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阿罗笑了笑:“洛小山号称百年中最快出师的双星弟子,收徒也不过十一二年,就能召开菱花会,看来这名头要送给她收的徒弟了。”
    沈柠听她说完,大致明白了帝鸿谷的情况。难怪方才沈缨一听薛镜来送菱花帖,就道了声恭喜,原来是因为本代出了杰出的双星弟子。
    阿罗生起火,她见沈柠问了许多帝鸿谷的事,以为是被方才的比剑刺激到了,有心宽慰自家小姐。
    “帝鸿谷武功出自道门仙法,本就高出世间。小姐方才完整使出易水萧萧,已然进境极大,无需和他们比较。”
    “道门仙法?”来了,这就是原书中不科学的背景设定了。
    沈柠连忙追问:“什么仙法?姑姑,你对他们武功了解多少,真的是仙术吗?”
    阿罗轻笑否认:“世间哪里会有仙术?只是帝鸿谷门中之秘向来少有人知,搞不好只是自抬身份的托辞。他们的心法确实高明,可剑术却及不上咱们沈家的易水诀。”
    沈柠被这样一说,倒也冷静下来。
    高武世界说到底也还是武侠世界,某些武功因为过于高明而显得不科学,但到底能否像仙侠世界那样存在着易经洗髓的仙家手段,还未可知。
    资质一事急不得,十来年都是如此,她的心志早已坚定稳固。今日要招待客人,沈柠清楚阿罗所知也差不多就是这些,便把探究的心思放下,专心准备招待薛镜三人的晚餐。
    受前世饮食启发,她的厨艺远比阿罗高出许多,就连沈缨那样坚定自律、万事不萦于心的人都对她的手艺大加赞赏。
    连沈柠自己都觉得或许是天赋点错了,没点在剑术,全点在了厨艺上。
    桐湖这边水质清冽,盛产一种通体淡白的鱼。这鱼娇嫩得很,水质稍稍浑些便长不大,但长大后肉质鲜美,口感极佳。阿罗回来时捉了一尾装在篓中,现下正好切了葱蒜,再配上他们自己酿的酱汁,放蒸笼上蒸了招待访客。
    这尾鱼果然受到来自武林圣地的客人的大加赞赏,薛镜甚至想捕上几尾带回帝鸿谷养起来。可惜阿罗说这鱼娇气极了,除了桐湖水质清冽而生,她之前从没在中原见过。
    薛镜只得略可惜地作罢。
    饭后薛镜从身后包袱中取出一卷小本和一支特制的笔来,寥寥几笔将鱼画了下来,细细追问:“敢问这鱼是何品种?谷中规矩,但凡出外游历有所见闻,需现行记下,回谷后存于典籍。”
    沈柠猜想这规矩应是帝鸿谷传承至今无所不包的基础,她对薛镜感官极好,于是回答:“当地人称之为银龙子,我见这鱼银白秀气,色若橙花,私底下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做为橙花鱼。”
    大概是对饭菜很满意,一旁的沈缨竟也露出笑容,多说了两句:“这丫头虽然武功不灵,做饭的本事倒和她母亲一样生来就高妙。”
    薛镜将橙花鱼记下收好,大概是这父女二人笑起来美色惑人,也不由自主笑道:“有幸能尝到沈师妹的手艺,是晚辈三人有口福,多谢前辈款待。”
    他饭前就已递上菱花帖,但沈缨没接,此时见氛围正好,心中一动,便没有贸然再次相邀,而是先提及另一桩差事。
    “沈前辈,我三人这次前来,除了请您前去菱花会观礼,谷主还命唐谦师弟带来一样东西。”
    话音一落,先前很少开口的第三个帝鸿谷弟子,也就是唐谦,便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一支玉盒放于案上。
    他郑重地开启盒盖,恍惚有霞光在屋中一闪而过,又似只是错觉。玉盒中是一支完整的血红色灵芝,光泽尤其饱满莹润,颇有几分神异,看上去不像是药植,而是雕工精湛的血红色玉石宝物。
    沈柠凑上前看了看,觉得像是赤灵芝,但又明显不同,好奇地问:“这可是赤灵芝?”
