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负责看守胡悦康的责任民警便来了。
    他叫许有志。
    此时的他,脸色有些难看,整个人兴致都很低的样子。
    但祁渊等人也都理解他,碰到这种事儿,确实难顶——好在他并非凌晨的值班民警,相对而言责任要小许多。
    当然,前提是此事与他无关,否则……
    “兄弟,聊两句?”苏平问道,同时递给他一根烟。
    “谢谢了。”他接过烟,放进嘴里,取出打火机自个儿点上,抽了两口,才说道:
    “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但是……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也是不久前才忽然得知我负责看守的嫌疑人死了,随后就被别的兄弟带到一边……
    他们说让我好好休息休息,但我知道的,其实就是要调查我嘛。我当然也理解,毕竟是我负责的嫌疑人嘛,换我来我也会做这样的决定。”
    苏平点点头,随后说:“现在的问题,是那根筷子从何而来。”
    “这我也不清楚。”许有志连连摇头说:“我们看守所里头是禁止用筷子的,都用的塑料勺,为的就是尽可能杜绝隐患。别说筷子了,就是牙刷用的都是软柄牙刷,而且很短那种。”
    “没错,是这样,所以那根筷子才显得至关重要。”苏平说道:“只要找到筷子来源就找到了突破口。”
    “理是这么个理,但……我是真的不知道。”许有志说:“他就没怎么出过他那间屋,除了接受治疗和倒马桶之外……”
    “我们调过监控,倒马桶的时候也是权衡在监控之下,他拿不到筷子。”
    许有志反应极快:“所以……是在接受治疗的时候?不可能,接受治疗我全程跟着的,这是出问题的可能性最大的时候,不仅仅是嫌疑人可能出问题,还可能威胁到所医的安全。
    你们知道的,有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即使手脚都被铐着,甚至上那种中间有条铁链让人直不起腰的镣铐,他们都还有本事能伤人甚至杀人。”
    “从监控上看,是这样。”苏平接回话,淡淡的说:“包括上厕所你都是跟着去的。但……他去过的地方,仅有厕所没监控,所以也仅有厕所有可能出问题。”
    “不可能吧?”许有志立刻道:“我真的全程盯着的呢。”
    “我们愿意相信你,但是……”苏平强调说:“逻辑是这么个逻辑,所以希望你能如实说说,厕所里发生了什么,他上厕所的时候你也是盯着的么?”
    许有志皱眉,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很快克制住脾气,眉头松开,说道:“几次上小都是全程盯着的,但有两回上大,我就没盯,不过都是开着隔间门避免他搞事情的。”
    “你就在门口看着?”
    “没有。”许有志抿抿嘴,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如实相告,便说:“天知道那老东西怎么回事儿,看守所里的饭菜没什么油水,肉特别少,但他拉的那玩意儿,那叫一个臭,我受不住,躲到了一边去。”
    顿了顿,他又赶紧补充说:“反正那隔间门开着的嘛,他也看不到我,猜不到我具体在哪儿,还敢搞小动作不成?
    反正就这个样,关门胆子就大,不该有的心思也很可能升起来,而开着门就心虚了很多,总觉得有只眼睛盯着。”
    “那估计就是那个时候了。”苏平叹口气,说道。
    “啊?”许有志有些慌。
    “那根筷子,就是在他解大手的时候,趁你没盯着他,现场也没监控,弄到手的。”苏平说道。
    许有志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
    荀牧立刻掏出对讲机,通知痕检的同事去查查,然后看向许有志。
    许有志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化作一声轻叹,说:“是我失职。”
    “除了胡悦康之外,还有其他嫌疑人进过这个厕所吗?”苏平又问。
    他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负责的嫌疑人里头,只有他身体有问题需要定期输液的,其他人没有来所医院的机会。再说了他们日子过的也很轻松,不用干活,用不着装病。”
    “其他嫌疑人呢?”
