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知道他无论问了多少次,换来的都是同一个回答,他仍是不曾死心过,唯那攥着手心棋子骨节处,泛起了苍白。
    “夫人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在过段时间就会回来了。”此时的高燕不敢去看老爷现在的表情,只能低下头,说着那些硬邦邦的,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之话。
    哪怕就连他心里也早默认现在的夫人怕是凶多吉少,可此事他却是万不敢说出口,免得惹来老爷的伤心。
    “但愿吧。”林拂衣缓缓地松开了攥着棋子的手,继而将视线重新投向了眼前未曾下完的棋局中。
    同时他心里也知道,像她那么狡猾的人岂会那么轻易的死去,更何况她还有着想要解开答案的执着。
    可莫名的,他的心里一直有道恐惧的声音在告诉他,她不是不见了,她是打算再一次抛弃他,抛弃他这个看不见的累赘。
    檐下挂着的一串天蓝色风铃不时被徐徐而来的夜风吹得左右摇晃,清风中还掺夹着不知谁家院中的金桂飘香。
    “姐,你怎么还没睡啊,是不是我刚才起夜的动作太大吵到你了。”刚推门进来的高燕看着已然起身,现坐在桌边喝水的弥瑟时,下意识的捂着了胸口,显然被吓得不轻。
    弥瑟摇头否定,同时目光望向不远处,现还未回屋歇息之人。
    突然鬼使神差的脱口而出一句,“你说现在夫人都消失两月之久了,她真的还会回来吗?”
    “夫人肯定会回来的,何况老爷还在这里等他。”
    “可我希望夫人永远不要回来了才好。”可这一句她说得极轻极浅,就像是一根羽毛划过湖面。
    毕竟那么一个俊美清萧,又满腹经纶的男人会有谁不爱,特别是当对方还是伸手将你拉出地狱之人时。
    她知道她这样做是不对的,可是她就是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自己的主人,哪怕他已娶妻又何妨,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像老爷这样的人物,又岂会真的甘心守着夫人过一辈子。
    还是在夫人下落不明,也不知是不是跟了哪个男人跑了的时候。
    夜幕笼罩之下,好像不断的有着莫名的情愫在滋生,又不知有多少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金阳国,皇城里的夜晚比起其他地方来总是显得要安静那么几分,连带着夜间往来巡逻的士兵脚步都刻意放轻不少。
    “我还以为你会杀了他的,谁曾想你倒是心软了。”
    等在丑时尾,方才结束了一天疲惫的穆沙临揉了揉酸|涨的太阳穴,走进了这间满是充斥的甜腻果香的宫殿。
    “瞧王子这话说的,当真以为妾身是那等弑杀之人不曾,反倒是妾身知道,若是动了这位安插在三王子这处的细作,还不知会惹来多少怀疑。”
    “你倒是想得长远。”
    “我若不这样,王子岂不是会早就厌倦了妾身才对。”正坐在铺了雪白虎皮毯上的时葑在细细雕琢着手上的木雕。
    只因之前有个人告诉她,若是想要心静下来,练这个最好不过。
    她年少时曾练过一段时间,后面因着一些事而搁浅了不知多久,如今在捡起来,免不得有些生疏了,好歹还有少许记忆。
    “时葑,有时候本王子都不知道应该是说你聪明还是傻得过头了。”
    “天底下蠢人居多,又何来的聪明人,反倒是一些自诩聪明人的下场往往死得比蠢人更惨,若当真如此,妾身倒是愿意当一蠢人。”
    时葑见着那人直勾勾盯着她手中的木雕不放,许久,方才抬眸与她直视,嗤笑道:“难不成大名鼎鼎的三王子殿下也看上了妾身手中的小玩意不曾。”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你雕的这个是什么。”穆沙临说话间,还伸出手指点了点她手中的四不像,眼中满是好奇。
    “平安。”
    “可我看着怎么不像,倒是像耗子居多。”
    “哪里像耗子了,耗子的耳朵哪里有那么大。”时葑被她嘴里的‘耗子’二字,差点儿没有气得将人给撵出去。
    “可狼的胡子也没有那么长的,尾巴也没有那么细。”
    “你闭嘴,我现在只是还没雕好而已。”时葑觉得自己要是在和这个人说话,那么被气死的人肯定就是她了。
    结果一晚上,俩人差点儿没有因为那木雕像耗子还是狼给打起来,最后就连原本睡下的平安也跑过来凑了热闹。
    等第二日天亮时,二人眼下皆是带着一对厚重的黑眼圈,就跟深夜去做了贼似的。
    “你说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找那么勒的衣服,你是不是想要将我给勒死才甘心啊。”