    “自然不是。这是当年沈前辈存在谷中的灵药赤血灵芝,由我丹道一脉照料。”唐谦耐心为她解释完,便将玉盒推向沈缨。
    “原以为多年前便会取用,不想您却未再来谷中。上个月赤血芝映出五色烟霞,药性已臻至大成。因此谷主遣我等用寒玉盒保存,一路快马加鞭赶来,将灵药完璧归赵,还请前辈验看。”
    桐湖地处中原边境,毗邻南疆,沈柠也曾在山中采到过赤灵芝,却从未见过哪一株像这支这样冠大而鲜红,通体灵蕴,不由睁大了一双眼盯着沈缨。
    她老爹除了一柄已经断成两截的青睚剑,多年来朴素至极,竟然还拥有这样一支一看就价值连城的奇珍?
    关键是还存在帝鸿谷这么多年不闻不问,何等豪横。
    沈缨一瞥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取出赤血芝,不知是不是沈柠错觉,总觉得她爹神情微微有些黯淡。
    “这是当年我寻来救你母亲的,原本请帝鸿谷代为温养调理药性,可惜后来没能用上……”
    他取出赤血灵芝只简单看了一眼,便随手放回玉盒。
    “劳帝鸿谷这么多年看顾。如今我也用不到,阿罗你之后送去优昙寺。崇云师傅慈悲,每日义诊救治伤病之人。此药有灵,能哺于百姓,灵气馈赠众生,也算没有辱没了灵药。”
    “是。”阿罗收好玉盒。
    赤血灵芝既然称为灵药,这些年养在丹道园中,周边药材也染上几分灵气药性增强,帝鸿谷多年来已经得了许多好处,薛镜等三名弟子自也无异议。
    唐谦是丹道传人,更是赞同且钦佩。
    “长成的赤血芝有回生之能,只是谷中服用赤血芝的记载极少,不知真假。我辈习武之人身体强健,服下不过增补自身,远不如寻常百姓救命紧要,沈前辈此番处置再妥当不过。”
    沈柠虽有些可惜,但一来她们家得罪了青杏坛,这些年只有优昙寺的崇云师傅慈悲,肯为沈家诊病;二来崇云师傅救治的都是重病重伤之人,确实这株灵芝送去优昙寺,用处更大。
    薛镜办妥此事,也松了一口气:“赤血芝在谷中多年,如今能物尽其用,想必谷主也会心中安慰。谷主一直对当年尊夫人之事深感遗憾……”
    他见沈缨神色越发冷淡,自觉地打住这个话题,思虑再三再次开口劝道:“沈前辈,菱花会定在五月十五,谷主在谷中恭候沈前辈大驾,还望前辈再考虑一二。”
    “不必了,双星出师,的确可喜可贺。”沈缨神色不为所动:“只是青睚已断,覆水难收,沈某此生不会再踏足帝鸿谷,你回去就这样复命,洛小山自会明白。”
    第7章 菱花帖
    这个语气,有故事啊。
    沈柠随即想到《斩青睚》本就是围绕沈缨和青睚剑展开的,洛小山身为白玫瑰人气股,戏份肯定不轻,两人之间必然是有过故事的。
    其实当初知道青睚剑被斩断,她的惊讶半点都不比今日薛镜他们的少,惊讶之余还是很遗憾的。
    当初她看到的沈缨同人图中就有青睚剑,这几乎已经成了沈缨的标志。
    这柄重剑外表并不起眼,只是看着比普通的剑更宽、更厚、更重,沈缨这样的美男子用来反差感很大,平日里都需要专门的剑侍,也就是阿罗背负。
    传闻青睚是上古时代的铸剑大师斩杀了凶兽睚眦,以其血液浇铸而成。睚眦性情刚烈、嗜血嗜杀,因此青睚剑戾气极重。若是激发剑气,机缘之下甚至可能唤醒剑中封印的睚眦魂魄,配上沈缨的易水剑诀简直凶性暴涨,天上地下,皆能一剑斩之!
