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常氏水席楼的雅间非常大,居然轻松的摆了四张桌子,常相逢看这阵仗,心里暗笑,这分明就是给他们夫妻俩儿摆的鸿门宴啊,不过也正好,她正怕人少了效果不明显呢。
    令狐俨他们来的早,除了稍完的两桌上零星坐了几个老者,主席上也只有钱知府跟姜同知两人,钱知府纳的小妾是令狐程安的孙女,多少算是沾了亲戚,令狐慧珍亲自去求,钱知府也乐意给新得的爱妾一点儿面子,“执信来了?快过来坐,这是尊夫人?果然非一般巾帼啊。”
    “常氏见过知府大人,见过姜大人,”常相逢向钱知府跟姜同知各自一礼,退到令狐俨身后。
    “常大奶奶在这里还是不方便,不如到隔壁坐会儿,慧珍跟姜大人府上的秦姨娘都在呢,你们也好说说话儿,”常相逢平时再在街面上走动,这个时候钱知府他们也不好跟她同席。
    “你去吧,这里有我呢,”令狐俨冲常相逢微微一笑,亲自将她送到门口,小声道,“一会儿菜上来了只怕自有人请你过来。”
    直到中午,李巡抚才带了几个巡抚衙门的同僚过来,以令狐长房的能量是根本请不动巡抚衙门里的人的,不过他们既然要闹出大动静来,令狐俨索性也成全他们,直接帮令狐任把李巡抚也请过来了。
    令狐任几兄弟对李巡抚一行能过来是喜出望外的,忙将人迎到上首坐了,扬声叫人开席。
    等八道凉菜摆出来,令狐任一脸得色的拿起酒杯,“今天是我们快意楼跟常家营常氏族人一同出资新开的水席楼开张的日子,承蒙各位大人跟乡亲们抬爱,过来贺喜,任在此先干为敬,以谢诸位。”
    “常氏水席楼,这是你们令狐家三房跟长房合伙开新酒楼了?”龙知县笑眯眯的抬眸看着令狐任,“据我所知,三日之后龙宫水席楼的谷水新店就要开张了啊,你们这几兄弟搞的是哪一出儿啊?是准备要收我们两份贺礼不成?”
    “不敢,”令狐仪等着人问这么一句呢,他起身向李巡抚一礼,“巡抚大人也是见惯大世面的,什么样的席面没吃过,那龙宫水席楼的水席您也一定吃过不少,您先尝尝我们的水席比着龙宫水席楼的怎么样?”
    李巡抚慢条斯理的挟了一筷子“礼”放入口中,点点头道,“还不错。”
    席间诸人见高位者动了筷,也都止不住好奇心挟了凉菜放放口中,能坐在二楼雅间的都是曾经到龙宫水席楼消费过的食客,一比之下纷纷向令狐俨道,“这跟你们的水席一般无二啊?难道是你们将菜谱交给了快意楼?”
    令狐俨也悠然的放下筷子,笑道,“这龙宫水席是内子九死一生从水晶宫里得来的,我们怎么会轻易告诉旁人?大哥,你们有什么话只管一次说完,也好叫大家安心吃个贺喜饭不是?”
    “哼,我令狐仪平生最看不得那些欺世盗名之徒,什么得自龙宫,什么神仙菜肴,根本就是人家常家营常家人的不传之秘,被常氏得了去到处招摇撞骗,现在常家人知道了,索性跟我们快意楼合作将这水席拿出来,叫大家知道知道事情的真相!”令狐仪一脸正色的站起身,向屋角席面上坐的两位老者道,“他们就是常家营的族老,这菜谱,本来是藏在人家祠堂里的,没想到却被常氏偷了去!”
    “呃,原来如此,”令狐俨眼含讥诮的冲令狐仪一笑,向因为被令狐仪点名惶惶站起身的老者道,“你们说水席是你们常家的菜谱被我妻子偷了去?那今天这满桌的菜肴一定是你们常家的传人做的了?不如将他请出来叫我们也见见这常家水席的传人,也听听你们常家人传承菜谱的规矩?”
    “那有何难?如果五弟不怕耽误了几位大人饮宴,我们也乐得借今天的机会将这水席的真相跟大家说清楚,从此以后,这世上只有常氏水席,再无什么龙宫水席楼了!”令狐仪早就叫人准备好了,林志不能出面,自有人出头认下这头灶大厨!
    见令狐仪出去了,令狐俨又向常家人道,“我记得一年多以前,你们常家人就冒认我内子的凉粉方子,被何县丞给罚了,好像你们还纳贱为妻?”
