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板看着葛巾头上的红布条子,心里暗笑,“公子知道姐姐病了,吩咐叫外院儿给姐姐请大夫呢,不过也交待了说是要你将咱们院子的账册跟钥匙都交给奶奶,姐姐你起不来床,不如拿给我叫我帮你送过去吧,省得奶奶派身边的奶奶来要,大家都不好看。”
    葛巾就是凭着掌着这些,才坐稳了令狐俨身边第一人的位置,现在没了这些,看她还凭什么在大家威风?
    “不必了,我去给夫人送吧,里头有些账记的乱了些,我得当面跟奶奶解释呢,你来回学着也说不清楚,”葛巾现在真的是头开始疼了,缓缓的倒在床上,“我看奶奶也不会急于一时的,能我好些了就给奶奶拿过去。”
    “葛巾姐姐怎么样了?”笑书挑帘进来,走到葛巾床前关切的问道,“奶奶问我是不是冒了风?叫厨上先给你做碗酸辣汤发发汗?”说着又看向玉板,“玉板姐姐,大夫怎么还不来吧?”
    “不要是些小病儿,哪敢劳动笑书妹妹亲自跑一直没我躺一躺就没事儿,这大清早儿的,大夫也得吃饭不是,玉板已经去跟王妈妈说了,半晌儿应该就会来了,”葛巾强撑着坐起身,客客气气道。
    见葛巾还能跟自己说话,笑书也就放心了,“那最好啦,奶奶说姐姐病了就好好歇歇,前阵子估计姐姐也受累了,”见葛巾点头致谢,又道,“还有一件事儿,奶奶说想在屋里摆一张凉榻,公子爷说库里有,叫奶奶挑一张去,奶奶叫我过来跟姐姐拿钥匙。”
    笑书的话音儿没落,葛巾一口老血差点儿喷了出来,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就这么惦记着公子爷的私房?要在屋里摆凉榻,好好的卧房那么大的床摆榻做什么?外间没有么?这是变着法儿逼自己交钥匙啊,“我知道了,一会儿我给奶奶送过去,库里的东西太多,我陪着奶奶过去选吧。”
    “她不给?病着还要陪我去选?”常相逢讶异的看着笑书,搞不明白葛巾是要做什么?自己不过是想要在屋里添张小床好跟令狐俨分床睡罢了,这里居然跳出了只拦路虎。
    吴妈妈的脸登时就黑了,“这个死丫头,这是不肯放权啊,”她冷冷一笑,“奶奶,您看-”
    被吴妈妈这么一提醒,常相逢也回过味儿来了,她不是令狐俨真正的妻子,没有一定要掌了芳时院大权的意思,可是葛巾不知道啊,人家估计是变相跟自己叫板呢,常相逢无奈的挠挠头,又不能跟葛巾说实话,可是就这么拿着正房奶奶的款儿收拾她,常相逢又有些做不出来。
    见常相逢迟迟不说话,吴妈妈有些急了,就算是常相逢出身不好,见识少,可她现在是令狐家的大奶奶,怎么能叫一个丫鬟随手拿捏住呢?她冲笑书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才低声道,“奶奶还没跟爷圆房?”
    因为洞房夜两人没圆房,吴妈妈对两人的房事就格外留心了,每天早上起来两人的床铺都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哪里像新婚夫妻睡过的?吴妈妈认为这也是常相逢面对葛巾的挑衅无力反击的症结所在,做为常相逢的心腹妈妈,曾经的教养嬷嬷,吴妈妈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跟这位主子谈谈了。
    啊?常相逢还在纠结要怎么跟葛巾不伤和气的各自为政呢,没想到吴妈妈一颗炸弹就丢了过来,“妈妈怎么问这个了?多不好意思,呵呵。”
    如果这是自己调教的小丫鬟,吴妈妈指定都拧上去了,有这么不长心的么?“奶奶你是要做什么?!难道?”令狐俨有毛病?吴妈妈瞬间被自己的想法给惊着了,再想到令狐俨已经二十二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奶奶,您-”
    看着面色苍白同情的看着自己的吴妈妈,常相逢有些摸不着头脑,“妈妈怎么了?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我跟相公那个事儿你不必操心,我们自己有数的-”
    怨不得公子愿意娶一个成天在外头抛头露面的姑娘了,吴妈妈看着一脸不在乎的常相逢,掉下来了,这只有这种没娘疼的闺女,才不知道这里面的要紧,“奴婢知道了,奴婢再不说这事儿了,奶奶您放心,这件事儿会烂在奴婢肚子里,一定不会往外说的,”转念之间,吴妈妈后怕起来,自己一个做奴婢的知道了主子的暗病,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了。
    难道成亲前夜常家姑奶奶没跟她讲过洞房要做什么?还是这位奶奶城府太深,知道令狐俨有毛病还嫁过来,为的是这令狐家的万贯家产?