    当然她很早就问过沈缨这个传闻是不是真的。
    那时候她娘身体还不算太差,夏日夜晚喜欢坐在院中和阿罗一起做些女红,而沈楼已经练武有几年了,但一直吊儿郎当,除非沈缨亲自盯着才能不偷懒。
    于是沈缨常常抱着她夏夜里坐在院中,一边陪着她娘,一边看着沈楼练习剑术。
    那日听到沈柠问这个问题,沈缨还很认真地思索了片刻,又吩咐阿罗将青睚断剑取来细细查看了一番。他当时还要更年轻些,穿着宽松舒适的衣服,他是标准的狭长狐狸眼,一双美目比星月更明亮,放松的时候会微微带着些懒散,故意逗她:“半真半假吧。”
    沈柠立刻睁大眼,她就知道!
    “是不是青睚确实是以睚眦兽血浇铸是真的,但封印了睚眦魂魄是假的?”
    毕竟是高武不是仙侠,稍微离谱点还好,魂魄什么的就太外挂了。
    “嗯……”沈缨歪着头假装沉吟了一会儿,轻笑道:“傻姑娘,什么睚眦血浇铸、什么剑里封印魂魄,我自己可从没见过,必然是假的,你还真信啊?”
    他似是有些忧愁地幽幽叹道:“怎么这么好骗,以后岂不是轻易要被哪个坏小子骗走,这可不成。”
    “啊?!”沈柠沮丧极了,原来连兽血也是假的,太坑了吧这个高武世界,好歹是主角的武器啊。“不是说半真半假?那还有什么是真的啊……”
    沈缨没料到她还真的以为有睚眦,连头上两个小揪揪都耷拉下来,忍不住摸了摸她头顶,淡淡道:“自然是‘天上地下,皆能一剑斩之’,此半句是真。”
    当时月朗天清,星幕低垂,俊美的剑圣似乎半点也不觉有何问题,只像在说“今夜月色极美”一样平淡,沈柠却能体会到其中的自信,这句分明就是在告诉她——
    即便青睚剑已断,这天下间也无人能挡得住他的剑。
    沈柠想,自己那么羡慕沈楼有成为剑圣的资质,至少有一半原因是因为沈缨凭着一己之力,把剑圣这个职业和称号的苏感和帅气值刷爆了吧。
    两年前沈楼离家前往中原,沈缨将那剩下半截青睚剑刃给了沈楼,让他带去中原熔了重铸为新剑。
    一年前沈楼曾寄回家书,信上说他请人将那半截剑刃重铸为了一柄轻质薄剑,命名为青妩剑。
    沈缨当时道了声“有趣”,却把沈柠呕得要死。果然是沈楼这个烂人起的出来的名字,好好的凶剑青睚,脱胎后就变成了顾影自怜的青妩,小气巴拉,还好没真的封印魂魄,否则睚眦能气得跳出来。
    今日听到“青睚已断、覆水难收”八个字,沈柠的八卦雷达瞬间就竖了起来,别不是洛小山把我爹的青睚剑斩断的吧?
    沈柠不知道当年洛小山与她爹之间发生过什么,薛镜在谷中多年,却多少揣摩到谷主心思,尤其知晓沈缨其人心思坚定,做的决定从不会更改。既这样说,那沈缨本人就绝不会再入帝鸿谷,此事难办!
    他为人圆滑机敏,被派来邀沈缨前去钧陵,本就是因他处事变通。
    来之前他也做过多种考量,料到沈缨避世多年,恐怕谷主这一番苦心多半要落空,此时见事不可为,心思一转,瞬间想出另一条折中的法子。
    “既然如此,是我帝鸿谷的遗憾。沈师妹聪明伶俐,沈前辈何妨让师妹代劳,走这一趟?”
