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甚至都很清楚,便是生出这样的一个念头,都是贪心太过。
    净涪比丘是何等人物?他身上又岂无要事忙碌,怎么能抽出身来亲送她们到妙音寺那边去?他能像现在这样细心替她们考量过,特意安置一番已经是很难得了。想的太多,太贪心,反倒讨不着好。
    有净涪佛身在面前主事,那边的大镖师自然就没注意到柳絮她们的表情,而是很认真细致地跟净涪佛身磋商这次送镖的事情。
    柳絮等人也都打点起精神,认真旁听。
    送镖的事情关乎她们自身的安全,也由不得她们不留心。
    “从我们这里到妙音寺地界,距离约莫……其中需要穿过平远、平昌……历经五个国家……”大镖师经验丰富,处事周到,很快就将这一趟保镖所经过的路途清算了一遍。
    净涪佛身听着,明了地点头。
    柳絮等人却像是在听天书,怎么都没想到她们这一趟出门,一走就要走这么遥远的路途。要知道,她们这一生走过最远的路,也就是从她们各自家里到花楼的那一段路而已。本以为那条路已经是很漫长很漫长的一条旅途,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条漫漫长路等着她们。
    柳絮她们少有出门的时候,对这些不甚清楚,但净涪佛身却知道,即便是现如今大镖师给他报出来的这一条路,也已经是这个镖局大镖师里能找出来的最短的路途了。
    怕是他们自己,都没有走过这样的一条道路。
    净涪佛身想得没错,这个镖局里大大小小的镖师,还真没有谁走这条路的。倘若是往常时候,是别的其他人托镖,便是给大镖师一百个胆子,他也不可能报出这样一条路程来的,毕竟行镖最重要的是安全,这样遥远的一段路,其中穿过那么多地方,那么多个国家,若不郑重仔细着行事,谁知道他们会栽在什么地方?
    一旦行镖失误,丢的可不单单是镖局的信誉,还有他们镖局里兄弟的性命。
    命只有一条,如果可以,谁都不想拿出来拼。
    大镖师快速地报过了一遍路线之后,就去询问净涪佛身的意见,“比丘觉得这条路怎么样?”
    净涪佛身笑着点头应道:“可。”
    大镖师脸上飞快闪过一丝笑容,又试探地开口道:“这趟行镖路途遥远,路上恐怕会有诸多不便,不知净涪比丘您能不能……”
    也不是他们镖局,没有解决这一路麻烦的能力。能力是有的,不过可能会很凶险,真要靠他们镖局自己的力量行镖,少不得多上许多风险,但如果有净涪佛身的帮助……那就真的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净涪佛身听明白他的意思,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点了头,抬手就从他的随身褡裢中摸出一样东西来递了过去。
    大镖师定睛一看,一步跨到净涪佛身跟前,双手捧过那一块薄薄的铭牌。
    铭牌上很明白地携刻着几个大字。
    大镖师虽然是跑镖的,但也识字,不然也坐不到大镖师的位置。
    他低声读了出来,“妙音寺比丘,净涪。”
    柳絮等几人听得这几个字,都转了眼睛定定地望着大镖师手里的那块薄薄铭牌,恨不得将自己的眼睛都黏过去,好能仔细打量打量。
    “这就是净涪比丘您的身份铭牌?”
    净涪佛身点头,笑着对手指头都有点哆嗦的大镖师问道:“加上这块铭牌,可够了?”
    大镖师自然是没有疑问的,他连连点头,应声道:“够了够了……”
    怎么可能不够?凭这一块铭牌的拓印,便是一个稚嫩的孩童都能从他们这里平安抵达妙音寺界域。
    大镖师定了定神,跟净涪佛身道:“请比丘稍等。”
    净涪佛身自然没有异议,他坐在座上饮茶,稍稍等了一会儿。
    真的就只是一会儿功夫而已,大镖师就重新带了那块铭牌回来,双手递还给净涪佛身,紧接着,他又递上了一块明显新做的铭牌。
    这块铭牌恰正是净涪身份铭牌的拓印版本。
    净涪佛身接过那块木牌,屈指在那块木牌上敲了敲,见那木牌表面闪过一道金色的佛光,便又将那块木牌递给了大镖师。
    这是净涪佛身在给那块镖局新做的身份铭牌开光呢。毕竟是净涪的身份铭牌,若没有净涪佛身给这块铭牌开光表示它得到了净涪佛身的承认,镖局便是制出来了,也不能用,不然是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如此一番操作却还没有结束,大镖师又开始跟净涪佛身讨论了一下柳絮等人抵达之后的问题。
    这个问题净涪佛身也已经考量过了,这会儿大镖师问题,净涪佛身也就将他的算盘跟大镖师说道了出来。当然,这话其实也不单单是说给大镖师听的,还是说给柳絮她们的。
    “劳烦檀越将她们送到妙音寺山下的小镇里,然后去找妙音医馆,医馆里有我妙音寺的师兄弟驻扎,檀越将柳檀越她们送到,他们自会帮忙着安排下来的。”
    旁边的柳絮等人脸色又更和缓松快了几分。
    大镖师看净涪佛身考虑周全,也是连连点头。
    事情谈论到最后,便该说一说报酬的问题了。
    大镖师看了看净涪佛身,欲言又止。
    净涪佛身问道:“檀越可是有话说?”
    因为之前的讨论很顺利,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大镖师也不跟净涪佛身客套了,他答道:“关于酬劳的事情……不知净涪师父可不可以用别的东西来抵了?”
    银钱什么的,什么时候不能挣?净涪比丘这么一尊大佛摆在他们面前,他们要真的只要银钱,那就太过愚笨了。尤其是现如今这世道,更多的是有钱都求不来的东西。
    净涪佛身看了一眼大镖师,问道:“檀越是想?”
    大镖师苦笑了一下,跟净涪佛身诉苦。
    “净涪师父,你是高人,哪怕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从天静寺一路兜转着走到我们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找上你。可我们这些凡俗真的就是……”
    他那满肚子的苦水,拿到净涪佛身跟前来倒,可真是花费了一段不断的时间。若是简单的无病呻吟也就罢了,偏大镖师说的话诉的苦,都是他们这些押镖人的切肤之痛,听得旁边的柳絮她们都忍不住泪水潺潺。
    没过多久,就又濡湿了好几条帕子。
    也不知道是就着谁的苦水,流谁的眼泪。
    净涪佛身垂眉听着。
    “……往常时候虽然也多有麻烦和盘剥,但也不是近些年样子的。官衙、路霸、赖汉、村匪、山贼……”大镖师舌头苦得真能挤出黄连汁子来了,“这些也就罢了,早前十来年的时候我们什么时候没遇上过,也都已经摸索打点透了的……”
    “可是……可是,净涪师父,您能想象穿过县城里头的街巷的时候,忽然有妇人抱着娃子冲出来撞上马车,然后抱着娃子的尸身嚎啕大哭,死活拉着你要讨一个说法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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