    “我信得过妈妈,只是不要叫外头那几个知道了,这种事儿传出去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常相逢对吴妈妈还是挺信任的,她唯一的孙子是自己的徒弟,自己对马少强也不坏,吴妈妈也没有必要害自己。
    “奴婢知道,她们几个年纪还小,不懂事儿呢,以后奶奶房里有奴婢看着呢,”听常相逢说信得过自己,吴妈妈只差没有指天为誓了,“不过奶奶到底是这芳时院的主子,葛巾那丫头这么跟奶奶叫板奶奶准备怎么做?”
    “妈妈我问你个事儿,相公身边那几个丫鬟,我看长的都不错,是不是他的通房丫鬟啊?”常相逢对葛巾的态度还要取决于葛巾跟令狐俨的关系,如果人家是那啥啥的关系,自己还是往后站站吧。
    吴妈妈都被常相逢问的都快哭了,这闺女除了会做菜,其实是傻的吧?“奶奶,葛巾几个都是黄花闺女呢,阖府都知道公子爷不近女色的,”现在她终于知道令狐家这位公子为什么不近女色了,可怜的令狐三房,这是要绝嗣啊!
    “噢,原来是这样,那妈妈帮我分析分析,相公是准备拿葛巾她们做什么呢?葛巾也不小了吧?”常相逢回忆自己看过的小说,这种大丫鬟好像就是做通房,当姨娘,还有嫁管事吧,“相公是准备将她们嫁给外头的管事?”
    自己又碰不了,不嫁到外头还能做什么?吴妈妈嘴里发苦,颔首道,“那几位姐姐好歹服侍公子一场,想来以后公子会为她们寻个好去处。”
    “我知道了,我想想啊,”既然葛巾不是姨娘的后备军,跟令狐俨又没有暧昧,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常相逢猛然想起令狐俨昨天说的话,真是现世报啊,自己拿不住芳时院的主管权,连张竹榻都取不出来。
    “奶奶,若是这次被葛巾给压下了,以后这样的事儿只会越来越多,外头老太太跟太太也看着呢,”不论常相逢为什么嫁到令狐家里来,只有她坐稳了女主人的位置,服侍她的人才会有好日子过。
    “吴妈妈你亲自去接给葛巾看病的大夫,跟大夫说,若是葛巾的病一时好不了,就叫她回自己家里好好养病,病好了再回来,”常相逢微微一笑,她是主子,就明着整那个葛巾,谁还能来咬她?竹榻她是要定了,每天跟令狐俨睡在一张床上,连翻个身都不敢。
    “奴婢明白了,府里给下人们瞧病儿用的是回春堂的卫大夫,奴婢在这府里的时候就跟他打过交道,知道怎么说,”葛巾是太太挑出来的,奶奶看重,病了叫回家好好养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叫葛巾回家了?”福寿堂里百氏听完安嬷嬷的回报,微微一笑,“这丫头从来都不是那种肯吃亏的性子,也怨葛巾不长眼,久占为王啊!”
    “可不是么,一个奴婢再怎么得主子倚重,也不能忘了身份,奶奶再小,也是主子,”安嬷嬷话说的极漂亮,顺便也表了下自己的忠心,“不过奴婢还以为奶奶脸皮儿薄会忍下来呢。”
    想到常相逢的作派,那可是连令狐氏都敢顶撞的,若不是自己以前可怜她的身世,又看重她的手艺,一向以礼相待,只怕她也不会跟自己这么好声气,“一个丫鬟罢了,敢跟主子耍心眼儿收拾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愁的是啊,她成亲没几日就收拾夫婿房里的丫鬟,压根儿是她根本不在乎!”
    如果常相逢心里有自己孙子,葛巾有了不对的地方,就算是要给令狐俨留个宽仁的好印象,常相逢也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的直接将葛巾给撵回去,这么无护顾忌,还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将令狐俨放在心上过。
    安嬷嬷没有听明白百氏在为什么发愁,只能干巴巴的劝慰,“奴婢瞧着奶奶挺和顺的,就像以前老太太说的,她生活不易,刚强也是情势所迫,以后有咱们令狐家护着,日子过的舒心,脾气自然也软和了。”
    ☆、一百三十二内务
    令狐俨人未到芳时院,就看到姚黄挎了个小包袱往外走,不由驻足问道,“做什么去?”
