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到什么?”常相逢讶然的望着令狐俨。
    被常相逢这么直盯着问,令狐俨有些狼狈的转过头,“爱你!”
    “你能做到‘爱’我?老兄,不是这样的,爱情不是你说你做到爱谁就爱谁的,是情之所钟,身不由己,”常相逢觉得自己也没多少资格给令狐俨上什么“爱情”课,颓然道,“就像我吧,明知道明奕是有钱家的少爷,可是就是喜欢他,愿意跟他在一起,明奕亲眼看着我卖豆腐卖面条,还是觉得我最好,就这样。”
    其实我也跟他一样,就算你站在东门卖面条,我也觉得你是最好的,令狐俨垂眸久久不语,自己现在跟常相逢说这些,只怕她也不会相信,“这样吧,咱们先定一年时间,如果一年之后你真的不愿意在令狐家呆着,我放你走。”
    “真的?要不这样,水席楼的事儿你就都交给我,我一年两个地方去开新店,这样的话,也不用常年呆在令狐家,如果那天你找到自己想娶的女人,就说我在外头死了,你再娶就好了,”常相逢又一个主意。
    “你死了?水席楼怎么办?你舍得全给我?我看你是准备出去找自己想嫁的男人吧?”水席楼可是常相逢的心血,她怎么可能舍得松手?令狐俨看着常相逢乌黝黝的杏眼,“笨成这样还爱胡出主意。”
    “我只是聪明的不明显而已,至于找什么男人,我现在哪还有这个心啊,等二十五之后再说吧,”她以前可是到了二十八,事业终于稳定下来可以松口气时,才想着解决个人问题的,“不过你说的也是,水席楼是我毕生的心血,叫我完全撒手,我也还放不下。”
    二十五再说?令狐俨的心情顿时好了,“那咱们就先这样到你二十五岁的时候吧,”常相逢今年连十七都没有呢,自己有八年时间,来叫她“爱”上他。
    “好了,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起来跟祖母还有母亲请安呢,”令狐俨站起身,叫常相逢老实呆在自己身边,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于其他,他可以慢慢来。
    要睡觉么?常相逢尴尬的看着那张大床,新婚夜叫他出去睡的话明天就出大新闻了,可是睡在一张床上,“那个,咱们其实不太熟,而且将来也要分开的,那个,那个就不必了吧?”
    明知道常相逢必然会是这种选择,可令狐俨心头划过一丝黯然,抬眸笑道,“这几天先这样吧,等过几日,天气热了,叫下头人在屋里摆上凉榻,我睡那个。”
    “那好吧,”自己要是执意不肯,不就是怀疑令狐俨的品性了,常相逢颔首道,“那你睡里边吧,我不喜欢靠墙睡,”常相逢一指拔步床,示意令狐俨先上去。
    令狐俨看着不肯先挪步的常相逢,直接走到衣架旁将丝袍脱了只着寑衣,“你也睡吧,蜡烛不要熄。”
    看令狐俨靠墙躺下了,常相逢才过去躺在床边,“这天都开始热了,关上门太闷,还是开着吧。”将两个“关”在一张床上,常相逢觉得自己会喘不过气来。
    “嗯,可你准备穿这样睡觉?”令狐俨看着常相逢身上的褙子,这衣裳穿着见客都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你也不要怀疑我。”
    “不是,我是太困了急着睡忘了换了,哪有怀疑你啊,你是谁啊,令狐大东家,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啊,就看芳时院里的丫鬟,也知道大东家您品味非凡了,”被人点破心思常相逢有些尴尬,不过说开了也轻松许多,连忙跑到屏风后将衣裳脱了,穿着好几层睡觉,纯粹是捂汗呢。
    “你说葛巾她们?都是祖母选的家生奴才,我也只是取她们忠心,人也勤快,”听常相逢提起自己屋里的几个丫鬟,令狐俨下意识的解释,“我已经交待过她们了,以后这个芳时院你说了算,有什么事只管叫她们去做就成。”
    吴妈妈说过令狐俨身边这四个丫鬟不但人长的出色,个个都是人精儿,不但自小跟在令狐俨身边,而且家里都是令狐家几辈子的奴才,有些还是府里或铺子里的管事,叫自己初来乍到不要为难她们,常相逢不是令狐俨真老婆,也没有想跟他身边几个丫鬟争风,想来和平共处还是没有问题的,“我知道了,我有飞雪她们几个呢,还有吴妈妈,人够用了。”
    两人并排躺上床上,虽然中间的距离足可以再睡上两个人,可还是生生将两人都窘出了一身汗,为了早些化解尴尬,常相逢索性不再说话,闭眼装睡,没一会儿倒还真睡着了。