    时葑看着坐在不远处,正乐悠悠喝着杏仁羊奶的女人,那气得牙痒痒的模样,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冲上去将她给彻底撕碎成碎片才能消气。
    “若是不勒紧点,怎能衬出爱妃的胸大腰细芙蓉面,到时又如何艳压全场。”见着将人逗弄得差不多后,一直坐在旁边的穆沙临方才收回了看好戏的目光。
    随后走过来,从身后虚拥住了怀中女人,一张微厚的唇瓣则游离在她白皙的脸颊处,笑得满脸邪气。
    “爱妃这腰可真细,细得连本王子单手就能搂住,亦连这胸也是难以掌握,也不知爱妃幼时是吃什么长大的。”
    “哪能吃什么,不过就是比起其他女子早早开了荤,夜里床上夜夜躺着人罢了,若是王子想,妾身也是很乐意至极的。”时葑并未拍开她的手,而是半眯着眼儿看向了镜中郎才女貌的二人,眼中暗讽之意更甚。
    “时葑,你是不是没有过朋友。”莫名的,穆沙临来了那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要你管,我有没有朋友关你什么事。”听到这句话时,时葑整个人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
    “反倒是王子在不出发,等下说不定就去晚了。”
    “这便来。”
    今日是金阳国一年一度的火把节,白日里头则由男子前去狩猎,比赛看谁猎的猎物更多与更猎物威猛。
    得了第一后,则会有国王亲自颁发金阳国第一勇士的勋章,也是不少人借此机会在王前露脸的机会。
    不过往往在这种情况下,一般拔得头筹的皆是皇家与达官贵人家的儿孙,少见有平民出身者,之前一直蝉联了三年冠军的三王子因着前年带兵剿匪而错过了机会,使得大皇子一举拔得头筹。
    等到了晚上便会举行篝火晚会,届时还会有摔角,相扑等活动,同时还是一个大型的求偶之夜。若是看见了哪个合对眼的,指不定就得幕天席地的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晋江不可描述。
    周围也还扎营了不少帐篷,用以给那些尊贵之人所用,毕竟谁都不会喜欢自己的屁股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给看了去,更甚是评头论足,说这屁股不够白,不够翘,就连这颜色和形状也生得不讨喜。
    随着皇族和大臣们的加入,就像是往烧红的铁锅里溅入一滴清水。
    站在人群中的时葑,今日身着朱瑾红云纹袍角圆领紧袖上衣,下搭一条轻巧的同色扎靴喇叭裤,随着她的抬手间,缝在边上的细小流苏则会微微晃荡。
    脚上则踩着一双轻巧鹿皮小靴,腰间别一黑皮鞭,入乡随俗梳了满头小辫,又在额前吊坠着一颗金花缠红宝石的时葑即使站在拥挤的人群中,总会收到不少惊艳与贪婪的目光,而其中,最为惹她注意的还是那一道散发着腥臭冰冷的视线。
    此番她倒是不急了,只因那只小老鼠应当会比她还耐不住性子。
    那么,她此刻要做的便是守株待兔,或是瓮中捉鳖。
    “爱妃在这等着,看本王子给你猎一对雪狐回来给你当围脖。”
    在其他人先一步进了猎场中的穆沙临倒是不紧不慢的骑着身下的踏雪黑云走了过来,此情此景不知惹得周围多少女子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那妾身便等着王子凯旋归来。”
    第83章 八十三、命悬一线       “爱妃……
    “爱妃在这等着, 看本王子给你猎一对雪狐回来给你当冬日围脖。”
    在其他人先一步进了猎场时,唯穆沙临一人不紧不慢的骑着身下的踏雪黑云走了过来,此情此景不知惹得周围多少女子朝她投来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毕竟若非早年间三王子好龙阳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这些暗恋强者的女子早就争先恐后的往前扑了, 哪还等着她这个外来货。
    只因这金阳国的女子素来彪悍, 时不时都还能听见女子强嫁或是强娶男人的风流韵事。
    “那妾身便等着王子凯旋归来。”脸颊红红的时葑羞答答的应了一声, 两只白皙的小手则揉着手中绣了红梅的绣帕。
    那小模样,看着颇为惹人心生怜爱, 更别提场中其他男人纷纷投来的目光。
    “爱妃真乖。”穆沙临在即将离去时, 不忘低下头,对着近在咫尺之人偷香窃玉一口, 方才大笑着爽朗离开。
    而在人离开后, 其他的王子侧妃或是美人则有些酸溜溜的出了声。
    “有些人可真是好命,不过也是, 生了那么一张狐媚子的脸,也难怪能勾得三王子的魂儿都飞了。”