    “见过公子爷,”姚黄曲膝见礼之后眼眶不由红了,“今天葛巾姐姐病了,奶奶叫人将奶奶送回家去了,我看姐姐走的时候匆忙,有些正穿的衣裳没带走,趁着这会儿不忙想给她送过去。”
    葛巾病了早上令狐俨已经知道了,没想到居然病的这么重,“那你去吧,叫她好好养着,你闲了也多去她家里看看,缺什么回来只管跟奶奶说。”
    看着令狐俨越走越远的背影,姚黄一阵儿茫然,她是特意踩着令狐俨回来的点儿出了院门儿的,为的就是告个“巧状”,可是看令狐俨的样子,显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看来这一招儿没有多少用处了,姚黄加赶脚步向二门而去。
    “你就不能等一天么?这么急不可耐?”令狐俨有些不悦的看着正在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摆放贵妃榻的常相逢,“怎么挑了这张?这种榻子躺着怎么会舒服?你想摆到哪里?”常相逢急切的样子太扎眼了,早知道这点儿面子都不给自己留,令狐俨觉得自己就不该说什么叫她管内院的话!
    自己的内库里有什么令狐俨心里还是有些数的,眼前这张青鸾牡丹团刻紫檀贵妃榻也太窄小了些,他个头高,这要是天天在上头过夜,简直就是一桩酷刑。
    “我准备放在屏风后面,太大了更衣的地方就小了,反正我也是闲了躺躺,不用那么大的,”常相逢不好再搬架屏风进来将卧房隔成单间了,所以才特意选了张小榻放在更衣的屏风后,晚上睡觉的时候跟令狐俨也算是有一“墙”之隔了。
    “将这张榻给搬回去,去将库里的那张黄花梨的玫瑰榻搬过来,就放在那边靠墙处,”令狐俨根本不理会常相逢的解释,直接吩咐婆妇们将紫檀榻搬走。
    “你这是做什么哪?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常相逢凑近令狐俨,笑眯眯的扶了他的手臂轻声道。
    知道在人前跟自己装亲密了,还算是有点儿进步,令狐俨弯下腰同样亲密的在她耳边道,“我当然知道你的打算,可是我怎么能叫你一个姑娘家睡那里,那玫瑰榻是给我准备的。”
    好吧,既然令狐俨自己选择了,常相逢也不跟他争竞,毕竟自己是个女人,床上有帐子好一些,“今天葛巾病了,我请大夫过来给她看过之后,送她回家养着了,等她好了再让她回来。”自己送走了葛巾,自然要跟令狐俨报备一下。
    “我刚才遇到姚黄了,说是给葛巾送衣裳,”令狐俨点点头,满意的看着常相逢,“这就对了,这个院子你是女主人,总不能连个月钱都叫丫鬟们去宁心院里领,还有,祖母不是说叫咱们在院子里开个小厨房嘛,房子尽有,你自己选个地方,厨上的人你也随便挑,不行的话叫明珠进来伺候着。”
    叫古明珠进来?那自己当初为了收这个徒弟忽悠古师傅的话不成空气了嘛?“小厨房的事儿晚些日子再说吧,明珠在水席楼挺好的,我不教她也可以跟着其他师兄们学些手艺,若是叫她进了内院,难道还要叫锁住他们也跟着进来?”
    “嘁,你这丫头,是想着什么时候去水席楼吧?”令狐俨微微一笑,他是摸准了常相逢的脉了,现在就算是给个钱庄给她,也不可能将她留在内宅里。
    “还是相公了解我!”常相逢顺手送了记马P给令狐俨,“你今儿不也听了,我还准备给董时照他们几个考试呢,总不至于叫我这个师傅骗人,将来还有什么威信镇得住楼里的人?”
