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林秋阳站在五轮车前,激烈地讨论着,直到屋那边传来封兴修“吃饭了”的声音。
    林三柱总结说:“先去吃饭,至于车的名字,暂时定为五轮车。”
    “好哇!”林秋阳高兴地欢呼着,两只小手摇来摇去,激动不已。
    林青莱默默跟在后面,这车子从诞生以来就承担了很多不该承担的东西,从早晨封兴修,到晚上林三柱……她向封景铄求证道:“真的很……丑吗?”
    旁边许燕火上浇油,“闺女,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丑的标准没有这么低。”
    狠人!封景铄不由自主咽了咽口水,他给林青莱捏了捏肩膀,“有句话说得好,无论是黑猫还是白猫,能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同理得出,无论是三轮车还是五轮车,能载人的就是好车。”
    这个安慰……林青莱接受了。
    她得意道:“我这个车子,载人能力突出,五个、六个、挤挤说不定能到八个。”
    封景铄鼓掌。
    林青莱跟林三柱说:“爸,你不是说要去岭上大队表演节目吗?骑我的车子,坐拖拉机的钱就能省下了。”
    “好主意!”林三柱下午的时候就在想如何去岭上大队,表演班子加上他一共七个人,三轮车坐不下,拖拉机一趟太贵,医院报销额度有限,“闺女,你可帮我大忙了!”
    他拍着胸膛,抑扬顿挫道:“闺女,爸掏心窝子跟你说,这个五轮车设计的非常好!它英俊潇洒,风流不羁,你可千万别被某些人的话蒙蔽了双眼,尤其是许燕子,瞧瞧她刚才说得那话,‘丑的标准没这么低’,多恶毒!多歹毒!多狠毒!”
    林青莱:“……”刚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许燕:“……”靠!坏人让她做,好人自己当?啥玩意儿!于是她说道:“闺女,我的意思是你的车不丑,不仅不丑还很好看,你可不能听信谗言污蔑我啊!”
    林青莱:“……”
    吃完饭,林三柱对许燕说:“我们要开家庭会议,你作为一个外人,去崖下面烧水吧,晚上客流量不比白天少。”
    澡堂虽然没有公开,但你一嘴,我一耳朵,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的……那就不知道了。
    像林斧头这样的人,一般喜欢晚上出来活动,洗个澡,约个会,快乐似神仙。
    许燕没反驳,她这个人最务实了,现在林三柱说一不二,旁边还有一个封兴修坐镇,她关上门,心里憋着气,总有一天,她会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她也要进屋开会!
    这样一想,她干劲十足,灶膛里火舌拖着大锅,星火四溅。
    看许燕走了,一家人围绕表演一事展开了讨论。
    之所以选择岭上大队,原因有三,第一,从结扎事件看,岭上大队计划生育政策落实不到位,再有,一些男社员把结扎视为洪水猛兽,觉得结扎就是没命根子,第二,有肖小玲这个人脉在,不说强龙难压地头蛇,但起码让心里有底,之后的一些事情也好安排,第三,越是艰苦越能体现出成效,林三柱刚拿到任务,还没有成绩,拿岭上大队试验,无论成绩好坏都有说法。
    最后得出结论:林四柱开车。
    ……
    明天一早,是个艳阳天,太阳像是刚从金粉里捞出来一样,蛋黄似的淌油的核,核外是膨胀的金黄。
    “芽子,你快点。”
    林青芽一大早就被林四柱从床上拖起来,她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用手抠掉眼屎,打了个哈欠,不满道:“爸,你又要给你那个干爹送吃的啊。”
    林青芽做饭的手艺不错,大概因为会吃,林四柱经常让她做些蒸糕,然后送礼用。
    林四柱之所以能认下干爹,多亏了蒸糕,但这次不是,他甩甩头,“不是,给莱子吃的,你细心点做,千万不能做坏了,之前我让你给我蒸个金鱼糕,好家伙,你给我整成了乌龟糕,差点让我下不来台,好在乌龟有长寿的寓意,不然话都圆不回来。”
    林青芽洗漱完,她撇嘴道:“给莱子?爸,你又干了啥事惹着莱子姐了?”
    她对林青莱敬谢不敏,一来林青莱战斗力非同一般,她是能避则避,不然被林青莱逮着了,别说一块糕,一盘糕都会不翼而飞,二来她爸都怕的人物,她要是犯在林青莱手上,到时候没人能救她,林青芽都能想象出她爸大义灭亲的模样了!
    “你这说的啥话?”林四柱照着镜子剔了剔牙,他得意一笑,过几天他就要进运输队了。
    这般好事,按理说应该大肆宣传,但周小海特意嘱咐道,不能把这事透露出去,林四柱这人虽然爱显摆,但拎得清轻重,运货的事他谁也没告诉。
    他进运输队的事情多亏了林青莱,林四柱打算表示一番,于是就有了刚才的场面。
    林青芽蒸完糕,端给林四柱,“爸,这是莱子姐最爱吃的枣糕。”说完后,她揉着眼睛继续回去睡觉了。
    林四柱东西在手,夸道:“芽子,等爸有本事了,爸就让你去国营饭店做大厨,拿工资,吃商品粮。”
    林青芽翻了个白眼,这话她从小听到大,瞅瞅现在,她进国营饭店了没?没有!
    等林四柱有本事?她还不如等自己有本事!
    她现在都怀疑林四柱老说这具话的涵义了,莫非是为了锻炼她做饭的能力?
    林青芽耸了耸肩,扯嘴角道:“爸,等你有本事了再说!”
