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传来南疆战事告急的消息时,洛冰河正将最后一条鱼放进锅里。
    金黄剔透的热油瞬间包裹住软绵的鱼身,不多时便将其表层的淀粉液烫到酥黄。因高温凝成的轻白蒸汽升至半空又缓缓淡去,只余留丝丝炸香在周身弥漫。
    洛冰河仔细将鱼翻了个身。油水渗进鲜肉,顿时又是一阵噼啦做响。
    在他身侧,一名魔兵正语速飞快的汇报着当前的战况。洛冰河维持着翻鱼的姿势倾听。有油面上炸开的气泡溅到了手侧,被他面无表情的一把抹去。
    “也就是说,那帮宵小快攻到魔宫了。”
    洛冰河淡淡做了个总结。
    小兵连忙点头,神色中焦虑难掩。
    魔宫周围百里都有重兵把守,洛冰河上位来便没出过被人逼到家门口的事情。可见这次战况确实不太妙。那小兵急切的想把危机感传递给他,可洛冰河却显得不以为意。
    卖相极佳的炸鱼没多久便出了锅,被洛冰河小心翼翼的摆进盘子里。他的神色严肃且认真,仿佛这头鱼才是他要征服的领土。直到鱼身完整的落入食盘,洛冰河才像是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漠北呢?”
    小兵受限于身份悬殊,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回…回君上,漠北将军前些天便出了魔界,直到现在都没回来。”
    “哦?”洛冰河有些意外,“他出魔界做什么?”
    小兵想了想要说的话,顿觉一个头两个大。可又不敢不答,便只能战战兢兢的回道:“漠北…漠北将军说,他要去人界玩…玩两天。”
    洛冰河往冒着热气的炸鱼上洒下最后一层调料,直至香气入味后才心满意足的收了工。听到他的话饶有兴趣的一笑:“玩?”
    漠北君的生活简单到无聊,在他的印象中对方除了战斗就没有其他兴趣。如今听闻他说去玩,简直比天上下金子还要稀奇。
    这样想着,他不禁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句:“我认识他这么久,还从未听闻他和我提过这个字。”
    不料他话音才落,那小兵突然把双眼一闭,下一瞬头就重重磕到了地上:“漠北将军是带着沈仙师的那位同门一起走的!临行前说若是魔界出事就派人来找君上!”
    语意明确,铿锵有力。直把洛冰河吼的一愣,随即立马黑了脸。
    喊声惊动了屋外的人。沈清秋的询问声透过门板传了进来:“冰河?发生何事了?”
    洛冰河狠狠瞪了那小兵一眼,心道这帮下属真是不太懂事。扭过头对屋外朗声说道:“无事。师尊且等待片刻,弟子马上便做好了。”
    语闭他一把提起那小兵的衣领,口气不善的低声斥道:“说便说,吵吵嚷嚷地惊扰师尊做甚?滚回去告诉那帮废物,别以为我不在魔界就能轮到他们当家做主。若是他们不听劝,便让纱华铃先带人拦着,等我回去再挨个解决。”
    那小兵意识到自己闯了祸,顿时吓得面色发白,连连应声道是。随即被洛冰河一个用劲从旁边的窗户丢了出去。
    厨房又恢复了最初的宁静,只剩未凉的油锅不时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洛冰河理了理衣袍,又掩了神色。确认一切都正常后才端上做好的吃食向外走去。
    沈清秋果然等在门口,见他一人出现还疑惑的朝他身后张望了两眼。洛冰河看他神色便知躲不过,只好用空出的手牵住对方,温声说道:“人已走远,师尊莫要再看了。”
    沈清秋将视线收回,问道:“是…?”
    “是来汇报战况的魔兵。”洛冰河接过话,牵着人走进里屋,将最后一盘菜置上桌,笑道:“饭菜都已备好,师尊不如先用午膳?”
    沈清秋依言落坐,却不动筷,只直勾勾盯着他看。
    “可是魔界出了什么事?”
    洛冰河朝他安抚性的一笑,夹起一头鱼放进对方碗里。
    “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又开始不安分了,师尊无需挂心。”
    沈清秋还待再说些什么,就见他沉默一瞬接着道:“只是弟子怕要亲自走上一遭,师尊随…师尊便在此等弟子回来可好?”