    “那个跟我们没有关系啊,根本是常家老大跟老二干的,我们根本没有参与,”听到令狐俨说起常安民家的事儿,其中一位老者已经吓的连连摆手,“我们根本不知道,是安民他媳妇想抢安邦家闺女的方子。”
    “那你们呢?现在也想来抢我内子的菜谱了?”令狐俨不屑的一笑,转头看看天色,对龙知县道,“龙大人,今早学生向您递的状子不知道大人有什么裁决?”
    龙知县将杯中的酒一口干了,笑道,“大东家既然已经查到绑了贵酒楼厨师儿子逼他交出水席菜谱的贼人就藏在这常氏水席楼里,本官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下去,到后厨抓人去了,如何人真的在,这会应该已经得了吧?”
    龙知县话音未落,雅间诸人就看到令狐仪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冲着令狐俨大喊道,“令狐俨,你要做什么?凭什么叫官差拿我酒楼的人?”
    “噢,原来林志是你们酒楼的人啊,怪不得呢,胆子那么大作奸犯科的事儿干的轻车熟路,”常相逢一直在外头听动静,看到官差押着林志上楼,自然就跟了进来。
    林志的罪名很好认定,他给董时照的保证书上签名指印儿一应俱全,连板子都不用挨就痛快的招认了自己的作为,看着林志被衙差带了下去,令狐任只觉自己半年的心血顿时化为乌有,气的睚眦俱裂,他一指常相逢道,“我们酒楼是新开的,认人不清,他说他会水席,我便想着用个熟手,留了他下来,他犯下的罪过跟我们酒楼没有半点关系,倒是你个贱人,一个出嫁女,偷了娘家的菜谱,就该被抓回去点天灯,沉塘!”
    “我又没有偷人,沉什么塘啊?”常相逢不解的看着令狐任,“刚才我家相公拿出来的银票还不是证据?通海钱庄的证词不是证据?行,我不跟你争这个,今天这么多位青天大老爷在呢,你们到底犯没犯事自有官家定夺,咱们就说说这菜谱的事儿,”常相逢看向已经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常家人。
    “我不认识你们,不过既然这菜说你们常家家传的,简单,你背几道大家听听?这样吧,在座的各位都是常到我们水席楼去的,自然知道水席里的四大镇桌头道牡丹燕菜,您二位谁出来说说这牡丹燕菜的材料都是什么啊?就算是不会做,这菜谱看几遍,应该多少也有些印象吧?”说到这儿常相逢冲其中一个干瘦老头笑道,“去年半个店儿的人跟着衙门里的人去砸常安民家,今天是不是令狐家的人要跟着官府的人再去把您二位的家给砸了?”
    “哎呀青天大老爷,我们啥也不知道啊,是这令狐家的三爷叫找的我们,说是出来认了常家的菜谱,就给我们一人五十两银子,还每年给我们村里五百斤粮食,小的是新当的族长,贪他们的东西,才出了头说了瞎话啊!”被常相逢这么一逼,常家的新族长直接顶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一百四十八后续
    常家人常年生活在村子里,要满堂福贵面前早吓成了一摊烂泥,常相逢没几句话就叫他们说了实情,这边龙知县也配合的十分默契,已经安排人录了口供叫这两个小老儿画押之后将人带了下去。
    “行了,令狐任,你还要说什么?”常相逢幽幽的看着山羊胡子直哆嗦的令狐任,挑眉道,“我祖母,我夫君这些年待你们长房不薄,想的不过是大家同气连枝,一个祖宗,没想到你们几十年来坑害三房的贼心不死,现在连我这个新妇的嫁妆都算计上了,你们长房的四兄弟有没有一点儿志气?只怕你们的祖父都被你们这些不争气只知道坑害自己人的不肖子孙从地底下给气活了!估计他们在阴曹地府都不敢说他们姓令狐,太丢人了!”
    令狐任年近四十了,被一个小丫头指着鼻子提着祖宗骂,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你的水席根本就不是什么来龙宫的水席,你在坑人,你那水席你姐姐都会,根本不是你从龙宫得来的,你骗人!”
    这还不死人呐,常相逢转身看着只摆了八道凉菜的红木圆桌,“这样吧,咱们今天赌一回,就赌水席里的浆面条,如果这会儿你们能摆出来四盆浆面条,我常相逢自认骗了天下骗了百姓,我直接到洛河边儿上跳下去,可是你要是摆不出这四盆浆面条,哼哼,这二楼也不算高,大哥您跳一跳怎么样?当然,要是你那三个兄弟念着骨肉亲情替您跳,我也不介意。”
    “好,我答应你,大哥,跟她赌!”令狐仪刚才下去找假冒的头灶的时候,正看见常巧姑在后厨里擀面条儿呢,而且从将常巧姑夫妻接到常氏水席楼起,他就派了人看着他们,现在就算是杀了他们,也得叫常巧姑将浆面条给做出来,“我下去叫人做面条!”
