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的余光瞥见苍白了脸色但仍旧维持着恭敬与镇定的女侍,正躬身示意他可以从这里绕道榉树林观赏,方才的画面估计对于她来说也是一场不小的冲击。谁能想到客人竟然正好撞见这样的事呢……
    希瑞尔又低头看了眼不知为何得罪自个儿兄长的家伙,视线淡淡瞄过,毫无波动。有什么比连完整的鄙夷都懒得表达出来的无视更让人愤怒?
    至少对这个叛逆中二期少年来说绝对比杀了他更难受。第一印象就不好了,何况还让人家完整看到兄长教训自己的全过程,约莫直接杀人灭口都解不了恨!就见他狠狠推开管事来搀扶的手,死死咬着牙关,眼底有屈辱愤恨,扭头跑走。
    这连高富帅的出身都掩饰不了的深深的diao丝本质呦……
    希瑞尔施施然绕道去看风景。哈伯特家族的只会觉得唐突贵客的羞愧跟歉意,没一个人发现仅凭着这样一个照面,他就把炮灰二号的性格与行事有了个直观并深刻的了解,脑袋里已经开始排开一系列虐身虐心的计划……就连这位二少本人,也瞧不出那隐藏在道貌岸然之下森森的恶意。
    希瑞尔今年十九岁,与未来的女主相差十一岁,与盖文相差七岁,这货还只是个小学刚毕业才迈入中二阶段的毛孩子。比起将来阴狠凶残行事诡谲的商业奇才,现在貌似真的有些不够看。
    狄伦换完衣服,接手带路游览典型比利时森林气质的别墅环境。
    “道德和才艺是远胜于富贵的资产,堕落的子孙可以把贵显的门第败坏,把巨富的财产荡毁,可是道德和才艺,却可以使一个凡人成为不配的神明。”
    狄伦拿莎士比亚的名言作为开场白,表达了自己对刚才失礼的歉意。
    与他交谈便就是另一番姿态了。狄伦长希瑞尔七岁,还未娶妻,虽与盖文同父异母,但或许正是因为兄弟间年龄差距过大,一直将弟弟当儿子养,所以老哈伯特才能放心将权力移交。
    褐色的短发,干净利落,湛蓝瞳眸,是越靠近北部沿海越显现出的清澈,面部棱角鲜明,五官深邃英俊,身材高大,浑身上下充溢的气质是略带着犀利的成熟稳重。那种难以掩饰的骄傲与锋芒果然还是因为年轻。跟希瑞尔这种多活了三十几岁的异数当然是不能比的——希瑞尔比他还年轻,比他要肩负的还重,却早已是锐气尽消深藏不露,也正是狄伦敬佩的一点。
    在游览花园的时候,一个刻意结交,一个礼尚往来,有好感在内,交流进行得更为顺畅。话题各异,对于一些较敏感的问题,也不着痕迹得交换了意见看法,拐回别墅共进晚餐。
    狄伦用来招待希瑞尔的,是一个家庭式的小宴会。除了炮灰二号,还有年仅九岁的哈伯特小姐。这个年纪的萝莉刚刚抽条准备长大,非常萌,穿着蓬蓬裙演奏了一曲李斯特的《追雪》,因为着曲子的技巧要求极高,小萝莉弹到后来有些发狠,原本柔美的音乐愣是给她弹出一幅君临天下的气势,连希瑞尔眼中也不由流露出善意的笑意,于是话题很顺势就聊到音乐,小萝莉很活泼很可爱,偶尔几句插话让人忍俊不禁,竟也和谐参与进两人的话题中。
    宾主尽欢。当然隐形人盖文从头到脚都只是个陪衬。
    炮灰二号看来又被他兄长教训了一顿,精神有些萎靡,冷着脸面无表情,在一侧闷声不吭。狄伦看来对他有些无奈,对希瑞尔表示了歉意之后,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希瑞尔一点也不在意,这次拜访主要是来探探路的,看炮灰二号如此中二单蠢,他也就安心了。他要在比利时停留的时间可不短,总会逮着机会好好玩儿一把——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得上!