    “不是我负责的话,我不清楚啊。”他说:“看守所里嫌疑人不少的,我认识的也不多。另外,我几个走的比较近的同事们,他们负责的嫌疑人貌似也没有人生病入院的。”
    “行,知道了。”苏平颔首,又问了几个其它的问题,见他无法再提供更多有价值的线索,便让他先回去了。
    目送他离开后,荀牧才轻声说:“其他舍的嫌疑人,不太可能有作案动机才对。”
    苏平嗯一声,接着又说:“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毕竟倒马桶的时候还可能与其他人碰个面,彼此之间或许有些交流。所以重点查查这些人,尤其和胡悦康碰过面又去过所医院的。”
    荀牧点点头。
    随后他左右看看,确定小办公室里没其他人了以后,才接着说:“还有一种可能,会不会是咱们内部的人干的?”
    “当然有可能,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很难查了。”苏平摇头说:“所以……如果从筷子方面难以入手的话,我们还可以想想另一个方向。”
    “噢?”
    “胡悦康自杀的原因。”苏平说:“是谁让他心甘情愿的自杀的?他并没有被殴打,理论上也应该没有被下药控制,本身也没毒瘾。
    这种情况下,他不可能好端端的忽然自杀,肯定是有人和他说了什么。问题是,到底说了什么,才能让他放弃生命?”
    “想不到。”荀牧摇头:“这家伙,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养父母都把他给遗弃了,老婆都能作为赌资押出去,自己指头也能拿来换成赌资……我不觉得他这样的人能为什么东西放弃自己生命,除非他自己精神崩溃了。”
    “说到精神崩溃,”祁渊神秘兮兮的说道:“会不会被催眠了?”
    苏平翻了个白眼:“你上次不目睹过催眠吗?怎么还会有这种不靠谱的认识啊?”
    祁渊抿抿嘴:“口误口误,不是催眠,怎么说呢……我就觉得把,他生命里就剩下六件事了,吃饭睡觉上厕所,偷东西赌博剁指头,这样的人生其实很让人绝望的吧?”
    苏平点点头。
    祁渊便接着说道:“那么问题就在这儿了。胡悦康其实处于一个相当麻木的状态当中,整个人浑浑噩噩,蒙昧无知。
    但如果有人划开了他的蒙昧,恐怕很容易让他彻底陷入绝望当中,然后自杀结束自己生命的吧?”
    “你这回说的倒是有点儿意思。”苏平颔首,但接着又抿抿嘴说道:“但如果只是做心理疏导的话……如果没有录音等实质性的证据,恐怕很难定罪。那问题就还得回到那根筷子身上。”
    “或许我们可以再换个思路。”这时松哥忽然说道:“作案人,为什么一定要害胡悦康呢?胡悦康得罪过什么不得了的人吗?”
    “也有可能……”荀牧思路被打开,迟疑一会儿后,说道:“此人身上有什么秘密,某些人不愿意让我们查到。”
    苏平抬手摸着下巴,片刻后,才道:“他身上应该没啥秘密可言了,关键是剁他指头的人,或许有些不得了的东西不敢让我们追查到。”
    “而且此人手眼通天,能伸进看守所里来。”祁渊不甘落后赶紧补充一句。
    “有种越讲越扯淡的感觉。”苏平抬头看向天花板,说:“背景通天的家伙,借给了胡悦康三五千块,就为了割他根指头玩,然后胡悦康被抓,他忽然又方了,跑腿托关系动背景让人想办法叫胡悦康自杀……
    拍电影呐?电影都不敢这么拍好吗。”
    祁渊挠挠头。
    大家讨论的好好的,甚至苏平自己也参与其中,为毛他一插嘴就忽然被怼了?
    他寻思着自己假设的逻辑貌似也没什么问题吧……
    “但我总觉得……”方常接话说道:“最后一起伤害案有点诡。剁指头就剁指头吧,为什么要先砸在剁?”
    “你觉得剁他指头的家伙,有人性吗?”苏平淡淡的问。
    方常摇头。
    苏平翻个白眼:“既然他没有人性,剁指头的法子残忍些,又有什么奇怪的?”