    “人还在?”令狐任看令狐仪一脸笃定,心中略安,今天他在整个洛阳商界把脸丢了,现在这盆浆面条是他唯一翻盘的机会,只要端出这浆面条,常相逢从洛河跳下去,“你是执信的妻子,我们令狐家的媳妇,逼你跳河的事儿我这个做大哥的如何做的出来?这样吧,如果我们酒楼端出来了浆面条,你就将你寿春街的龙宫水席楼开了,以后再不要拿着娘家传给常家人的东西出来骗钱了。”
    真是语重心长啊,常相逢看了令狐俨一眼,看到给了自己一个肯定的眼神,低头一笑道,“你要的就是我的酒楼么?行啊,不过今天你这跟人合开的常氏水席楼不算,我拿我的龙宫水席楼赌你东大街的快意楼?你敢不敢?当然,跳楼跟跳河咱们也得算上,您别觉得吃亏,我要是从洛河跳下去,不用人救,生死由命?如何?”
    说到这儿她走到令狐任跟前轻声道,“就算你们拿了我姐姐,我们是一母同胞,你以为她为会你们卖命?”
    “哼哼,那可不一定!”令狐任被常相逢一激,拍案道,“我跟你赌了!输了可别说我欺负你!”
    看令狐任终于痛快的答应了,常相逢向李巡抚一福道,“还请巡抚大人做个见证,钱大人能给做个中人是最好了,这样也省得将来有人舍不得酒楼。”
    李巡抚跟钱知府在丛春园的时候就知道这常氏跟一般的女子不一样,现在她居然拿命跟自己的嫁妆跟夫家大伯斗上了,一时有些为难的看向令狐俨,“执信,这-你们的家事-”
    “大人,先有我大哥勾结林志绑架水席楼里厨师的孩子,已经是犯了国法的,而现在牵扯的又是我家娘子的名誉,大哥一句话,就将我娘子定为背祖离宗的人,这跟要她的命有什么区别,既然他们有能力证明他们没有污蔑我家娘子,就请大人当个见证!一证我家娘子的清白,也叫洛阳人都看看出言伤人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见令狐俨都肯了,李巡抚再无话说,叫人立了字据,常相逢跟令狐任还有钱知府都签了,才道,“我听说浆面条是得自天宫的神仙面,我也吃过几次,行了,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留,给你们酒楼半个时辰的时间,你们要端上四盆浆面条出来!”
    令狐仪得了李巡抚的话,立马就向楼下冲去,不论用什么办法,只要叫常巧姑做出四盆面出来,他们就赢了令狐俨,不但得了常相逢名下的水席楼,而且还得了这块享誉洛阳城的招牌,更重要的是,狠狠的打击了令狐俨的气焰,叫他再无脸跟贾家人谈海船生意。
    “这半个时辰到了吧?面呢?”常相逢看着令狐任越来越白的脸,笑道,“叫人再去催催?”令狐仪从下楼就再也没有回来,这家伙估计是跑了。
    “就是啊,一碗面条嘛,能用多久,”过来贺禧的人纷纷不耐道,虽然看了场好戏,可是这满屋子人枯坐半个时辰也不好受。
    “来人,去后厨看看,”龙知县是主官,得了李巡抚的眼色,连忙大声吩咐道。
    这次龙知县的人回来的很快,不过带来的结果却叫令狐任汗出如浆,后厨里根本没有人做浆面条,而出去叫人做浆面条的令狐仪已经不知去向了。剩下长房三兄弟傻坐在一起。
    “怎么样?到底是谁在说假话?”常相逢含笑看着令狐任,如果不是男女有别,她都要过去得意的拍拍这小老头儿的肩膀,告诉他斗心眼儿造成别找令狐俨啊!
    见令狐任兀自不语,常相逢过去将那纸契书小心的折起来装在自己的荷包里,冲令狐俨得意的一笑道,“赢了间酒楼,回去咱们再开间东大街龙宫水席楼好啦!”
    “你不能拿那个,那是我们家的,他说了不算!”令狐修已经疯了,他们长房收益最好的就是三间快意楼了,而东大街的老店又是地界儿最好店面最大的,若是被常相逢这么得了去,以后他们一房靠什么生活?