    “你今天才说考试,难道明天就要考?咱们成亲才几天功夫?我不是说了,等一个月之后你再到水席楼去,”令狐俨可不想常相逢到水席楼去,现在他只要回芳时院就能看到常相逢,可若是常相逢去了水席楼,只怕等到晚上打烊的时候才能看到她了。
    难道古代也有蜜月这一说?还一个月后?“哪用那么长时间?难道你要等一个月后才去铺子里?不是吧?等你去了铺子我一个闲在院子里做什么?”常相逢据理力争。
    就是因为自己太忙,才不想她也一样啊,令狐俨看着常相逢不满的样子,思忖道,“这样吧,十天以后给你那几个徒弟们考试,至于你嘛,怎么也要将这院子里的事儿给理顺了,这样你要出门儿,祖母跟母亲才不会说什么。”
    “理顺的意思是什么?我瞧着现在就挺顺的啊,”常相逢狐疑道,“你以前不也住着嘛,以前怎么样现在怎么样就好啦,我的事就交给飞雪跟吴妈妈就行了。”
    “你嫁进来之前,吴妈妈没教过你为人妇要做什么?”令狐俨索性跟常相逢好好理论理论了,如果常相逢一直这个样子,自己的院了非乱了不可,“这芳时院也是因为咱们要成亲,才特意收拾出来的,并不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常相逢答应了令狐俨不能再说结婚一年就分了的话,可她从前没想过帮令狐俨管院子,今天也是在葛巾遇到了阻力才想着给她点儿教训,但没想过真的一家独大,管一个院子她不是拿不下来,关键是没那意识也不觉得有那必要,“我不是说了嘛,萧规曹随,一切都按你以前的安排来,葛巾以前是你的大丫鬟,她病好回来了,你的事情还交给她,嗯我的意思不是我不管,我接过来,但是再交给她,算是我派给她的,我这边儿交给飞雪,揽总儿就交给吴妈妈,至于账目,每月我算一次就行了,这样不行?”
    “昨天我叫你收账本儿跟钥匙,葛巾就病了?你没想法的话,会送她回家养病?姚黄又怎么特意挑我回来的时候去给葛巾送衣裳?葛巾身边可是还有一个小丫鬟伺候着呢,连东西都给她理不齐?”明人不说暗话,令狐俨也不跟常相逢兜圈子了,“我再问你,这芳时院多大?下人一共有多少?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令狐俨十四岁就在商场上行走了,葛巾跟姚黄玩的这一手并不高明,虽然他也想理解一下葛巾,可是主是主,仆是仆,敢跟主子玩心眼儿的下人,还谈什么忠心?没了忠心,再聪明再能干又如何?
    原来令狐俨不在院子里,什么事儿也瞒不过他啊,常相逢往无奈的叹了口气,“我能跟葛巾说什么?说我们根本不存在利益冲突?人家求上进我也不能拦着啊,这芳时院呢,我其实也看过了,是个四进的宅子。穿堂三间各带两个耳房,正房五间各带一个耳房,下人住在后头的罩房里,”说到这儿常相逢心里骂娘了,他们两个人,占了几十间房子,院子里还有个小花园,“至于下人有多少,我没顾上问呢,反正你也没有姨娘跟通房啥的需要给我敬茶,我也没往心里放。”
    “这些其实也没有什么的,左不过几十号子人,我明天就叫他们进来我见见,”院子里有吴妈妈这个宝,上头还有管家的王氏,常相逢倒没有太害怕,立马向令狐俨保证,“你放心,两天之内我一准儿将这些人都认全了,不过我再说句话啊,咱们两个,八个大丫鬟再加上伺候她们的小丫鬟,还有院子里的粗使丫鬟,你不觉得多了些?”
    按常相逢的算法,这些人简直可以上一天班歇两天了,太舒服了些有没有?她们的月银常相逢不用出,可这样的也太浪费人力了,“其实咱们两个人,四个就差不多了,你又不常在院子里,将来我也要出去的,带着燕儿就行了。”
    “芳时院既然交给你了,规矩就由你来定好了,你觉得人多了就往下裁,”不论常相逢准备做什么,只要她肯做,令狐俨就无条件的支持,“葛巾跟姚黄,确实是服侍我多年的老人儿,可是,”他微微顿了一下有些赧然道,“我说过不喜欢身边那么多人的,也从不叫她们贴身伺候-”
    “我明白,我明白,”令狐俨的夜生活常相逢没有兴趣知道,连忙打断他道,“那就简单了,玉板跟魏紫年纪小些,又是家生子儿你的脾性府里的规矩最清楚不过,我叫她们带带飞雪她们几个,至于葛巾,既然病了,就多歇歇,她也十八九了吧?你帮她相个得力的管事嫁了,再送副不错的嫁妆也算是主仆一场-”
    见常相逢这么灵醒,令狐俨禁不住笑了,调侃道,“你才嫁过来几天就打发我身边的大丫鬟,不怕人家说你闲话?”
    “你觉得我是怕人说闲话的人?说了又如何?又不会长到身上,知道我不容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想往你跟前凑的时候,也得动动脑子,”常相逢秀眉一挑,回敬道,“如果你不打算升她当姨娘,咱们就这么定了啊,你可别后悔!”、
    她居然拿这个逗自己?令狐俨不由抚额,“我若是想叫她当姨娘,还会等到现在?你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办吧,叫我看看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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