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琼华对此见得惯了,只温和地对他说:“兄长习惯了的,自有分寸,骏惠莫要担心。”他这么说,却自己都有些担忧,这瀑下修炼虽事半功倍,却极耗心神,以前父亲在,有人守着鸣春涧兄长自然不必挂心,可自从父亲走了,兄长担起涧主的担子,他就再没有这样敢做过了。
    即使他回来了。
    他会知道还是骏惠去了封山的那段时候,兄长见他实在心神不宁,才将他带了过来,不得不说,这地方宁神实在是极有效的。
    兄长他,遇见了什么?
    “那好吧。”莫道桑见温琼华这么说了,也不好打扰,只好跟温琼华两个人继续在这水潭便等着。
    好在这水瀑,就这么干瞧着也不会觉得无聊,反倒隐隐觉得世事玄妙,颇有感悟。
    大约半个时辰过去,原本自然的水势忽地一荡,一股连莫道桑都觉得极其危险的力道透过那重重的水雾极快地扩散开来,引得两人都立刻齐齐望过去,可力道也不过一瞬就像是错觉一样地消失了,让人无从巡查。
    甚至长瀑末端,水也恢复了原状,一切都看不出变化,唯独他们面前,多了一个阖着目浑身湿透后越发显得格外我见犹怜的涧主大人。
    莫道桑对楚攸宁这副新造型不由多看了几眼,这感觉就像原本站在山巅上的人被扔进了水里,即使这人面色甚至比之前还冷漠苍白,连唇色都淡得快要彻底消失,却也让人忍不住想好好取一缕他那湿透后贴在背肩上的发,嗅一嗅是不是真有那么一股子独特的香气。
    温琼华也是第一次如此冒昧在兄长潜修的时候就闯进来,而且兄长大人出水之后竟然久久还没有回神,见到旁边莫道桑不住偷瞄过来的目光,他也忍不住瞧了眼那湿透的白衣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纹路,脸都黑了黑,立刻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就给兄长披了上去。
    再朝莫道桑瞧一眼,莫道桑吐吐舌头,彻底背过身去。
    温琼华才安了心,可是,他看着仍旧入定的兄长,又实在不好动他,不知道这一等要等多久。
    万幸,在他纠结了没多久决定先回去改天再来的时候,楚攸宁垂下来贴在眼睑上的睫艰难地颤了颤,终于一根根从皮肤上抬起来,睁开了那双璀璨坚定的眼。
    可即使睁开眼,人却仍在入神,温琼华入目所见,那瞳仁里面竟全都是茫然,他心下不安着,却不好多问,只恭敬地垂了头。
    却没想到,下一刻楚攸宁身子就不稳地晃了晃,温琼华只好敢上前扶好了自己的兄长,同时再忍不住关切地问:“兄长,发生了何事?”
    楚攸宁顺着声音,眼中才能从一片白茫中寻到人的轮廓,然后分辨出是自己的弟弟,顿时,那股子冷淡马上就回到了他的脸上,但他还是有些难为情,觉得自己能站稳了才推开他:“是我托大了,没算好时辰。”
    言下之意就是没事,温琼华只好重新退回去,担忧地说:“兄长注意休息。”
    楚攸宁这时一瞧,才又发现了莫道桑,也是他如今把内力耗得太过,居然连这里还有别人也没发现,但从他的面上根本什么都瞧不出来,只顿了顿,才说:“我且更衣。”
    顾念着温琼华,莫道桑还是没转身,只笑吟吟地说:“涧主不必挂心,令仪陪着我,我半点都不无聊。”
    楚攸宁于是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见,颔了首就朝殿内走。
    只从他的步伐和身姿,完全想象不出一个这是一个消耗到站都站不稳面无血色的人。
    莫道桑望着他的背影,忧心地叹了口气。
    温琼华虽同样担忧自己的兄长,但见着莫道桑还是鬼使神差来了一句:“骏惠,那是我兄长。”
    “令仪,我知道的,”莫道桑转头看他,“我只是在想洵美那个家伙居然有这样的福分,堂堂武林盟主为他难过成这样,他又惹了什么事,你知道吗?”楚攸宁看着冷漠,其实说到底就是一根筋,能让他烦心的,除了秦风就没有别人了。
    一提起秦风,温琼华脸上就闪过一缕杀意,可到底还是勉强压了下去,只不过脸色终究好不了:“没收到什么特别的消息,”他又说,“算了,这种事,我也不好管。”
    莫道桑他们这么闲聊着又等了片刻,殿中传出楚攸宁沉稳的声音:“进来。”
    于是结伴朝殿内走去,稀奇的是,一进这殿,外面的水声便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半点声音都听不见,莫道桑好奇地多看了这殿墙几眼。
