢咧着一嘴大黄牙,“怎么了?妹妹你也想我了?来,给哥哥调碗凉粉,哥哥今天请我这兄弟几个吃豆腐,呃不,吃凉粉儿!”
    “柳嫂子,给吉老大上凉粉儿,”常相逢嘴上笑着,心里却已经提高了警惕,这吉大勇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永安这地方天下太平,大小也算是个盛世,而有“八关都邑、十省通衢”之称的洛阳做为重镇,也不存在什么山高皇帝远,任一方豪强为所欲为的现象,所以这些黑社会,虽然也时不时做些欺压乡民的事情,但大事儿还是不敢犯的,今天这是怎么了?吉大勇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公然调戏自己?
    吉大勇确实是得了别人好处存心来生事儿的,怎么会平白叫常相逢躲过去?“不行,她是谁?一个半老婆子,调出来的凉粉儿哪有常家妹妹你调的香?我要你调!调好亲自给哥哥我端过来!”
    “好,我给吉老大您调,”常相逢强忍着将一碗凉粉拍到吉大勇脸上的冲动,拿了碗切好的凉粉麻利的浇上姜蒜汁,芥末和醋,要往吉大勇那边送时,就听他喊,“芝麻酱,再放,我喜欢吃芝麻酱。”
    “好,我再给你放!”常相逢下死力挖了几勺芝麻酱放到吉大勇碗里,“这样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加!”
    “嗯,差不多了,还是我妹子疼我,知道哥哥爱吃这个,”吉大勇满意的点点头,伸手去接常相逢端着的凉粉碗,没想到常相逢先他一步,已经将碗放到了桌上。
    自己揩油的计划落了空,吉大勇一阵恼怒,皱眉道,“你过来陪哥哥坐着,有你陪着,哥哥这碗凉粉吃的才香。”
    “不好意思,想叫人陪吉老大你到胭脂胡同去,这里只卖凉粉,没有其他,”常相逢已经彻底冷了脸,怒视着吉大勇道,“我们窦家在这里摆摊做生意,也是得了衙门允许的,每月该给贺老大交的银子一文也没有少过,吉老大你要是存心生事,那我也得请郭头儿出面跟贺老大说说了,看看贵堂什么时候改了规矩了?”
    这个所谓的吉老大也不过是洛阳城里八方堂底下一个小噗罗,手下有几个兄弟负责收取东门这片儿的保护费,在八方堂里连个名号都没有,而贺老大,则是管着整个东城的老大,也不是真正的八方堂堂主。
    这个敢跑出来调戏自己的吉大勇,常相逢也是听人说过的,说白了根本就是个P本事没有的人,当然,要是有些本事,也不会成天混帮派靠收保护费欺压良善为生了。
    “嘿,你这丫头,爷爷叫你陪着坐坐是看得起你,真以为你比春艳楼的如花还漂亮么?”吉大勇听说过常相逢的“泼辣”之名,可是也没有想到这丫头敢跟自己叫板,若是正常些的闺女,只怕自己一张口,就已经把她吓得一边哭去了。
    “那你就去什么春艳楼找如花陪你去,我这里不做你的生意!”叫常相逢在流氓面前忍气吞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到我这里,你给我放尊重些,吃完了凉粉赶紧走人!”
    “相逢,”柳氏已经吓的面色发白了,她使劲儿将常相逢拉到自己身后,冲吉大勇陪笑道,“这位吉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小姑娘不懂事,面皮也薄,我们是小本生意本分人家,受不得这个,您几位今天的凉粉钱我们不收的,以后想来吃多少都行,我们都不收几位爷的银子。”
    吉大勇也没有想到会在常相逢这里碰钉子,他听说常相逢脾气暴,只是心里想着不过一个小丫头,长的好又会几样新式吃食就翘尾巴罢了,自己过来一吓,还不乖乖的听话,没想到人家常相逢根本不吃他这一套,直接将吉大勇给撅到了墙上。
    现在柳氏一服软,吉大勇也回过味儿来了,将手里的凉粉碗往地上一摔,指着常相逢骂道,“你一个臭丫头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今儿爷叫你陪是看得起你,再不过来看我不抽死你,这东门以后也没有你们窦家做生意的地方!”
    “这东门有没有我们的‘地方’可不是姓吉的你说了算的,不如咱们一起去见见你们贺老大,如果他老人家发话,我常相逢二话不说,立马收摊子走人怎么样?”常相逢看了一眼周围小心翼翼围观的路人,这年头想指望有人出来“见义勇为”好像也不容易,看来还要靠自己了。
    八方堂帮规极严,调戏民女的事情不但犯了“淫”戒,而且被人知道了,在以实力论高低的帮众之中,最被人看不起的就是品行不端欺负女人了,吉大勇如何敢跟常相逢去见东城老大?“你个臭丫头,我告诉你,我说的话就是规矩,你要是听话,乖乖过来给爷爷磕个头,以后呢,每月给爷爷孝敬一两银子,再往甜井胡同你爹那里送一两,我便饶了你,不然的话-”
    吉大勇站起身走到常相逢面前,直接一弯腰将摆着一排切好的凉粉的桌子给掀翻在地,他看常相逢没敢动,心里更是得意,抬腿又要去跺她摆着各种调料罐子的架子。
    真是婶婶能忍叔叔不能忍,常相逢见吉大勇要砸自己的摊子急了眼,直接从凉粉案上抽了切凉粉的长刀冲吉大勇一指大喝道,“你这一脚敢碰到老娘的摊子,看我直接剁了你!老娘不是吓大的,你不叫我活了,那我索性先砍了你算了!”
