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势比人强,而且程沛这小子也不是不堪造就之辈,而且单论资质,也确实足以让他心动。
    自个儿想得明白,司空泽也就不再矫情,默认了程沛这一个弟子。
    见司空泽答应,净涪便收回了盯着他的目光。恰逢这个时候,沈安茹因净涪点头高兴不已,一叠声地叫人去请那位寻上门来要收程沛当弟子的天筹宗天机峰掌峰长老。
    既然净涪都已经答应了,那这位道人还是早一点送走了事。免得时间长了,消息传到程次凛他们耳朵里,又要闹出些事儿来。自家长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如何还要让这些琐碎事情来惹他烦心,打扰他修行?
    守在门外的侍婢听得沈安茹的吩咐,立时便有一人站了出来,也不入内,只在门外应了一声,转身便即离去。
    不一会儿,那个侍婢便领了一位身穿道袍高冠博带的道人走了进来。
    净涪睁眼看去,那道人模样看着不过二十上下,却蓄了一把细长飘逸的长须,倒也给他添了几分老成之气,至少看着不那么生嫩可欺。
    净涪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身上的气息,确认了他的身份,但齐东和却似乎被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净涪吓了一跳,当下就站在了原地,再不往前走。而等他回过神来后,齐东和别的什么也不管,先就直直地盯着净涪,目光在他脸上梭巡不去,手指更是接连掐动,飞也似地演算推断。
    可问题是,便连他师父都没能推算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比起他师父差得不止一点半点的齐东和又能推算得出什么来呢?
    净涪对齐东和的动作不置一词,只坐在椅子上,低垂了眉眼任由他动作。
    他其实也很想知道,这个新上任的年轻的天机峰掌峰长老,究竟又能够推算出什么来。
    可不知是不是净涪的放任壮大了齐东和的胆子,还是齐东和就是那样的年轻气盛,他的动作竟然也越来越放肆,居然胆敢将神识探出,试图窥见更多。
    沈安茹和程沛一个不知事一个不知内里,只是以奇怪狐疑的眼神盯着齐东和看而已,但暂留在程沛识海里的司空泽却是连早就不知道还在不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齐东和不知天高地厚,只以为眼前的这个小沙弥就只是一个年纪轻轻境界不高的佛门小弟子而已。但司空泽却清楚,这个外表看着软糯可欺的小和尚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现在齐东和触怒了他,还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果不其然,还没等司空泽做些什么去打断或者是提醒齐东和,就见得那个低眉垂目的小沙弥抬起眼睑扫了一眼齐东和,齐东和闷哼一声,整个人接连倒退几步才堪堪站稳,嘴边更是溢出了一丝血丝。
    齐东和想要抬起手,却觉得自己的手软绵无力,他脚下更是一软,才刚站稳的身体左右摇晃着,最后还是单膝跪了下去。
    说来也是巧合,齐东和跪下的方向,正正对着端坐在座位上正看着他的净涪小沙弥。
    净涪见齐东和行此大礼,点了点头,随手一扶。
    齐东和自觉得一股柔和而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托了起来,直到他稳稳站定之后才又消失了。
    当下,他的脸色姹紫嫣红的,分外好看。
    沈安茹仍旧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但程沛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他偷偷地看了净涪一眼,正正望入净涪的眼睛里。程沛立时收回视线,挺直了背梁坐得端正。
    净涪收回目光。他身侧的五色幼鹿看着程沛的样子,那双滚圆的鹿眼里难得地闪过一丝笑意,更是“呦呦”地低叫着,像是在嘲笑程沛又像是为净涪而得意。
    齐东和看了净涪一眼,自袖底摸出一块云帕来,先咳出了口中含着的那口鲜血,又顺手抹去嘴角的血丝。他收拾停当后,将手里的沾了血的那块云帕折叠整齐,重新放回袖子里,然后才看向坐在椅子上的净涪。
    哪怕是被净涪教训了一次,齐东和看着净涪的眼里还是没有恐惧害怕,反而是更亮得让人发碜。
    净涪回望着齐东和,表情依旧平静无波,眼底也没有丝毫情绪,没有得意,没有恼恨,也没有怒气,淡淡的什么都看不出来,简直如同寺庙里头高坐神案俯瞰世间的佛陀。
    齐东和眨了眨眼睛,在原地站定,也不再靠近,只问了他一句:“妙音寺净涪沙弥?”