    第5章 寻死的佣兵
    回到自己的别墅,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见着老管家弗雷德里克匆匆迎上来,一边吩咐侍女为他解围巾脱外衣摘手套,一边比了个手势示意有紧急消息。
    希瑞尔微不可见得点了点头,转身缓步往二楼的书房走去。才刚在椅子边上搭了个把手,弗雷跟特意为他准备的香草茶已经到了。他又站直腰身。
    恭敬沉默的侍女放下茶杯,把托盘抱在胸前,无声行了个礼便退下,老管家一边把卫星电话递过来,一边嘟嘟哝哝叮嘱:“说了多少遍了,晚上喝咖啡不好,这习惯一定得改!我让厨房准备了宵夜,若是又熬夜就记得按铃让他们送上来,别再把自己的胃整出毛病……”
    希瑞尔表情难得有变化,耐心得听完,很是诚恳:“我记住了。您先去休息。”
    两双蓝眼睛对视片刻,弗雷妥协,却还带着老年人特有的固执:“我让奈登在门外留守,有事吩咐他,年轻人……年轻人!你做什么我也已经管不着,注意安全。”
    希瑞尔有些失笑,瞳眸中泛着淡淡的眷念:“我知道的,您不用担心。”
    老人迈着器宇轩昂的步子走了,越年长反而越有青春焕发的势头。
    弗雷只比外祖父年轻几岁,与外祖父一起成长,从小便在他身边管事,看大了希瑞尔的母亲,后来又看大了希瑞尔,小主人的意外出事让他斑白了头发,小小主人因无妄之灾一度生命垂危便令得他的头发彻底苍白。可以说希瑞尔在医院的一年,幸好有弗雷的陪伴,他才能燃起对这世界的热情与和命运抗争的勇气。然而几乎是他前脚康复,后脚外祖便离世。因为是无疾而终,发现时的突兀才更让人哀痛。
    弗雷受到的打击最大。若不是莱欧克还留下点血脉需要他照料,他约莫也是撑不下去的。这几年看着希瑞尔的成就,也总算是有些欣慰,慢慢从伤痛中走出。因着身体依旧硬朗,于是还像以前那样看管希瑞尔的衣食起居,不过终究不是可以跟希瑞尔世界各地乱跑的年纪了,寻常都留在法兰西,这次是比利时较近的缘故,便随着来了——希瑞尔几次劝导他歇歇,阿尔卑斯山温泉疗养院的位子他长年都订着,却从来不见弗雷有去的时候。
    反正,无论希瑞尔成长为怎样有魄力的男人,还是终于能配得上他头衔与血脉的贵族,在弗雷眼中,一直都还是当年那个娇娇软软含着两泡泪伸手要他抱的小小主人。
    若说希瑞尔唯一还继承着的属于原版的情感,便就是对于弗雷的了。
    空旷的书房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希瑞尔也没了坐下的兴致,转身倚着书桌,视线移到电话上,看了眼记录,然后端起茶杯慢慢啜饮一口,放下杯子,按了通话键。
    屏幕显示信号配对中,他抬头望望右侧窗外的繁星与花园,等了片刻,连接依旧未建立,把电话也放下,开放外音,最后索性起身站到了落地窗前,静静注视着远方的事物,试图让忽然繁杂的心绪平复下来。
    ……是她的影子太深刻的缘故,还是他太清闲以致无物可想?为何越是安静的时候,克劳瑞丝的身影越是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法磨灭。他这是在自我折磨,也不知如何折磨他思念所牵系的那个人,每日早晨的一首诗,而他又因此重复了那段邂逅与旅程无数遍。每一遍最后都落在克劳瑞丝最后向他行完礼然后转身离去的那个画面上。
    明明只不过似是而非的相恋,自以为是的表达,却产生了这样弄巧成拙的恶劣效果。那一场邂逅,或许正是两败俱伤。可他为何竟没后悔呢?一点都不曾后悔。
    信号接通了,滴滴两声之后彼方的任何声响都无比清晰得传达过来。连衣服摩挲的声音,手指轻点桌面的声音,枪械上膛的声音……都没有任何遗漏。
    “我绝不会答应的!”一个努力保持镇定但是仍然难言激动与悲愤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趁火打劫!”他语速有些快,“利润分成事先已经说好的,绝对不可能变!而且我也没权利决定这些……”
    “该死的!把它离我的脑袋远点!就算你再威胁我我都不会接受的——把枪拿开!快点,我的电话快接通了——噢,上帝!”