    现如今魔宫不太安全。洛冰河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沈清秋给卷进去。
    沈清秋自然没错过他话中的转折,闻言有些意外的问道:“这次怎么不让为师同行?”
    洛冰河正在替他布菜的手微微一顿:“弟子怎敢不让师尊同行?不过是觉得此处风景甚佳,魔界的事弟子很快便能处理完回来。因此不愿劳烦师尊随我跑一趟罢了。”
    言罢他又脸露笑意微抬起头,眼眸亮晶晶的看向沈清秋:“还是说…师尊是不愿与弟子分离?其实弟子也…”
    “绝无此事!”
    沈清秋一口打断他危险的发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都问了什么,脸颊顿时因窘迫烧的泛红:“有事便先去忙,为师就在此处等你回来。”
    然而洛冰河却像被提点醒了一般,沈清秋刚说完便见人微微红了眼眶:“原来师尊竟这般希望弟子离开么?”
    这都哪跟哪?沈清秋无语的伸手揉了把他的脑袋,轻声安抚道:“瞎说什么?不是你让为师在这里等你的吗?”
    洛冰河面露委屈的看向他:“可这一去便要和师尊分开,弟子有些后悔了…”
    沈清秋顿叫有些哭笑不得。取过桌边折扇就往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少贫嘴,正事要紧,早去早回便是。”
    洛冰河心里的爱护占了上风,虽狠狠纠结了一番却也没真的坚持。只是故作遗憾的叹道:“这是自然,弟子绝不会令师尊久等。不过弟子此番前去又有好长一段时间见不到师尊。所以…”
    他说着,突然探过头在沈清秋的唇上啃了一口。
    “——师尊便让弟子留些可供挂念的事?”
    沈清秋一时不察被他逮了个正着,顿时红了脸干巴巴的训斥道:“不过分别几日,哪来的很长时间?”
    洛冰河却不认同的瘪了瘪嘴:“在弟子看来,便是与师尊分离的一时半刻都嫌长。”
    沈清秋听得眼角直抽,抓起筷子夹了一片菜。在洛冰河期待的目光里还是没忍住问道:“…你想要什么?”
    洛冰河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什么都可以?!那师尊,一会我们探…”
    沈清秋眼疾手快的将手中菜往洛冰河嘴里一塞,断然拒绝道:“不行!”
    洛冰河三两下将菜叶咀嚼下肚,又可怜巴巴的看向他:“师尊…”
    沈清秋顶着他泪眼汪汪的视线机械的扒了两口饭,最后还是没忍住先投了降,垂着脑袋低声闷出一句:“…待你回来再说。”
    洛冰河这才满意:“是!师尊!”
    “…”
    他面带笑意的捧起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偏过头对沈清秋说道:“只是师尊有一物,弟子此去怕是要一并带往。”
    “嗯?”
    沈清秋目露疑惑:“什么东西?”顿了顿又接着说,“若有需要,自行拿去便是。”
    洛冰河朝他一笑:“师尊不妨猜猜?”
    然而刚被坑了一把的沈清秋却不肯买账了:“猜什么猜?为师又没什么是不能让你拿去用的。吃饭!食不言。”
    洛冰河看对方一幅不上心的表情,顿觉有些挫败,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
    两人慢吞吞的用完午膳,洛冰河又拉着人缱绻缠绵了一番。直到沈清秋忍无可忍的开始赶人时才不情不愿的提剑出门。
    沈清秋将对方送到门口,注意到他只带了把正阳,不禁疑惑道:“不是说要带走为师的一件东西?”
    洛冰河微微一愣,随即立马笑开:“原来师尊是记得的。”
    他拉过沈清秋的手凑到唇边吻了吻,语气中的欣喜仿佛要满溢出来:“那东西弟子早早便带在了身上,只是现在还不便同师尊提起。师尊就在弟子离去这些天想想少了什么,待弟子回来再为师尊解惑,如何?”
    哟,居然还敢卖关子。沈清秋好笑的收回手,故意板起脸道:“若是为师说不呢?”