    虽然刚刚齐东和没看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但一些表面的无用的信息他还是知道的。譬如这个小沙弥就是传言中的那个妙音寺净涪,再譬如,这个净涪沙弥是他想要收作弟子的程沛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
    齐东和对于自己被净涪轻描淡写的击伤并没有太在意。一来他当时正在全神贯注地掐算天机,所有心神都耗在上头了,净涪的反击不过就是一个引子,真正令他吐血的是他掐算天机失败的反噬;二来听闻这个叫净涪的妙音寺沙弥不单单凝练了八颗舍利子,还提前修成了金身,有这个能力也能说得过去。
    毕竟普济寺的事情虽然还不说人尽皆知,但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齐东和自然也是不例外的。连心宽心窄这两位都在这个小沙弥手上吃了亏,又何况是他?
    齐东和真正在意的,是程沛和这个净涪沙弥之间的关系。
    他座下可还没有亲传弟子,如果他收了程沛,那程沛就会是他座下的亲传大弟子。如无意外的话,日后就会承接他的衣钵,成为天筹宗天机峰的下一位掌峰长老。
    可问题也就在这里。天筹宗归属道门,是道门阵道一脉,而净涪是佛门沙弥,按照他的资质悟性,哪怕他推拒了佛门候选佛子之位,他在佛门的地位也不会低到哪里去。如果这两人顺利成长,程沛一个天筹宗天机峰的掌峰长老有一位在佛门地位崇高的嫡亲兄长,日后天机峰真的还能得到道门的信任?
    哪怕齐东和已经无法推演天机,不知道日后天数如何,但天下大势他还是看得明白。
    道魔佛三门在净涪程沛他们这一代必起纷争。或者说,他们这一代就是大势争锋的一代。
    大争之世,天骄层出,各领风骚,但到底谁能独占鳌头,谁能威压一代,现在便连他们天机峰都看不清,又有谁能看得见?
    饶是齐东和,心中也不由得憋了一口气,不知是该为自己早生了几百年错过这一场争锋遗憾还是要为自己只能成为这一场大争的铺垫而感到憋闷。
    齐东和深吸一口气,再次看向程沛。
    道门佛门必起争锋,那么如果程沛执掌天机峰,先不说道门的人能否信任他,但说程沛自己,他又会站在哪一边?天机峰乃至道门,真的能让他割舍血缘亲情大义灭亲?
    齐东和看着程沛的目光里渐渐的生出了遗憾。他叹了一口气,又摇了摇头,只笑自己妄想。
    他找上云庄来不过三五日光景,第一个见的就是程沛,紧接着见到的就是沈安茹。程沛父亲如何他不知道,但想来程沛没让他见,那对程沛的影响力想来也是有限。而且就现在看来,程沛对他的母亲和兄长很是在乎。哪怕现在程沛年纪还小,哪怕日后日子还长,但齐东和实在是无法保证程沛日后就能站到道门那一边去。
    他没有办法拿天机峰作赌注。
    对于齐东和的遗憾,沈安茹却并不在意,相反,她简直就是松了一口气。
    齐东和瞥见露出了笑容的沈安茹,又看见一脸无所谓的程沛,心中又是一叹。可明知知道事不可为,齐东和也没有办法放弃程沛。
    不单单是因为程沛的资质,还因为程沛身上的那一块灵宝残片。
    那可是他师父司空泽当年持有的那件灵宝的核心部分,对他们天机峰一脉至关重要。他不可能放弃它。
    齐东和开始在心底盘算拿回那块残片的几率。
    方才还是一脸无所谓的程沛敏感地察觉到齐东和那一瞬间不太友善的眼神,但他看了一眼坐在他对面的净涪,便又将心放了回去。
    反正哥哥在呢!
    只要哥哥在,管他什么想法,管他什么算计,统统都得收起来!
    程沛毕竟年纪还小,他的表情变化太过明显,又收敛得不怎么好,自然没能避过净涪和齐东和的视线。
    净涪看了程沛一眼,只扬了扬唇角,便转了目光将视线落在齐东和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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