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着佛龛侧旁的清水净了手,取过线香礼过佛后,才在佛龛前的那一个蒲团上坐了,顺道拖过蒲团前方的那一套木鱼,自顾自做起了早课。
    与留在自己云房里做早课的净涪不同,净怀、净古两人却是极有诚心的冒着大雨赶往了清壬大和尚的禅院。
    见浑身水汽的净怀、净古两人相携着踏入小法堂,合手弯腰向他们行礼,清壬、清集、清檽等大和尚也都各自点头还礼。
    净怀、净古两人仍旧在自己的蒲团上落座。
    屋中众人各自阖目静坐,平定心绪,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净古身侧空着的那一个蒲团。
    待到远处钟楼的钟声再次敲响,清壬大和尚合掌成十,低唱了一声佛号,便领着几位大和尚和两位青年比丘开始这一天的早课。
    早课结束后,净怀、净古各自望了望净涪的蒲团,又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由净怀开口,与清壬大和尚道:“清壬师伯,弟子与净古师弟两人昨日读那一部《浅解佛说阿弥陀经》经义,又再次潜心研读过《佛说阿弥陀经》,竟于此前种种体悟后又生出诸多不解,不知师伯……”净怀顿了一顿,又道,“与诸位师叔伯,可否与我等两人解惑?”
    清壬与旁边的那几位清字辈大和尚对视一眼,含笑点头道:“这自然是可以的。那么,你们又是在哪一处,生出了疑惑呢?”
    净怀和净古两人面上闪过一丝喜色,却也没有耽误,径直就将自己的种种不解问了出来,请求清壬及座上诸位大和尚的解惑。
    哪怕净怀、净古这两位青年比丘拿出来的疑问在诸位清字辈大和尚眼里都是极为浅显明白的道理,可只要他们拿了出来,问到了这些大和尚面前,清壬、清集、清檽等大和尚也都一一耐心解答,并未有过丝毫懈怠。
    许是因为净怀、净古两人心底隐隐藏着的那些不能与人明白道来的心思,这两位青年比丘在净涪不在场的此时,来往问答间,显得格外的用心。
    哪怕清壬、清集、清檽等大和尚都看得清楚,却都没有点明,仍旧耐心与净怀、净古两人作答。
    一时间,因着这法堂中用心的两位青年比丘以及耐心的诸位大和尚,这一个小小的法堂,气氛热闹和谐得竟与一场小法会相差无几。
    净怀、净古两人心中兴奋,言语心态越渐放开。这一场小问答间,赫然就出现了几个令人眼前一亮的心得体悟。
    看着清壬、清集、清檽等几位大和尚脸上的笑容和赞赏,净怀、净古两人兴奋得脸上泛红,更有几分手舞足蹈之态。
    如此兴奋激动之余,净怀、净古两人也会有目光的相互碰撞。
    而那一刹那间,他们到底都想到了什么,其实并不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清壬端坐蒲团之上,侧头与同样悠悠然看着眼前这一切的清檽对视了一眼。
    他们眼底心中到底欢喜几何、惋惜几何,却是真的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坐在他们面前的净怀、净古两人看不明白,也琢磨不透。远在自己云房里的净涪约莫猜到些许,却并不放在心上。
    他此时也已经完成了早课,正提着笔,坐在了矮桌前。他的面前,摆放着的并不是他惯常用来抄经的纸张,而是那一张昨日才经由清见大和尚的手送到他面前来的请帖。
    既然请帖送到,他于情于理,也该做一个回复。
    净涪打开请帖,目光在请帖上熟悉的字迹转了一圈,熟门熟路地翻到请帖的最后一页。
    按照左天行的习惯,这一页,全是空白。
    净涪右手执笔,也不用多想,手腕转动挪移间,便落下了一段简短有礼的回复。他写完之后,只是扫过一眼,就从旁边的案桌上取过他的印章,沾了印泥,在他的落款上按了下去。
    印章落下的那一刻,自印泥处泛起一道细微的金色佛光。佛光氤氲升起,自底部往上攀爬,完全点亮了净涪的那一段回复。
    在佛光照亮回复的那一刻,净涪面前的那一张请帖忽然飘升而起,悬停在净涪面前。
    净涪知道,这是这一张请帖在等待着他最后的确认。
    如果他想要改变主意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然而,净涪只是随手将他手上的笔放回了案桌上的那一个笔托。
    请帖悬空停留了一阵,却还是没有等到净涪的一丝目光,只能当空一抖,请帖上的笔迹震碎特制的纸张,化作一道剑意,遁回了天剑宗内。
    净涪看了案桌一眼,见案桌上没有留下什么类似于纸屑等物什的痕迹,这才点了点头,从褡裢里取出一叠纸张来,摆放到了案桌上,再度专心抄经。
    屋外越下越大的雨打在地面、屋檐、墙瓦上,噼啪作响,却根本没能打扰到净涪,只将那沙沙的笔墨挪移声彻底掩在了这一间云房里。
    净涪的回复,很快就传递到了天剑宗内,送到了刚刚出关不久的左天行手上。
    左天行不过看的一眼,便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他既不愿,那就随得他吧。”
    即便是特意送出这一张请帖的左天行,也没有将净涪的拒绝太过放在心上。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猜到了这一个结果。按照净涪的性格,有这样的结果也真是半点不稀奇。
    他只是……
    左天行愣愣想得一会,片刻后又回过神来,抬起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的管事,问道:“那么,程沛的回复呢?”
    是的,左天行并不仅仅给净涪送了请帖,他还给程沛送了请帖。
    管事低着头,小心地回道:“程沛的那张请帖……还没有送出。”
    饶是左天行,冷不丁听到这句话,也是有些愣神:“什么?”
    管事也不再侥幸,直接跪了下去,低着头请罪道:“是小的无能,找不到程沛的行踪,请尊主降罪。”
    左天行看着下首跪在地上的管事,沉声问道:“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一段时间了,你们竟然都没有找到程沛的行踪?”
    管事不敢作声,只将头埋了下去。
    左天行定定地看得他一眼,见他确实是为难,沉吟一番,便抬手令管事起来,“起来吧。”
    管事连忙从地上爬起,低头垂手站定。
    左天行想了一会,又问道:“魔道各宗各派呢?他们可有找到程沛的行踪?”
    管事心下一定,摇头道:“他们也都是一无所获。”
    就是因为连魔道各宗各派也都没有找到程沛的丁点行踪,管事才敢壮着胆子将这件事回禀左天行。
    真不是他们无能,实在是不知道那个叫程沛的小子是怎么躲的。躲到现在,都已经半年过去了,竟愣是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下落。
    左天行这么一听,便知道约莫是净涪出手了。
    他向着管事一摊手,道:“将程沛的那一张请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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