    “你准备做什么?大哥赌之前你怎么不吭声?若是你觉得他把你那一半儿也给输了,回去找大伯父评理,叫大哥将你的一半儿想办法贴出来就是了,难道你还准备在巡抚大人面前闹腾?不怕挨板子么?”令狐俨一把将令狐修摁住,笑容里满含威胁。
    常相逢可不觉得自己是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她径直走到窗前,推开临街的红漆大窗,“你们谁来跳呢?这会儿没啥人。”
    “怎么?不敢跳啊?啧啧,站在这儿都是七尺高的汉子,就会跟女人耍心眼儿泼脏水,一点儿正经囊子没有!”常相逢看着瘫坐在椅上目光呆滞的令狐任,“就像您说的,我好歹也是令狐家的媳妇,虽然被令狐家的人诬蔑,恨不得被人致于死地,可是我也得像我祖母,我相公那样顾念亲情,人再坑我,我也不能负人才是,所以您不用跳了,反正今天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一杆枰,孰是孰非大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是啊,常氏跟你赌跳楼跳河的,不过是句戏言,咱们行商之人,就算是赌也不会做那些意气之争,”令狐俨在一旁笑着安慰令狐任,“大哥你就安心的回去歇着吧,至于这常氏水席楼,如果大哥你真的能请来龙宫里的仙人,你想开多少家就开多少家,我们也管不着,毕竟这不是常家也不是令狐家的菜谱,”令狐俨将话说的极其大方,之后又冲李巡抚跟钱知府龙知县一揖道,“今天几位大人原是为贺家兄新店开张而来,没想到却叫几位大人看了一场闹剧,还请几位大人莫要见怪,少时亲自到府上向各位大人赔礼。”
    送走官府的人,雅间里的贵客们也都不愿意再留,而在官家面前失了面子,在令狐俨跟前丢了里子的令狐任一房,还有什么可值得结交的?尤其是这种不顾脸面向自己族兄弟捅刀子的做法,对于家族观念深重的洛阳人来说,才是真正的背祖离宗,以后也没有人敢再跟他们做生意了。
    “累了吧?咱们也走吧,”令狐俨看着人走楼空的常氏水席楼,也不再跟自己的三位堂兄虚与委蛇,直接扶了常相逢下楼,“咱们先去看看姐姐跟姐夫,叫他们也跟着担惊受怕了许多日子。”
    “恩,我姐不用猜又在那儿哭呢,”别人怎么样反正自己这个姐姐常相逢是了解的,这些天来来回回的折腾,那心理承受能力,非疯不行。
    “老五,这间酒楼我们不开了,我们给你磕头认错,你把快意楼还给我们,那是我们长房的基业,你不能拿走,”人都走了,令狐任也清醒了过来,如果真的输掉了快意楼,他回去肯定会被父亲令狐程宁赶出家门的。
    要回快意楼?简直就是笑话,令狐俨舍得她常相逢还不乐意呢,“大哥你说什么呢?这字据上可是白纸黑字儿红指印儿,还有钱知府的名儿呢?你眼里没人是你的事儿,我可不敢不拿李巡抚跟钱知府的见证不当回事儿,还有,我跟你赌的是我的嫁妆,这赢回来的自然也是我的嫁妆,我的嫁妆相公管不着吧?”
    “是啊大哥,咱们令狐家没有打妻子嫁妆主意的先例,我真是丢不起这人,要么,叫常氏将这快意楼作个价,你们拿银子赎回去也成,就像你刚才说的,长房基业不好丢的。”令狐俨回头笑道,“你回去跟大伯商量商量。”
    “你干什么?我同意叫他们拿银子赎了?为什么叫他们拿银子赎?东大街那地方多好啊,快意楼地方又大,我留着收拾收拾将来自己开店呢,这事儿你不能当家!”一出常氏水席楼的门,常相逢就不乐意了,拿肘子一捅令狐俨道,“这可真的是我的私人财产!”
    这丫头护财就跟猫护盘子里的食儿一样,谁要是敢动她的东西,她随时都准备给人一爪子,“合着今天全是你的功劳,跟我没关系不是?”
    “你想分啊?就一间酒楼你都要分?啧啧,你有点儿首富的样子没?”
    “好啦,今天这事儿你确实功劳比较大,分你一半儿啦,”常相逢被令狐俨看的心里发毛,脸一红将头转到一遍,“先说好,地契归你,酒楼的使用权归我,我要是开了新酒楼,我不用交租金,什么时候我不干了,酒楼归你。”
    “噗,还有这样的分法儿呢?我真是长见识了,”令狐俨被常相逢这分配方式逗的轻笑出声,“我做了一辈子生意了,才知道自己还有许多要学的地方,像这你一半儿,我一半儿的分法,真是头一回听说。”
    说的是,自己要是在东大街开个五十年,令狐俨所谓的地契就要白放着五十年,常相逢觉得自己虽然有些贪心,可还算是讲道理的贪心,“那你想怎么分你就怎么分吧,但是绝对不能叫你大伯他们赎回去,咱们哪里再找这么合适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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