    说罢不待吉大勇反应过来,常相逢的刀往前一送已经放到了吉大勇的脖子上,“来,你砸一个试试,噢,你现在不方便了,那叫你那几个跟屁虫来砸好了,左右死的也是你,不是他们。
    ☆、三十二拔刀
    永安朝对刀具的管制还是很严格的,武侠小说里大侠们走哪儿都提着剑握着刀的现象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这里,不然少林寺的僧人出化缘也不可能提的都是棍子了,这些流氓混混们出门基本就要靠拳头了,而现在常相逢手里这柄切凉粉的刀足有两尺长了,明晃晃的架在吉大勇的脖子上,立时东门外一片寂静。
    “啊,你要干什么?”跟着吉大勇的几个小混混也被常相逢的举动吓傻了眼,一个大姑娘拿刀架在他们老大的脖子上,这是想都想不到的事儿,别说是一个卖凉粉的水灵灵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是东门里胡屠户家的老闺女,顶多是骂骂街,拎个棍子打打人,也没见她提过杀猪刀啊,“你快放下,快放下!”
    “你别乱动啊,我可也害怕着呢,万一你一乱动,脖子碰到我的刀刃儿上,伤了你,那可不怨我,”常相逢根本不理会那几个喽罗,直勾勾的盯着吉大勇,“姓吉的,我卖我的凉粉,你收你的保护费,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听说八方堂帮规极严,从来不做祸害百姓的事情,怎么?你胆子不小要犯帮规?”
    “你,你小心些,快松手,”吉大勇平时也就跟着自己的老大虚张声势一下,连架都很少打,不然也不会混到今天还是个小喽罗,现在一柄明晃晃的大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他都能感觉到刀刃儿的锋利,魂儿都吓飞了,“来人,来人快报官啊,杀人啦-”
    你个黑社会,居然叫警察?常相逢原本就是个冲动型的,被人欺负到门上,从来都不会忍的,何况还是被一个混混公然调戏?可这吉大勇的勇气也实在叫她讶异,这胆子还混黑社会?
    “好啊,叫官差快点来,咱们一起到公堂上说说你多次敲诈勒索,这次又来砸我摊子是怎么回事?你是八方堂的,我是良民,还是个没及笄的姑娘,你看知县大人信你还是信我?”
    自己调戏良家女子,光这一条,只怕也得先挨上十大板,吉大勇嘴里发苦,“你知道我是八方堂的,还敢拿刀指着我,叫心爷爷叫人灭了你满门!”
    “行,你随便,你吉大勇是前头唐寺门儿的,家里还有六十多的老娘,好像你媳妇扔下孩子跟人跑了,你灭我满门的时候一定要全灭光了,不然的话我可是回头就灭你了吉家满门,”说到这儿常相逢手上一使力,吉大勇脖子上立时就有血流下来了,“我的事你也听说过吧?死过一次的人了,再活我就是赚的,你觉得我会怕你?”
    左右自己也是穿过来的,而且对这次穿越之旅也十分的不满意,她前一世十年苦读从农村奋斗到城市,找了份不错的工作,敢着自己能吃苦有冲劲混的风生水起眼看锦绣人生刚刚开始,不过就是看上了个不错的男人,又不是当了小三儿撬了谁的墙角,就被发配到这个闻所未闻的地方,而且生活水平还不如她原来的家,常相逢憋屈的恨不得立时再跳一回洛河了,没准儿一刀宰了这吉大勇,为民除害还能感动穿越大神被送回去呢。
    “是,是,是,姑奶奶,你饶了我吧,我怕死,我不想死,我还没活够呢,”吉大勇自然听说过常相逢跳河的事,人家敢跳河,那说明不怕死啊,自己傻了才跟这种人过不去,“我家里有老娘幼子,我可死不得啊!”
    “哼,段天生为了叫我们姐妹给他送赌博的银子就叫你来砸我的摊子,可他没跟你说我是什么脾气?没告诉你我要是砍死了你他管不管你娘老子?”常相逢看了周围一眼,扬声道,“我今天再把话说一次,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啥也不怕,谁不服就直接冲我来,咱们一命拼一命,死在你们手里是我常相逢没本事!”
    不痛快,毋宁死!常相逢才不会为了什么生存憋屈的活着,她是那种宁可痛快死也不委屈生的人,“吉大勇我警告你,你老实收你的保护费,该交的我也遵从你们帮会的规矩按时交,可若是想别的,除非你一招治死我,不然的话,谁活谁死可不一定呢!”
    “是,是,是,姑奶奶,您就放过我这一回吧,我不是收了人家的黑心钱,想过来替段天生出出气嘛,谁知道得罪了姑奶奶您,小的再也不敢了,我发誓,真的再也不敢了,”吉大勇真的怕常相逢时间久了拿不稳刀手发抖,划开了脖子可是会死人的,“我给你跪下,跪下行不?”
    “是啊相逢,快放开吉爷啊,郭大爷都过来了,”柳氏看到东门的民壮的头目郭四槐过来了,吓的眼泪直流,恨不得替吉大勇给常相逢跪了,“相逢,你快放了吉爷,赶紧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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