    温琼华先是跟楚攸宁行礼:“兄长。”
    莫道桑便跟在他后面随意地点了下头,楚攸宁回礼后,两个人就挑了个小案挨着坐下来。
    然后温琼华便自然地开了口:“兄长,今日截止酉时,各镇皆安,唯东边一处发现一无名男尸。”
    瞧他们虽面上都没什么表情,但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亲近,怕是再分开几十年都不会变化半分,莫道桑对这样的两个兄弟很是好奇,很难明白他们之间的那种信赖究竟是靠着什么维系。
    一个明明在魔教掌权那么多年的人,为什么半点怀疑都没有。
    还有他,楚攸宁没来由就敢信他。
    他可不认为楚攸宁是这种性子,不然鸣春涧早就该毁了。
    楚攸宁听着温琼华这样说,只拿起面前的茶盏啜饮一口,明明没什么反应却可以瞧出他在认真听的模样也是神奇。
    温琼华斟酌了片刻,继续说:“经盘查,目前线索直指骏惠,虽中间我因一些缘由与骏惠暂时分开,但我愿担保,此事不是骏惠所为。”
    楚攸宁仍旧没什么反应,放下茶盏终于肯看一眼莫道桑,也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轻轻的声音却出奇地让人安心:“去查吧。”
    温琼华心下立刻就安了心,虽然知道兄长不会怎么为难,但没结论之前,他总是吊着一口气,于是当下就说:“定竭力。”
    莫道桑在这时候突然插了进来,突兀地让人有些不舒服,可又因为他语音里没有一点恶意,根本无从责怪:“我倒是很好奇,盟主为何如此信我?”
    温琼华同样起了好奇,但那是他最敬重的兄长,哀怨地喊了他名字一声,就立刻对楚攸宁赔起罪来:“兄长莫怪,骏惠他就是这样的脾气。”
    莫道桑支在桌子上,直视这个即使换好了衣衫仍不由让人想起他方才那副闭着眼任人宰割的心动样子,眼里笑意就更深了:“我只是担心,盟主这般,可实在容易让人欺了去,到时令仪该多心疼。”
    他这话,温琼华听得立刻就脸红了,他才想跟楚攸宁继续解释,就听得主座上的人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地简洁有力,对着莫道桑说:“当年你不愿,如今自然也不会。”
    一句话,似乎有被蒙着尘的记忆一下子被风吹开,显出当初被他劫持着的少年那依旧光滑的发髻,以及对面,神色平静却满眼不忍的小少年的脸。
    那般面容,赫然是缩小了的楚攸宁的脸,莫道桑心下不由又怅然起来,哎,怎么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那么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他听说他父亲应该也还挺照顾他的,不过毕竟出了那么大的事。
    于是又一下想通了为什么燕绥明明第一次见龙渊,却似乎有点怕得不行的样子,他居然一共只劫持了两次人,两次劫持的都是小济显,也只能说明济显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一直烦扰着自己的问题终于解决,莫道桑心头一松,看着楚攸宁就更顺眼了些,看了看手里的龙渊,尽管还是有点不舍,但也不是送不出去了。
    到时候留下,封个字条说送给未来的涧主,也算是间接送给了昂明之,他也就真的谁都不欠了。
    除了他的左右护法,可是感情这东西,真的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对不住他们了。
    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上回的事情已经过了有几天,最近温琼华为了给莫道桑找证据,只要一有时间就出去四处巡查,可按理这人的身份并不重要应该用不了多少工夫,他这回却查了这么久都依旧是一无所获,温琼华的内心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一直不敢去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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