    “我?”沈柠没想到两人说着说着,竟话锋一转,扯到了自己身上。
    “不错。谷中典籍尚还算周全,菱花会也得各路朋友们赏脸,勉强称得上是武林盛会。”
    沈柠之前已同阿罗打听过帝鸿谷底细,此刻当然知道他这样说只是在自谦。
    薛镜又转向沈缨,诚恳地暗示:“前辈您阅尽千帆,已入返璞归真之境,沈师妹却一直身居此地,少与人往来。何妨借此次机会,让沈师妹来蔽谷中做客游玩?谷中风景甚美,且有不少同师妹年纪相仿的年轻弟子,定会将师妹照顾周全。”
    沈缨本不想再沾染江湖事,但薛镜这样一说,他心中就升起几分犹豫。
    因自己避世之故,沈柠也跟着困守在这荒僻山野,从小到大除了隔壁优昙寺的那帮和尚,还从没有过任何同龄朋友。
    她最是活泼爱热闹,也到了婚娶的年纪,不该再因自己而耽误。
    且帝鸿谷地位超然,且门下弟子教养极好,对沈柠来说,菱花会倒真是个能见识江湖、与年轻一代往来相交的好机会。
    薛镜何等聪敏,看他眉宇间有所松缓,想到这两年声名鹊起的沈大公子,立刻猜到沈缨只是自己不愿出山,并没有拘着儿女一同归隐的意思,否则便不会让沈大公子行走江湖,于是心中更添了几分把握。
    “前辈若是不放心,可请这位阿罗姑姑随行。晚辈回去也会向谷主禀明,请肖兰肖师兄在钧陵城外接应。”
    他笑容中带上几分傲气:“肖师兄是本代双星入世弟子,和温师兄二人是百年来帝鸿谷最杰出的弟子,仅用了十年便出师,远非晚辈等人可及。有他护持,前辈大可放心。”
    “哦?”沈缨心思一动,这肖兰竟与沈柠同岁。
    他深知帝鸿谷心法难度,而肖兰仅用十年便出师,沈楼在十七岁时可绝对做不到这个程度,于是心下认同了三分。
    他转头看了看一直睁着眼认真听着他们交谈的小女儿,温声问道:“阿柠想去看看帝鸿谷吗?那里风景倒是不错,钧陵城的莲花也很漂亮,爹让阿罗陪你去玩玩,怎么样?”
    沈柠可太愿意去了!
    要不是对自己的武功有自知之明,她早跟着沈楼一块儿跑出去了。何况她正想找机会看看有没有什么方法提升自己的剑术水平,当即猛点头。
    然而把沈缨一个人扔在这边,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沈柠略带迟疑地说:“可我和阿罗都走了,爹平时寂寞怎么办呢?”
    沈缨见她这样乖,一时也不忍心放她出去,只能在心中告诫自己:女儿还是要出去看看,不可能一辈子拘在这里。
    他抚了抚沈柠的头,轻轻道:“爹守着你娘呢,怎会寂寞?阿罗,你要是见到阿楼那个臭小子,就代我考教考教,省得他一身懒骨头都在外面玩松泛了。”
    阿罗忍笑道:“是,主人。”
    沈缨嘱咐完,伸手取过菱花帖给了阿罗,转而向薛镜淡淡道:“这菱花帖我接下了,五月初十,阿柠代我赴钧陵问候你们谷主。”
    薛镜大喜,这个结果已能向谷主交差。
    “多谢沈前辈赏光,三个月后初十,肖师兄会在钧陵城外迎沈师妹。师妹可一定要来!”
    他们三人还要继续赶往其他门派送菱花帖,明日一早就要告辞,因此事毕后便恭敬地退下,回客房休整。
    沈缨大概今日见了故人门下,又定了要让沈柠离家,心情不是很好,早早便一个人回房中去了。
    倒是阿罗还惦记着沈柠之前问她帝鸿谷的情况,怕她在下午的比剑中伤了自尊心,临睡前还安慰了一句:“程小子的剑使得虽然不错,离大公子的剑还是逊了几分灵气,小姐现在练得就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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