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笑什么啊?”
    “嗯?我笑了吗?”谢汝摸了摸微微上扬的嘴角,“想事情。”
    玖儿把人扶到榻上,手脚麻利地去给她倒茶。
    “姑娘是在想沈大人吧?”莲月突然开口。
    谢汝大方地点头。
    “哇!姑娘!咱们姑娘是不是快要做首辅大人的夫人啦?”玖儿兴奋极了。
    谢汝脸红,“不许说了!”
    “哎哎,姑娘脸红喽,嘿嘿,姑娘脸红真美,首辅大人真有眼光!”
    谢汝:“……”
    她弯着唇,窘迫地把头扭向另一侧。
    玖儿把茶递过去,“大人那边早就派人来传话,说夜间您就会回来呢,我俩巴巴等了好久,一夜都没睡呢,是吧。”
    莲月接过话,“想必是姑娘和大人依依惜别,不舍分离,便耽搁了时间。”
    谢汝的身边从前只有一个唠叨精玖儿,现在又多了个莲月,她羞得直想打这二人。
    谢汝问:“你们何时如此要好了?”
    莲月笑意一凝,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声。
    还是心直口快的玖儿替她答道:“莲月姐姐从前是夫人那边的人,虽说她来慈明寺接咱们时,从头到脚都写着不愿意,但是平筝姐姐说,莲月已经是我们的人了!”
    莲月看着谢汝带着打趣笑意的眼睛,被噎到心梗。
    不就是开了个小玩笑,现在这主仆二人又这样说她……
    她虽是替夫人做事,但向来心中没什么偏向,她和侯府签的卖身契仍捏在夫人手里,她不得不唯命是从。可她早就向往自由许久,正巧这时首辅递来了橄榄枝。
    首辅会替她解决这一切,给她想要的自由,甚至可以将她的奴籍身份操作成良籍,往后还可为她寻到靠谱的夫家。
    莲月不可能不心动,于是她叛变了。
    但她心底依旧觉得自己矮了玖儿一头,气弱地没吭声。
    谢汝淡淡笑了,“往后你便是我的帮手,他将你放在我身边,便是信任你的缘故,我相信他,自然也信任你,不必有负担。”
    谢汝说完这句话,便叫玖儿为自己宽衣去了。
    莲月微怔,好半晌都没动弹,她吸了吸鼻子,倏得笑了。
    “姑娘倦了吧,我去铺床。”
    ……
    谢汝回府的当天下午,一觉醒来便听玖儿道:“姑娘醒啦,柳姑娘在外头等您好久了。”
    谢汝一愣,“她在府外?”
    “是啊,她派人来敲了侧门传信的。”
    “怎么不叫她进来呢?”
    玖儿挠了挠头,茫然道:“柳姑娘说什么怕自己忍不住,奴婢也不懂。”
    谢汝:“……”
    她懂了。
    柳愫灵定是害怕自己进了门来,怕自己忍不住把她叫醒,好问一问她和沈长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一想到柳愫灵这几日过得定是百抓挠心,谢汝便想笑。
    “去请柳姑娘进来吧。”
    柳愫灵火急火燎进门时,就看到谢汝坐在梳妆台前,正由莲月梳着头发。
    “阿汝!阿汝!啊啊啊啊啊!!!”
    柳愫灵围着她走来走去,像只脚踩进了火海里的猫。
    “我屋里的地这般烫脚吗?”谢汝笑道,“你坐下。”
    柳愫灵瞪圆了眼睛,“哼!”
    “好姐妹?这便是我的好姐妹!!”
    “哎哎哎哎急死我了,快与我讲讲怎么回事?你怎么和那位凑到一起了?!”
    柳愫灵平日就是格外跳脱的性子,最喜八卦和怪闻,这些日子可把她憋坏了。
    “阿灵,我还未与你算账呢。”梳好了头,谢汝又从妆奁中拿出胭脂,在唇上印了印。
    柳愫灵:“……”
    心虚得不敢说话。
    谢汝将婢女们都遣走,笑道:“你是如何传首辅大人的谣言的?”
    柳愫灵转了转眼睛,酸溜溜道:“阿汝啊,你这是在替未来夫君打抱不平吗?”
    “……”
    “阿汝啊,我那时又不知道是你,我只看到了向来不近女色不近人情的首辅大人怀里抱着个人,一个男子,沈大人还拍那人的头!”柳愫灵拍着心口,“最恐怖的是他还笑了!是开心的那种笑!!我的天呐,不吓人吗??”
    “……”
    “你知道的,我藏不住话嘛,谁的八卦我都爱说,更何况那是首辅大人啊,关于他的桃色新闻可从来都没听人说过呢,我看到你们、你们那样……那我能不信吗?”