    “无言以对。”方常说道。
    “不过……”荀牧说道:“这确实是个问题,查查吧。”
    “他们不在这个看守所。”苏平摇头说道:“在二看,要提审得去二看那边才行。”
    “那就去呗。”荀牧起身说:“这边交给你了,我去二看提审他。”
    方常说道:“荀队,我陪你去吧。”
    “不用。”荀牧摇头,随后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苏平的背影,悄悄的一阵挤眉弄眼,随后压低声音说:“你们看着点这家伙,他办起案子来没情商的。都是一家人,别让他把看守所同事得罪的太过。”
    方常张了张嘴,说道:“可苏队倔起来我拉不动他啊……这里在场的除了你之外恐怕也没人能拉动了。”
    说完他也忍不住对着苏平的背影一阵挤眉弄眼。
    恰好,苏平猛地回头,然后愣了一瞬,挑眉道:“方常!你干啥贼?脸抽筋了?”
    方常:……
    要命,刚刚那一下,他差点咬到舌头。
    荀牧忍俊不禁,摆摆手:“没事儿,我跟他约定些表情暗号呢,晚些时候好配合。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苏平不疑有他,摆摆手:“快去快回,有收获电话我。”
    “好嘞。”荀牧说道,随后离开了会议室。
    苏平又回过头,点上烟默默的抽了起来。
    过了小片刻,又有民警敲门后推门而入,将一份报告单递给苏平,说道:“苏队,这里头是近三天来过所医院的,以及和胡悦康有过接触的人的名单,里头并没有重合的。”
    苏平皱眉,颔首说了声好,随后接过名册翻了翻,又摇头放下,说:“看样子不是这些嫌疑人动的手了……”
    “会不会是串通作案?”祁渊忽然有了灵感,赶忙说道。
    “串通作案?在看守所里?”苏平愕然,看着祁渊,说:“你傻了啊?看守所里就连串供都难,更别提串通作案。他们拿什么串通?
    还有,看守所里可都是犯罪嫌疑人,尚未逮捕的,逮捕候审的,审判下来了等着转移到监狱的,刑期不长留在看守所执行……
    除了极个别人,大多不都期望减刑甚至争取到取保候审、缓刑?而怎么争取最容易?立功!所以真相串通作案,信不信人嘴上好好好转头立刻就找到同事把发起人给卖了?”
    祁渊张了张嘴,随后果断认错:“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全。”
    苏平摆摆手,又轻叹口气,说道:“目前来讲的话,有条件作案的只有两人了。”
    “所医柳大宝,看守许有志。”方常接过话,轻声说。
    苏平揉揉太阳穴。
    “怎么办?”祁渊问道,想了想,他又补充道:“接下来怎么办?”
    “没有证据,动不了强制手段,而且说起来都是自己人,不是证据确凿我不想动手。”苏平说道:“先外围调查吧,尽量搞清楚,柳大宝和许有志最近都去过哪儿,接触过什么人。”
    松哥补充说:“也要查查胡悦康和他们俩是不是有什么私人矛盾。”
    “会不会是单纯的义愤填膺看不惯?”祁渊又脑洞大开:“胡悦康曾经干的事儿确实怪操蛋的……”
    苏平翻了个白眼:“你正义感那么强,怎么不见你想方设法干掉个很可能脱罪或者被轻判的禽兽?”
    “这不没条件吗……”祁渊轻声嘀咕。
    “卧槽?”苏平悚然一惊,猛地转过身盯着他:“有条件你还真想这么干啊?”
    “咳咳,没有的事,没有的事。”祁渊连连摆手说:“我才没那么偏执,也不爱钻牛角尖,不至于为了出口气就冒着把自己给搭进去的风险干那种蠢事儿。”
    “所以咯。”苏平耸耸肩:“虽然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但你应该清楚这种可能性究竟有多小。”
    “那我就想不通他们的动机了。”祁渊说道。
    “所以才要查啊。”苏平翻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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