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汴梁城的百姓来说,永乐十四年所发生的事他们永远不会忘记。
    年初,皇帝病重,几近药石无医的地步,当时储君尚且年幼,更因当时顾门之变发生不久,苏相把持朝政,朝中官员岌岌可危。
    天子广发皇榜召集名医入宫医治,严峻性就算是寻常百姓都能感觉到,而在那之后,便就是许多的朝中要员莫名暴毙在府中,死相十分诡异。
    皇上病重朝中人心惶惶、群龙无首之际,在内阁老臣请求之下靖王亲自出面稳固了乱局,请来了神医相助医治徽宗,查出了那些莫名其妙暴毙在家中官员的死亡真相——源自于邪教的巫蛊之术!
    那是史书上记载的巫蛊之乱,由靖王亲自出面以一种雷厉风行的手段彻查潜藏在汴梁城中邪教的人。
    牵连进来的有乞丐、有算命的先生、有化缘的和尚、甚至还有伪装成普通百姓的邪教妖人。
    一时间人心惶惶,在靖王以铁血的手腕彻查之下,汴梁城儿童失踪的案子京兆府尹终于瞒不下去了。
    在巫蛊之乱发生不久之后,汴梁城许多户人家的孩子莫名其妙的失踪,大的有十一二岁了,小的不过才四五岁而已。
    失踪了孩子的父母心急如焚报了官,虽官府接了这个案子,但那时巫蛊之乱死了不知多少权贵将人力都放在调查那些权贵死因、和保护朝中要员上。那些丢了孩子的父母都只不过是最为普通的百姓,官府并不上心,在日复一日的等待官府的消息中,从满怀希望到渐渐的绝望……
    等到隐退许久的靖王开始接手此案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救人时机,那些失踪的孩子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那些悲痛欲绝的父母。
    十一年前,太平盛世中上百个寻常百姓的孩子就这样在天子脚下帝都的失踪,足以令人骇人听闻。
    但因为那是徽宗病重、死了许多的权贵,这样的消息却在京兆府尹有意无意的掩饰之下压了下去,甚至很少有人记得十一年前失踪的孩子究竟下落如何。
    年末,冬,便出了宁王赵砾于进京述职之时率兵叛乱逼宫之事。
    后来,民间传言,据说巫蛊之乱与汴梁城的那些孩子莫名失踪的案子幕后主使是宁王赵砾,他生性暴虐野心勃勃,抓走那些孩子是为了追求长生之道。
    究竟真相如何随着赵砾的死渐渐的淹没在了历史的风尘中,十一年后,因为一则。民谣将当年的案子重新浮现在了世人面前,比之十一年前的巫蛊之乱更让人感受到压迫不安。
    “十一年前那上百个孩子失踪的下落一直是父王的心病,在那之后虽然皇上为了平息民怨不许父王再追查此案,但他一直在暗中寻找那些孩子,直到死……依旧记挂着这件事。”此时赵煜的神情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狭长的眼眸透露出骇人的寒意,盯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花灯张。
    若非是肖十七押着,方才还嘴硬嚣张的花灯张已经瘫软成了一滩烂泥,明明是冬日,可是他那如同橘皮布满皱眉的脸上不断渗出汗水,蠕动着嘴唇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官府的人甚至那些孩子的父母,到如今都想不明白那些孩子究竟是如何失踪的。”说话的依旧是苏玉徽,“自从有十几个孩子陆续失踪的案件之后,那些有孩子的父母便如同惊弓之鸟将自己家的孩子看的紧紧的生怕再出事,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些拐走他们孩子的不是别人,是他们、自己主动走出去的。”
    “好歹毒的心肠!”此时门外传来一个愤愤不平的声音,正是周蘅芜与蒋青风带了人过来了!他们来了片刻了,见苏玉徽正在审问犯人便没有出声惊动她,但是听到了此处,终于忍不住现身道。
    那些父母们千防万防,又怎会防备一个整日走街串巷的卖花灯的货郎,又怎么会想到正是他们出于对孩子的疼爱,买来的花灯却断送了自己孩子的性命。
    “那鲤鱼灯上究竟有什么蹊跷之处,还要我替你说吗?”苏玉徽冰冷的目光盯着她,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问道。
    “不必了。”他目光一片灰败,像是认命了一样垮下了肩膀道:“我说就是。”
    “在那鲤鱼灯的灯芯中,掺了草药。能够让大人陷入昏迷,入夜之后我再以哨声将受了草药控制的孩子从家中引出,带出城外。”
    苏玉徽宽大的衣袖中捏着的拳头紧了又松,目光冰冷的问他道:“最终那些孩子去了哪里?”
    “送去了罗刹阁。”听到“罗刹阁”三个字的时候苏玉徽心中一惊,下意识的看向一旁的赵煜,在对方的眼中她看见了同样的不敢置信的神情!
    巧手张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所有的孩子、所有的孩子都被做成了药人!在罗刹阁被灭之后,都死了……都死了……”
    虽然知道了那上百个孩子不可能再有生还的可能,但是听到他如此说的时候,众人的心还是不由得凉了一截。
    “畜生!”太师椅的把手在苏玉徽的掌心下捏的粉碎,苏玉徽神情愤然道:“你曾也是有妻儿的人,为何能对那上百个无辜的孩子下如此狠手。”
    听苏玉徽提到自己的妻儿,巧手张像是被什么触碰到了痛楚,浑身一震,抱着头痛苦道:“我也不想……可是赵砾……”
    “他们竟拿着我孩子的性命威胁我。”
    他浑浊的眼神浮现出一抹痴狂之意,乘着肖十七没注意挣脱开了他的钳制,狠狠的盯着他们道:“如果换做是你们,你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为了自己孩子牺牲上百个无辜孩子的性命,面临着如此艰难人性的选择,他们会如何?
    所有人都没说话,唯独苏玉徽起身,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花灯张,眼中带着一抹讥诮的笑道:“可是最终,你的妻儿还是死了,这就是你的孽!”
    他的孽……是啊,这是他永远都无法赎罪的孽!
    “当年那上百个孩子失踪的案子自有大理寺去审判,与我无关。我只问你,这把弓你是如何得来的?”最终,他听到苏玉徽冰冷的声音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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