    听到常相逢均匀的呼吸声,令狐俨轻轻的侧过身上,借着烛光静静的看着身边的女子:
    一身粉色寑衣的常相逢安静乖巧的像个孩子,细细的长眉微蹙,长长的羽睫在眼下投出一片暗影,挡住了黑的能照出人影儿的乌瞳,先是明奕赐婚的事,后是丛春园,紧接着又是跟自己的亲事,显然她的身子没有养过来,在鲜红的枕套的映衬下,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现在的常相逢哪还有平时剽悍的样子?令狐俨有些后悔刚才应该直接跟她说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哄她说了那么些的话。
    在令狐俨眼里,常相逢的泼辣生猛不过是生活所迫凭一口气撑着罢了,如果有人可以为她撑起一方晴空,她自然不会愿意时时竖起身上的刺。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喜欢这样一个女子,更没有想到会跟她成亲,还会有这样一个洞房花烛夜,可是现在朱颜在侧,令狐俨却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快乐,他也相信只要他守在常相逢的身边,关心她照顾她,为她解决所有的烦恼,她就会收起身上的尖刺,为自己温柔起来。
    一夜黑甜,常相逢在晨光中睁开眼,恍惚片刻才想起来自己已经嫁人了,现在住在夫家!她连忙转身去看令狐俨,却发现偌大个拔步床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常相逢探头看看屋角的大座钟,已经六点半了,想到还要梳洗去给百氏她们见礼,连忙从床上爬起来。
    “奶奶你醒了,公子已经出去了,”眼见令狐俨起身后半天常相逢没有动静,吴妈妈心里已经急如火烧了,可是令狐俨偏又交待她不要叫常相逢起身,“您快起来奴婢叫飞雪过来帮您梳头,白鹿给奶奶拿衣裳。”
    吴妈妈一边吩咐常相逢带来的丫鬟,一边去给常相逢收拾床铺,可看到干净整洁的被褥不由傻了眼,“这,”她是有了孙子的人了,这说明什么哪能看不出来,“奶奶,您,您跟公子。”
    “嘘,没啥好奇怪的,我们昨天都太累了,直接睡着了,”常相逢自然知道吴妈妈在吃惊什么,忙示意她不要被人发现。
    “可一会儿喜嬷嬷过来怎么办啊?”就算是因为太累了没有元帕,这洞房花烛夜不同房,新媳妇还要不要在夫家做人了?就连下人都会看不起的,“奶奶!”
    跟着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子,吴妈妈真不敢确定是祸是福了!
    “起来了怎么还不梳洗?”令狐俨从外头回来,正看到吴妈妈脸色发青的看着常相逢,而常相逢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缩着脑袋,“怎么了?”
    “没没事,你出去锻炼啦?快去洗洗吧,”常相逢一拉吴妈妈,她不愿叫令狐俨知道了,“这个我有办法,”书里写的多了,不就是划烂手指么,“你去找根大针来,咱们先糊弄过去。”
    话音未落一条雪白的帕子扔到床上,“这个一会儿交给江妈妈,”令狐俨说罢,头也不回的往侧间而去。
    连这个也要人家准备么?常相逢窘的想一头扎到床底下去,不敢仔细看那条白绫,“妈妈你看着办吧,我洗去了。”
    令狐俨愿意主动出来帮自己姑娘解困,吴妈妈激动的都要老泪长流了,她最怕的就是常相逢哪里惹了令狐俨不满意,才招致昨夜的尴尬,现在好了,公子愿意这么做,也是体贴自家姑娘的难处了。
    连这个都替自己准备好了,常相逢不由面如火烧,闷声由白鹿服侍着挑了身大红真丝苏绣折枝牡丹掐金褙子穿上,又有碧鸳带了小丫鬟捧了水盆帕子过来,便由着她们伺候着自己梳洗了,才款款坐到妆镜前,那边飞雪已经备好的水粉为她上妆了。
    令狐俨从侧间出来,已经换好了暗红如意纹夏袍,大热天穿红色以前他是绝对不会敢的,可是现在不同了,看到妆镜前朱粉轻匀乌髻如云的常相逢,令狐俨觉得也只有红色才能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好了?”令狐俨走到常相逢身后,平时的常相逢太过简素,昨天的常相逢已经被厚厚的脂粉跟凤冠挡住了现在的模样,而现在的她,才是令狐俨眼中最美的时候,“不要戴那个,用这支,”令狐俨从首饰匣子里挑了一支红宝石步摇,换下了常相逢头上的正凤钗,常相逢身体恢复了些,可是还是单薄的很,因是新妇戴着个硕大的发钗,将一张小脸都吃了一半儿了,倒不如换成支步摇显得生动一些。