    柳愫灵委屈巴巴地看她。
    结果前脚刚叭叭完人家的绯闻,转头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好姐妹和那位大人出双入对,从庄子里出来。
    前一夜刚下过雨,柳愫灵知道这二人定然是在此过夜了。
    她魂不守舍地立刻推拒了七公主的邀约,一刻不停地回了城,当日便去了一趟广宁侯府。
    结果正巧在门口遇到了谢窈,她说要找谢汝,被人拦在门口不让进。
    不论柳愫灵如何纠缠,谢窈的脸上始终挂着淡笑,“我二妹妹现在不便见客。”
    柳愫灵怎么问,都无法从谢窈嘴里问出原因。谢窈当然不可能透露半字,毕竟首辅大人说到做到,若是叫人知道了谢汝和案子有了牵扯,那么倒霉的就是整个侯府。
    柳愫灵一次碰壁不死心,后来几日都围着谢府打转,她没法靠近,只能远远观望,一连好几日,确实没见谢汝出来。
    她抱着侥幸心理,或许是谢汝生病了,她又等了几日,并未见有大夫出入。
    她心里不安,又过了几日,终于从小姐妹那里搞到了西边人的洋玩意儿,一个能隔着数十丈远也可将远处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的东西。
    她看到西北侧门外头守着两名兵卫,穿着常服,但柳愫灵莫名觉得那是玄麟卫。
    她辗转反侧多日,终于想起来误导她的罪魁祸首,谢思究。
    与谢思究确认后,她的世界崩塌了。
    一个十岁时便离开了京城,七年间在慈明寺未曾离开半步,不久前才回来的,深居简出的侯门庶女。
    一个十六岁高中状元,而后平步青云,一路坐到了首辅位置的,眼里只有事业,权势滔天的朝堂重臣。
    “你今日必须给我交代清楚是如何相识的,不然这姐妹便没得做了!”柳愫灵咬牙切齿。
    谢汝哭笑不得,忙将在客栈的初遇,后来宫中再遇,以及又意外撞见冯明涛遇害的事都一一道来。
    她隐去了他们的前尘过往,只挑这一世的事情说。
    柳愫灵听罢目瞪口呆,感慨了好一会。
    “一见钟情?干柴烈火?如胶似漆?非你不可?哇哦,精彩。”
    谢汝:“……”
    柳愫灵沉默了会,脸上渐渐愁云凝重。
    “愫灵,我……”
    柳愫灵按住她的手,沉吟片刻,“阿汝,我有些话,希望你可以听一听。”
    谢汝鲜少见好友如此郑重,拉过她的手,“嗯,你说。”
    柳愫灵抬起头,深吸了口气,十分认真地说道:“沈大人这个人,你可能了解的比较片面,我不去评判他对你是何心思,你认识他的时日不多,我只说一些他曾做过的事,叫你心里有数。”
    “五年前,他还是吏部的侍郎,那一年出了件大事,是大轩朝有史以来最大的贪污案。主犯是当时的吏部尚书,揭发者就是沈大人。据传,当时的尚书很信任沈大人,因此将‘那件好事’中最核心的秘密告诉了他,沈大人不动声色地将所有涉案人员网罗齐后,转头便将所有人都出卖了。”
    那之后便有人说,沈长寄为了前途,可以毫不犹豫地出卖最信任他的上司与朋友。
    “一年后他坐上了吏部尚书,那一年吏部大换血。后来陛下将玄麟卫交给他,只两个月功夫,沈大人便将整个玄麟卫明卫攥在手里,据说他替掉了许多原先的肱骨,换成了自己心腹。”
    有人说沈长寄排除异己,有人说他有不臣之心,藐视皇权,将皇家的卫兵当自己的府兵养,总之皆是痛斥他野心大的。
    “还有就是,他……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
    谢汝垂下眸,轻声说:“我知晓那件事。”
    此刻她想起,还会不住地心疼他。
    柳愫灵叹了口气,“那些良家女中据说有个双胞胎姐妹,长得很好看,姐姐……死在沈家大公子的手里。妹妹想报仇,苦于无计可施,不知怎么被首辅找到了……妹妹身死后,就是第八人,这事不知怎么闹大了,大公子的事再也瞒不住,判了斩首。”
    “是首辅大人亲自行刑的。”
    听说那对双胞胎的妹妹是首辅送到大公子手里,钓鱼用的。
    沈长寄性情暴戾,自接管了玄麟卫后性子愈发孤僻,叫人捉摸不透,原本行刑官另有其人,是沈长寄坚持要手刃亲兄。
    那之后,百姓钦佩首辅大义灭亲,可他的风评实在不好,很多同龄的世家公子都觉着,他是故意将此作为功绩,叫人对他歌功颂德。
    那之后,便甚少有人愿意同首辅往来了,除却公务,私底下众人对他是能避则避,谁也不愿与他太过交好,毕竟谁都担忧有朝一日他会踩着你往上爬。
    不过一些不知朝堂事的姑娘们,还是爱慕着沈大人的那张脸,只是碍于他那过于冷然的气场而不敢靠近。
    “就连与他血脉相连的沈国舅,都说也受不了这样的儿子,渐渐不与他往来了……”
    “沈国舅亲口说的?”谢汝眉头紧皱。
    “嗯。”
    “他怎能如此恬不知耻!”谢汝气得大骂。
    柳愫灵目瞪口呆,没先到向来温和的好友会用这般严重的词形容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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