    林四柱一时语塞,感觉自己的威严日渐消失。
    到山脚下,林四柱往屋里喊去,“莱子,是四叔啊!四叔给你带好吃的了!”他边喊边看,这树,这草,这石头……弄得挺好,比老屋敞亮。
    林三柱和林青莱还没有出发,开门一看,是林四柱!
    这还没叫,司机就来了。
    林青莱接过东西,笑着喊了一声,“四叔。”
    林四柱刚想跟林青莱表示一番,林三柱就凑上来。
    林四柱:“……”
    他和莱子有私房话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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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3章
    从医院接上人,天上的太阳又大了一圈,林四柱抬头望着,心道要是有双筷子在,他一定把太阳夹起来,吃进嘴里,原因无他,临走前林三柱故意在他面前吃了一个煎蛋,而那蛋的模样和太阳一模一样,都是黄的,圆的,亮的。
    家里的母鸡在许燕手底下精神抖擞,有窝,有虫,它每天都能下一个鸡蛋。
    林三柱早晨吃的是封兴修做的,里白外黄,油光水滑,点缀上一点翠绿的芫荽,模样煞是喜人。林三柱想吃蛋不是一天两天了,今早是他吃的第一个蛋。
    表演班子的人都到齐了,一共六人,为了让队伍多元化,林三柱在选择时,凑齐了男女老少,老男人,年轻男人,男娃,老女人,年轻女人,女娃。
    林青莱跟着林三柱一起,她招呼大家上车。
    “车上有凳子,大家挨着坐。”
    表演班子的人点头应着,他们知道林青莱是林三柱的闺女。
    话说今天这辆车让他们开了眼界,说三轮车?不是,说拖拉机?更不是,几人在心里纳闷,但没有人问。
    男娃心思单纯,他两只黑色的眼珠子转来转去,“这是什么车?我从来没见过。”
    林三柱最后一个上车,他坐到林青莱旁边,不着不急回道:“五轮车”,然后又对林四柱说,“老四,开车吧。”
    男娃的注意力被“老四”拐跑了,“老四?叔叔你姓司是吗?”
    林四柱:“……”
    路越走越窄,快到岭上大队的时候,路颠簸不平,屁股在木板上摩擦着,似乎下一步就要冒出青烟来。
    林三柱疼得龇牙咧嘴,他朝林四柱说:“你能不能开稳点!”
    林四柱脑门有汗,鼻头有汗,手心有汗,他嘴唇上翻,露出一口牙,“三哥,你可冤枉我了!不是我没开稳,是路不稳!”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一行人下车后,纷纷挠腚,男女老少各挠各的,面子啥的都不要了,林四柱开车时还没觉得疼,现在一下车,两瓣肉火辣辣地疼,跟洒了辣椒面似的。
    肖小玲带着一伙人过来迎接,“林组长,你的到来让我们蓬荜生辉啊!”
    林三柱目前的职业是门卫,兼任表演小组的组长,两者取其一,很明显,组长更庄重严肃一些。
    挠着腚的林三柱表情秒变,他把手背在后面,谦虚道:“一般一般。”
    跟随肖小玲的社员瞪大眼睛看着表演班子的人,互相叽叽喳喳。
    “这就是演员?”
    “看着不太像啊!”
    “我瞅着这个林组长挺俊的。”
    “还真是,不知道有对象了没?”
    “……”
    表演班子的几位演员确实不像正经演员,无论是站立的形态,还是走路的架势,百般模样,一看就没有接受过训练。
    林三柱作为小组长,为了减少工作,特意强调道:“我们是给人民表演节目,我们从人民中来,最后还要到人民中去,如果进行专业训练,那他们身上带有的人民气味就会少,所以不训练是正确导向,只要这样,人民才会感同身受。”
    领导审批了,因为训练还要花钱……不是,是因为林三柱说的非常对。
    路是土路,上面还有冒着热气的羊屎蛋子,一颗一颗,一坨一坨,林青莱绕道而行。
    队里有台子,一个长方体土块,队里开会一般在这,肖小玲走了遍流程,最后长臂一挥,“社员们,让我们欢迎南峪公社医院为我们表演节目!”
    底下欢呼声一篇,吹口哨的,扯着喉咙呐喊的,尖叫的,凑热闹拉呱的,还有趁着声大放响屁的……千奇百怪,各式各样。
    一共五个节目。
    以歌开场,以舞结尾。
    首位……不呼应。
    唱歌是老女人,她青蛙似的腮帮子已经说明了一切,越过山,爬上天的高音,一声接着一声,一音高过一音,不绝于耳。
    岭上大队的人哪有听过这样高亢的声音,他们眼睛迷离,似乎已经裹挟在了音乐洪流里,晕头转向,不辨西东。
    老女人貌不惊人,但声音让她浑身发着光,等她唱完后,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声,久久不停。
    老女人没有报名,是林三柱拉到群里的。
    一次偶然的机会,林三柱听到了老女人吵架的声音,声音浑厚的,像钟,像鼓,一锤子砸到地上,溅出土来。
    于是,老女人成了表演班子的一员,林三柱给自己这出想了个响亮的名字——三柱循声识人才。
    第二个节目,是生孩子。
    还是原先的故事,一个女人从嫁人起一直生到不能再生。
    底下有两个腻腻歪歪的姐妹花,两人面色土黄,像蘸过泥一样。
    一人说:“这女人命好,嫁进来就生了个大胖小子。”
    另一人符合道:“是啊,我咋没这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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