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多钟,有名中年女人来到了派出所。
    她只有半边脑袋有头发,脸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痂痕,整张脸严重毁容,一张兔唇颇引人注目,且左手五指严重黏连,想个蹼似的。
    打一眼看见他,祁渊便立刻警觉,看向荀牧。
    荀牧当然也记得这副明显的特征,但他没有轻举妄动,决定先观察观察再说。
    见荀牧二人打量女人,中年男子立刻解释:“这是我老婆,早些年她在化工厂上班,被硫酸灼伤了。”
    女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轻轻点头,随后从包里翻出了张有些发黄的证件,递给中年男子。
    男子接过瞧了眼,又递给民警,不爽的说:“喏,亲子鉴定!这下没问题了吧?”
    男孩儿一见,慌了,他刚刚说过那种话,回去了恐怕会被打死的吧,当即就抱着荀牧的大腿,高声嘶吼道:“不是,不是,不是!他不是我爸爸!警察叔叔,救我,救救我!我会被他打死的!”
    民警瞧了眼亲子鉴定,又抬头看了男子一眼,随后将鉴定报告书递给了荀牧。
    与此同时,祁渊则挪到了眼镜老先生身边,轻声问道:“同志,你还在拍呢?”
    老先生瞬间警觉,猛地转过身来,镜头对准祁渊:“你要干什么?我跟你讲我不怕你,录着像呢!”
    “您想哪儿去了。”祁渊苦笑,指了指自己肩膀:“我们的执法记录仪也开着呢,况且刚不是说了吗,请您监督。”
    “嗯?”
    “现在事情你也看到了,情况……有些复杂,面对这种情况,我们必须得慎之又慎。”祁渊又说:“因此,您拍可以,甚至想上传也可以,但不许掐头去尾,断章取义,更不允许恶意剪辑造谣,要传就诊断传,可以吗?”
    “那没问题!”老先生立马拍着胸膛保证,同时眼珠子一转:“那我可以开直播吗?”
    “……”
    祁渊无语一阵,跟着摇头。
    老先生又一脸戒备。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又误会了,祁渊只好轻声解释:“老先生,您也看到了,根据这名汉子的控诉,这两人,很可能有问题。
    那您试想一下,他们俩手下,像这样的孩子会不会还有好几个?会不会有别的同伙呢?您这么一开直播,引起他同伙警觉,带着其他孩子跑了怎么办?
    除恶务尽,如果这两人真的是人贩子,那么他们的非法团伙就必须被彻底捣毁,被拐的孩子也必须被解救出来,如果因为直播……”
    “明白了,”老先生足够聪明,立马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你放心,这视频我也不会轻易上传的,除非你们宣布案子破了,或者,你们试图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又不管了,我才会曝光。”
    “感谢您的理解。”祁渊轻轻一笑。
    与此同时,荀牧将鉴定证明放到了桌上,满脸严肃:“抱歉,同志,你提供的这份亲子鉴定材料……是假的!”
    “假的?”他吃了一惊,慌慌张张的说:“怎么可能是假的?你……你血口喷人!你自己查,明明有公章……你到医院……”
    “证明本身没问题,但身份有问题。”荀牧盯着他的眼睛:“我不太懂医学和法医遗传学,但……我至少知道,‘xy’这对特殊染色体,在做亲子鉴定的时候,父子是鉴定‘y’染色体,而母子则是鉴定‘x’染色体。”
    “那又怎么样?有什么不对么?不都是染色体,不都是我的基因?”中年男子梗着脖子狡辩。
    “当然不对,”荀牧冷笑:“若后代为儿子,则儿子的这对染色体,x来自于母亲,y来自于父亲……换句话说,其x与父亲无关,y与母亲无关。
    这上边,鉴定的却是两条x的之间的关系,图谱倒是一一对应了,但只能证明,他与送检材料所有人具备‘母子’关系,而非‘父子’关系……
    然而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你和他之间存在‘父子’关系,不得不说,相当耐人寻味呐,为了这份鉴定报告,跑了不少关系,动了不少头脑吧?”
    “你……你……”
    跟着,荀牧又看向始终不发一言的女人,说:“自我介绍一下吧,我是余桥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刑警,冯霖。
    这次来到春城,是因一桩拐卖案件——相信你们也看过新闻,知道那桩闹得沸沸扬扬的直播自杀案了吧?不错,她就是拐卖案件中的受害人之一。
    很不巧,经走访,我们获得了一条重要信息,其中一名女性嫌疑人……兔唇,被毁容,脸像是被泼过硫酸,左手五指黏连失去绝大部分功能……”
    女人依旧淡定,看着荀牧,说:“所以你们就千里迢迢找到了这儿?也是本事,隔着千多公里,都能找过来……我这也算自投罗网了吧?”
    说完,她看了中年男子一眼。男子勃然色变,转身就想跑。
    荀牧一栋,但大腿还被那孩子抱住,孩子似乎哭累了,沉沉的睡了过去,却始终不愿意撒手,紧紧抱着。
    好在民警反应也极快,手在办公桌上用力一撑,瞬间翻了过来,随后飞起一脚就狠狠的对着男子后腰踢去,直将他踹倒在地,随后坐在他背上,掏出手铐将他拷了起来,并大喝:
    “老实点!别动!乖乖配合我们,取一份检材,验证你和那孩子的真实关系!”
    老先生拍到这儿,终于按下了停止键,收起手机,不由自主的鼓了鼓掌,并感慨着对祁渊说:“警官,好样的,你们干了件大好事儿啊!”
    “应尽之责。”祁渊微笑。
    “真好,”老先生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更多一些就好了,这样的事儿,恐怕也不会老是发生……”
    祁渊轻笑,这既是夸奖,却也是讽刺,当应尽之责变为值得褒奖的事儿,当完成最基础的工作都被当成了标杆,就证明这一行已经让太多人失望了。
    回应完老先生,祁渊又看向荀牧,便见荀牧小心翼翼的把那孩子的手给掰开,轻轻的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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