    似乎是电话被拿起来,又被人连手一把按在桌面上。短暂的鸦雀无声之后,另一个人甜腻的音质带着可惜的腔调:“我觉得先把这事儿解决了比较好,是不是,公爵阁下应该有耐心稍稍等待一会儿的,嗯?”他的语气有些怪异,“合作了那么多次,我的规矩你们应该很懂?付出多少的劳动我必定要收获相应的代价,童叟无欺。童~叟~无欺~”
    最后一个词他连着说了两遍,语调拖得越长越是让人觉得寒气逼人。
    “你这个该死的吸血鬼!”佩恩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连他平素里这样严肃冷静的人都被逼着连续破功好几次了,“我说了我没权利决定这些!就算有,也绝不可能!”
    “于是你们想单方面撕毁协议?”轻笑一声,语气诡异得平静却充满威胁,“那我就不得不违愿向那朵蔷薇花透露你们的所在了……嗯,我真的很欣赏唐,他可以说是我最敬佩的一个男人了……但我忽然想起来,蔷薇同样也是我的大客户,如此……”
    “该死的想破坏协议的是你!!!”佩恩快崩溃了。
    “嗯哼?”压低却微微上翘的声线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诡秘。仿佛猎人看着猎物掉进陷阱时的那般胸有成竹好整以暇。
    又是一阵沉默的交锋,佩恩的语气还是颓丧下来:“好吧,好吧,你赢了,不过总得等到我的队友脱险……该死的!你这个该死的吸血鬼!我们把命都差点丢了才赢得的东西,全进了你的口袋!”
    “那是你们的事。”冷冷道了一句,那声音马上又恢复扯也扯不断的甜腻腻,“好了,你可以与那位尊敬的公爵阁下联系了,打扰了这么久,希望阁下不追究我的失礼~”
    虽然这样说,但他可没有表现出丝毫歉意的模样,轻快上翘的尾音甚至带着愉悦餍足的味道。而且,看来在要回他应得的酬劳之前,他是不准备离开的了。
    佩恩拿起卫星电话,深深吸了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还是有些惴惴不安:“公爵大人。”
    “怎么回事。”那一番对话透露的信息太多了。多到让希瑞尔都寻思不出什么线索来。
    通常意义上,佣兵的收入来源就是雇主,而利润分层只有两个部分:组织、自己。当然独行者也不是没有,但那就是例外了。虽然结构简单,不过确确实实已经是条完善的锁链,组织有庞大的任务源与出货渠道,几乎可以解决下设佣兵的一切后顾之忧,所以,只有一种情况下,会有中介参与。那就是佣兵有超出协议的额外任务收入,按照条例,那是其正当财产,而他们不愿通过组织出手,或许组织拒绝接收,这个时候,就需要用到中介了。
    雇佣中介,是要承受各种不明后果的,因为这些人的性格各异,规矩也各异。遇到有原则的,那敢情好,一来二往双方皆大欢喜,没准可以建立长期合作协议;遇到脾气古怪的,那就得忍住随时有可能出现的与你想象不符的各种突发事件,虽然中介很少会砸自己的招牌,但总能让雇佣者如吃一肚子苍蝇般憋屈。
    就这个层面来说,渥兹华斯实在算得上一个有原则的人了。这个素来以诗人与学者自居的佣兵中介人,在这条道上纵横七八年,靠的就是他出手快回馈高的名声,唯一的缺点,也只不过是极端固执得要求得到与自己付出相等同的回报。竟能这位寻上门来,那么绝对说明他吃亏了,补偿方式就是方才话中所说的,重新划归利润分成。
    这个无可厚非,但佩恩为何死咬住不放?据希瑞尔的了解,那也只有一个可能,让渥兹华斯如愿,那他们就得喝西北风了。佣兵对自己生死搏命换来的收益的执着也是相当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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