    亲自给自己戴发钗,常相逢的脸又红了,可是在外人眼里他们是新婚夫妻,有些一亲昵的行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常相逢也不好表现的太过排斥,半尴不尬向镜子里望了一眼,“是好多了,就用这个吧。”
    二人在自己院子里用过早饭,才一同往百氏住的福寿堂走去,“今天天气不错,也不很热,咱们先走走,以后再去给祖母请安,你坐轿子好了。”令狐俨回头看着落后自己 半步的常相逢,心里好笑,跟在男人后头,可不是这个事事要强的常相逢能做出来的事。
    常相逢正在欣赏令狐俨府里的美景,从另一个角度想,自己还真好命,以后一年,就生活在公园里,“我知道了,这里这么漂亮,吃过饭后走一走,也是锻炼身体,”说着她一指旁边的院子,“这些都空着么?”
    “家里就这么几口人,可不是都空着,”令狐俨轻轻一叹,“当年老祖宗买下这么大片地盖房子,只怕人口多了不够住,”可惜这些院子却空了几十年了。
    “理想很丰满嘛,”常相逢抿嘴一笑,悄声打趣令狐俨,“那你还不多努力?我听吴妈妈说,商户人家跟官宦人家不对,对嫡庶的分别没有那么严格嘛,”常相逢去年上门做面条,可是亲眼看到过那些商贾之家有多少妻妾,庶女庶子有的拉出来都够踢场球了。
    令狐俨冷哼一声,看着花木丛中那一座座空置的院落,“生下庶子给嫡子当伙计,生下庶女拿出去给人做妾为家族换取利益?”如果自己的孩子将来是这样的命运,那他们还不如不要来到这世间。
    “你放心,我这个庶出虽然没有受过那些苦楚,但我不会弄出些妾室庶子来伤妻子的心,”令狐俨回头幽幽看着常相逢,语气坚定。
    这是个好品质,就算是为了令狐俨将来的妻子,常相逢也要肯定他一下,“大东家说的是,看你到现在都没有娶妻,便知道你是个高标准严要求的人,与其像别家那样弄一群顾都顾不过来的庶子庶女,真不如少生几个好教养呢!”
    “我觉得也是,”令狐俨冲常相逢意味深长的一笑,“夫妻相互扶持,一心一意教养自己的子女,因为找不到那样的人,我才会到现在还没有娶亲,以后不要再叫我大东家了,叫我执信便可。”
    没想到令狐俨在感情上还挺理想化的,常相逢心里默默点了个赞,“好吧,我以后就叫你的字,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好女孩可是不容易遇到,怎么能保证是对的人?你这个不太现实噢。”
    “现在我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现实不现实的?”令狐俨微微一笑,牵起常相逢的手,“到了,咱们要做出新婚夫妻该有的样子。”
    要在人前做出恩爱的样子,常相逢咬牙配合,“我知道了,我尽量哈。”
    “可来了,我们这些住在几里地外的长辈都到了,这小两口才晃着过来,”令狐程宁的妻子马氏看着携手而来的小夫妻,心里撇嘴,她可是叫人打听清楚了,这个常相逢可不是什么好鸟,没出嫁前跟那个明奕拉拉扯扯,明奕不在的时候,又挂上了自己这个侄孙,哼,看样子,令狐俨这绿帽子戴的还挺开心。
    “其实他大娘不必一大早就赶过来的,又不是我们执信正经长辈,等过几天我在府里摆宴请你们过来认认人也就是了,”当年令狐程安跟令狐程宁恨不得自己一房绝户,有了孙子令狐俨之后,他们也是想尽办法来坏了孙子的性命,现在因为令狐俨娶了常相逢这么个媳妇,又说了不少怪话,百氏哪里有心情应酬这些人?而百氏本身就是令狐程宁兄弟的伯母娘,对丁氏说话就没那么客气了。
    ☆、一百一十八认亲
    令狐氏根在山西,百年前才有这么一支落户在洛阳,只是令狐家子嗣一直不算兴旺,如今也就四房人,百氏还活着,大家算的是老一辈儿的房头,令狐程宁跟令狐程安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父亲令狐冠是大房的人,而百氏的丈夫令狐宪则是三房的,因此长房的令狐程宁跟令狐程安要叫三房的百氏伯娘。
    魏氏是令狐程安的填房,年纪比王氏还小一些呢,现在看亲嫂子吃憋,心里也乐意,但她们两房到底更亲一些,圆场还是必须的,“大嫂这记挂老五的亲事都多少年了,这些年光她保的媒都不下十桩了,现在咱们令狐家终于有了五奶奶,大嫂能不过来瞧瞧么?”