    “岂止是三王子,就连大王子见了三王子侧妃一眼, 连那眼珠子都快要黏在上面, 无论怎么扯都扯不下来, 不过也是,长了这种模样的女人能有几个会是安分守己的狐狸精。”
    眉梢微扬的时葑顺着说话之人的方向看去, 见是一身着金丝雪莲撒花洋绉裙,模样生得娇媚的女人正与她身旁另一高挑女子对她评头论足,那微微拔高的音量,仿佛是担心她会听不见一样。
    同时她不断的在记忆中搜索这个女人的长相,和上一次穆沙临递过去给她看时的人物资料图,却无一人同眼前的女子对得上号, 那么显然不是重要的人物才对。
    既是不重要之人,那又何必多余理会,只因此时的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忙,比如如何引蛇出洞,又比如如何诈尸逃身。
    她在穆沙临离去的那一刻,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她对她起了杀心,即使那抹杀意快得一闪即逝,仍是令她快速的捕抓到了。
    毕竟现在的她知道了对方太多的秘密,其中还不止坑了她一次,甚至现在的她也对她的身份生了疑。
    另一边,正远处不久的穆沙临并不急着马上进去狩猎,而是慢悠悠的和着身旁人交谈,手中拉至满月的弦和手中的剑羽对准某一处,却迟迟不肯落下。
    “你说她的身份可能是假的。”
    “王子在问之前,心里不是早就有了数吗,再说现在的那位宸王可是好端端的在青阳国当着摄政王妃,又岂会落魄到此地,更别说属下就连暗中都不曾探查到有人在秘密寻人的消息。”
    说话的男人是为其出谋划策多年的军师,同时也是一位留着山羊须,模样普通得即使扔在人群中便找不出的那种类型,可眼中不时流露出来的精光却不容令人小觑。
    “若当真如此,那么对方身上的彼岸花又当如何做解?”半睁着眼的穆沙临将那满月的羽箭对准了不远处,正被其他人无意中赶来的灰色兔子。
    “属下斗胆问王子一句,王子可曾亲眼见过那彼岸花图不曾。”随着男人话落,她手中箭矢同样飞射而出。
    紧抿了唇瓣的穆沙临并未回话,显然是默认了,可其中,却还有不少的疑点重重。
    比如对方的那张脸便是最有力的证据,以及她左肩上的那一朵泣血彼岸花,同时伴随着这些而起的,是那诸多令她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好比对方是如何得知她的身份?更胆大包天,应当说是胸有成竹的把握她不会杀她?并同她做下此笔买卖。
    原先不想时倒是不曾觉得有什么,可此事一旦有个人起了头,则不知会带起多少网中浮鱼。
    “若那位宸王当真是女子,那她又是如何能瞒天过海多年,远的不说,单就那位弑父杀兄的言帝,以及那位青阳国的摄政王又岂是吃素的。”陈言见她已心有动摇,继而再接再厉道:
    “王子需知成就霸业,就不能有妇人之仁,何况那位自称宸王的女子已经知道得太多了,王子就不担心她是他人派到身边的奸细,目的就是在王子成功登基上位的那一日将王子给拉进地狱,而这鹬蚌相争自古渔翁得利的道理王子应当是懂的。”
    “陈伯说的我都知道,可现在还不是动她好的好机会。”
    重新从箭袋里抽出一支蓝色羽箭的穆沙临再一次瞄准了另一只猎物,而原先她射中的那只兔子早已被身后跟随的士兵给捡了去。
    “为何?”
    “在对方身上的利益还未被全部榨取完之前,本王子可舍不得那么一个好用又听话的宝贝。”最重要的是,她偷窥她手中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人|皮手艺。
    “派去监视的人,现可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
    “一切正常,并无其他。”陈伯知道现在的他多说无益,干脆闭上了嘴。
    “好,继续盯着她,只要是狐狸,总会有露出尾巴的一日。”
    而此时,他们嘴里的那只狐狸正不断的对人散发着她的魅力,就连耳畔处都满是充斥着阴阳怪气的酸言酸语。
    “三弟妹,你怎么在这里都不过来和我们几个说话啊。”
    “不好意思,妹妹喜静,加上实在闻不得过重的香味,还希望姐姐们见谅。”
    刚才正收到一捧菊花的时葑闻声扭头看去,见是大王子妃正浩浩荡荡的带着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姐姐妹妹们过来了,只是那脂粉浓得她鼻子都有些难受,也不知这里的男人到底是怎么能闻得下去,或者应当说是能下得了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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