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苏玉徽是从断断续续幽怨的琵琶声醒来的,浑身都酸痛的紧,头痛欲裂,看着幽暗的山洞和摇曳的火焰,一时间分不清这里是梦境还是现实中。
    “想不到传言中的玉衡堂主,竟然是这般不中用。”身侧传出一道略显嘶哑的声音,坐在火堆边上的小妩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琵琶道,此时她没带人皮面具,比起梦境中那一张稚嫩的面容多了几分阴沉,左边了脸颊那一道蔓延至眉心的刀疤也显得十分的触目惊心。
    苏玉徽……
    如今她内力尽废,与废人无异,若是她还有一成功夫,又何至于次次被追杀到这种狼狈的境地。
    不过她竟笃定了自己的身份?苏玉徽眉头动了动,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试探性的问她道:“你之前见过我?”
    小妩面色发白,十分狼狈的苏玉徽一眼,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苏玉徽在梦境中曾见过小妩的笑,是那样的明媚动人,不是中原女子的矜持与含蓄,有着南夷女子的奔放与热烈。
    可此时的小妩,她虽然是在笑,却依旧那般的薄凉与淡漠,却见她缓缓道:“昔年在月宫我曾遥遥拜见过玉衡堂主一眼,那时堂主风采无双,并非是如今落魄的样子。”
    昔年她是月宫宫主座下唯一的女子弟子,受人敬仰,纵横南夷是如何的风光,哪里像如今落魄于深宅中被人追杀,勉力自保。
    苏玉徽一想到如此,心中便觉无限悲凉。随即眉头锁了锁,道:“你在月宫见过我,莫非你是……”
    “我是寨子里的司花女侍……”她声音很轻很轻,轻到那几乎呢喃的声音快消散在风中……
    苏玉徽轻轻的“啊”了一声,了然道:“原来是这样,周蘅芜的那朵青鸾花,是你养出来?”
    在南夷一带,人们都将青鸾花视为至宝,不惜千金购求,传言中的青鸾花几乎有起死回生之效。
    南夷教派众多,巫蛊之道盛行,那些林立的教派和隐藏在岭南大山间的寨子中大多都将这青鸾视为至宝,只是那培育青鸾花的法子几乎已经失传。
    那些古老的山寨中还流传着培育青鸾花的办法,派遣专人种植养护。而那些守护青鸾花的女子,被称之为司花女侍。
    但是青鸾花何其难得,就算是寻得了花种也极难养活,那些美丽的少女有的就算是终其一生都难以看见花开的一天。
    听到周蘅芜的名字,她轻轻拂动着那把破旧琵琶的手微微顿了顿,只是微微一顿,脸上依旧保持方才的漠然:“这些东西,是周蘅芜告诉你的还是?”
    苏玉徽揉了揉发胀的额头道:“这些都是我从梦境中看见结合一些东西推测出来的。”
    小妩同为术门中人,知晓她应是受了她身上怨念的影响一些场景会出现在她的梦境中,但是从侧面也可看出如今苏玉徽虽然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一丝内力波动,但是她的灵力却是颇深的!
    紧接着,她看向小妩波澜不惊的面容缓缓的道出一个事实道:“其实……周蘅芜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记得了。
    那一年山谷竹楼中的惊鸿一瞥,那一把从云端飘落的青色竹伞,那一场琴箫相和的传奇邂逅,一切的一切,都不曾记得了。
    “铮”的一声,那冰蚕丝所做的琵琶弦应声而断了三四根,苏玉徽看见小妩的面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声音几欲有些哽咽道:“不记得了,他竟然什么不记得了。”
    两年的时间,她在仇恨中苦苦煎熬,而他却将过往抹去,无论曾经是深爱过还是恨过,竟然不曾在他心尖留下半分痕迹。
    青色的绸缎荷包,上面用湘绣绣着娇艳的蔷薇花瓣,虽然时间久远但是那花瓣却依旧娇艳如初,在角落里用着同色的丝线婉转的绣着一个“妩”字,隐藏的“妩”字,像极了小女儿隐秘的心事。
    “小妩……”他紧紧的握着那荷包,只觉得脑海中似是有无数中在扎着一样,一提及这个名字心中就有一种酸楚的痛苦,自心尖点点蔓延。
    苏玉徽说,那是他的妻子,可是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眼神通红的看向眼前伟岸的男子,双鬓间生了华发,似是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周国公周廖道:“这荷包,是当年找到你时,你死死握在手中的。”
    自己儿子的性子他最为清楚不过,若非是最为看重的东西,也不会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时候,依旧这般紧握着的。
    周蘅芜看着那青色的荷包,开阖着嘴唇茫然的看着他问道:“父亲当年在岭南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着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儿子这般痛苦的模样,周廖叹了口气道:“当年找到你时你受了很重的内伤,生命垂危,语姝说你是为了寻找青鸾花被苗女所害。”
    他也知道,青鸾花被南夷人奉为至宝,所以当临语姝解释说周蘅芜救母心切抢夺了苗寨中的至宝惹来杀身之祸,对这个说辞周国公没有怀疑。
    周蘅芜伤情严重,他没有在那处多做停留便带他回了青州城请来名医治疗,但是城中的大夫对他的病情却依旧束手无策。
    而后临语姝请来苗寨中的巫医救了周蘅芜——但是以此的代价却是周蘅芜会忘记一些东西。
    但是当时救人心切的周廖却没有多想,默许了临语姝的做法,只要能救周蘅芜用的什么办法并不重要。
    周蘅芜醒后,为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周廖便同临语姝统一了口径,告诉周蘅芜只是病了一场,忘记了一些不必要的记忆。
    周蘅芜的伤势颇为的眼中,回了汴梁之后又卧床休息了数月。
    数月之后,周蘅芜的伤势终于痊愈没有再追问岭南之事,而周夫人也因为有了青鸾花做为药引病情也好转,周廖便将那绣着蔷薇花的荷包收了起来,藏在了柜子里最底层。
    那锁起来的青色荷包,也一并将周蘅芜在岭南的一切记忆锁了起来,若非到了今日周蘅芜以决绝的姿态逼问,他绝对不会再拿出来的。
    对于他而言,只要儿子回来了,妻子平安的渡过了危机,究竟在岭南山寨中发生了什么并不是那般重要。
    可是这世间的事,只要发生过便不会因为遗忘而能抹去它曾存在过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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