    “可不是么?我老大都当爷爷了,这三房的哥儿才成亲,咱们这些做长辈的都不着急么?”丁氏笑的满怀恶意,三房素来人丁单薄,这娶了也不代表就能生出个什么来、
    “当爷爷好啊,大伯母家子嗣历来兴旺的很,”王氏今天穿了件红遍地金水草纹褙子,梳了八宝髻,很有新婆婆的架势,令狐家这两房,她都是恨之入骨的,当年她生了女儿令狐钿之后伤了身子,消息一传出去,不知道喜坏了多少人!“将来谁家绝了嗣,也好送过去分些东西!”
    当年两房抢着送儿子给王氏的时候魏氏才嫁给令狐程安没多久,自然也没有多少心思参与,因此王氏这样的话刺不着她,她悠然的看着自己的“次子”令狐仪,当年这个儿子可是一心想攀上王氏当儿子的,“侄媳妇说的可不是这个理儿么?只是啊,人算不如天算,强有求不来的!”
    令狐俨跟常相逢都没有去理会另两房人的怪话,由着百氏身边的安嬷嬷亲自摆了垫子,两人一起给百氏磕头奉茶,常相逢又将自己做的鞋袜奉上,百氏是头一次看到常相逢的针线,有些出乎意料,“针脚细密,这鞋面上的花样也绣的好,”不论是不是孙媳妇亲手绣的,百氏都乐呵呵的接了,从安嬷嬷手里拿过一只匣子递给常相逢,“这是我当初嫁到令狐家的时候,你祖婆婆给的一套头面,今儿就给你了。”
    “谢谢祖母,”常相逢恭敬的接过沉甸甸的匣子再次福了福身,才将匣子交到身后的笑书手里,才款款起身。
    “母亲请喝茶,”见公婆的礼节吴妈妈私下已经跟常相逢演示了无数遍了,常相逢磕头之后,将自己给王氏做的针线奉上。
    王氏因为令狐俨愿意给女儿撑腰,在常相逢进门之前又特意跟她说了以后令狐家的几内务还有她主持,现在对这个儿子已经万分满意了,自然不会为难新进门的媳妇,“快起来吧,我手里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这套头面是你公公在时送给我的,我老了,戴不着了,你拿去吧。”
    令狐家另两房今天是奔着看热闹来的,令狐俨一直迟迟不肯成亲,大家都擦亮眼睛等着看他最后娶个什么样的女人,现在可好了,一个厨子,还是个出了名的母老虎,马氏,魏氏并她们的儿媳都等着看今天百氏跟王氏的脸色有多难看呢,没想到居然什么都没有,这两人似乎对这个媳妇还挺满意。
    令狐任看着给自己行礼的令狐俨跟常相逢,他是隔房大伯,不好太拿大,转头示意妻子丁氏将准备好的见面礼给常相逢,“执信好眼光,咱们这样的人家,娶妻娶德固然重要,可是娘家的助益也不能小视,执信可真是讨了棵摇钱树回来,现在洛阳城里没有不知道龙宫水席楼的,还有常氏新制的几道菜,倒真是便宜了福满楼了。”
    常相逢并不知道自己的几道新菜令狐俨直接做了免费赠送,不过她对令狐家几代的恩怨打听了个门儿清,自然不会理会令狐任的话,只是含羞看了令狐俨一眼,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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