    洛冰河顿时垮下脸,一把揽住他的腰,眨巴着眼看向他:“师尊…”
    “好了好了,为师应了你便是。”沈清秋一脸不忍直视,伸出折扇敲了敲他的头,“多大人了还总撒娇,也不嫌丢人。”
    洛冰河却只是笑,将头搁进对方颈间蹭了蹭。
    然而话虽这么说。待洛冰河远离,沈清秋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东西都翻了个遍。
    修雅剑,在。换洗的衣物,在。无聊时的读物,在。洛冰河给他找的各种小玩意,也在…
    两人如今处于四方游玩的状态,贴身所带之物本就不多。可沈清秋找来找去,依旧没发现自己少了什么东西。
    他有些疑惑的翻了几遍。最后实在收寻无果,不由自暴自弃般的拍了拍头。
    罢了,找不到就不找了。反正洛冰河没多久就能回来,到时候直接问他便是。
    只是沈清秋没料到,洛冰河这一去就没了踪影。他左等右等,在对方离开后的第九天终于坐不住了。
    四日不归时他还能安慰自己对方的事务大概比较棘手,可连续一周多都没消息会不会有点问题?
    沈清秋盯着两人最后用膳的桌子看了半饷,还是按耐不住心头冒出的担忧,决定亲自往魔界走一趟。却在临行前又鬼迷心窍的把屋子翻了一遍。
    这一回依旧是无所收获。沈清秋甚至有些怀疑洛冰河是不是在戏弄自己。可他尚在对被自己翻乱的一室狼藉发着呆,突闻门外传来熟悉的破空声。沈清秋下意识扭头看去,正好见洛冰河急急从剑上跳下,张口喊了一声“师尊”后就直直对上了他的眼睛。
    “冰河?”
    洛冰河满脸的焦急在看到他的瞬间淡去大半,却在见到沈清秋一幅要出行的姿态时愣在了原地:“师尊这是要去何处?”
    沈清秋用藏在衣袍下的手悄悄捏了一把大腿肉,在疼痛中确认眼前人不是自己臆想的产物后才反问道:“为师还想问你,怎么去了这么久都没个消息?”
    “原来师尊是想去寻弟子?”洛冰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走上前拉起他的手笑道:“是弟子无能,不慎遭了小人暗算。这些天一直沉睡不醒,这才无法回来见师尊。”
    “怎么回事?” 沈清秋心下一惊,连忙出手给他把了下脉,“是谁伤的你?现下感觉如何了?”
    洛冰河任他动手动脚,待对方收手后才将人往怀中揽了揽:“是弟子一时大意,如今已然全好,师尊不必担心。”
    “究竟发生了何事?”感受过对方皮下强而有力的脉搏,沈清秋顿时对能伤到男主的人产生了好奇。
    洛冰河的眸子暗了暗,将头委委屈屈的埋进沈清秋脖间,幽怨的控诉道:“那帮家伙不知从何处听到的消息,知道我与师尊伉俪情深,居然化做师尊的模样在弟子面前与他人行欢好之事。弟子一怒之下魔气用多了,这才沉睡了好多天。”
    沈清秋的眼角抽了抽,对洛冰河的用词不置可否。他暗暗感慨了一番魔族清奇的作战画风,然后再一次向洛冰河确认道:“真的没事了?”
    洛冰河先是一点头,想了想后又摇了摇头。
    沈清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若说有事,倒确实是有一件。”洛冰河的脸颊涌上一层红晕,眸子亮亮的看向他,“那群魔手段虽不入流,弟子却意外从中见到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正巧这许多天弟子想师尊想的紧,所以师尊…一起探讨?”
    沈清秋预感成真,顿时满头黑线。只是自己立誓在前,又架不住洛冰河可怜巴巴的泪水攻势,最后还是半推半就的被人压在了床上。
    两人一别数日,洛冰河又丝毫不手软。沈清秋被他折腾的不行,结束时累的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他任洛冰河餍足的抱着,迷迷糊糊间正要睡过去。却听对方俯在他耳边轻声问道:“师尊,你还记得弟子说从你这取走一物的事么?”
    这些天多番失态的记忆觉醒。沈清秋略略提神,勉强点了下头。
    洛冰河粲然一笑,拉过他的手将两人的十指扣到了一起,柔声说道:“师尊,弟子带走的是一颗爱你的心。”
    “现在便要将其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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