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治好你。”男人言简意赅地说,“你要活着,这不是你的错。”
    平稳的日子并不长久,他们最终还是被追兵发现了。
    炮火连天,在那盛大灿烂,连星球也被要炸碎的火光中,易真感到了致命的杀机,他不难想象,昔日的裁决者究竟出动了多少……
    ——不,不对。
    这不是回忆里的杀意,它就发生在现在与当下,它是朝着自己扑过来的,有人借着这个掩护,想要袭击他!
    易真身体一震,他猛地记忆中抽身出来,黑烟聚而复散,一道切割时空的弧光已然从他的腰腹处横切过去,带起吞噬万物的乱流。
    如果这一下真的切中,易真即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也要死得不能再死了。
    “好可惜……”周遭流连出不辨男女的声音,“真是好可惜,看看你,现在变得多么强大啊,连我的偷袭都能躲过去啦!”
    仿佛蝴蝶聚散,易真面前,高挑的影子犹如午夜的群鸦,舞动的狂蛇,猝然显形在虚空中,披着谁也看不清面目的黑纱。
    太阿低声说:[竟然真的是她……诡术大魔,无相妖姬,渡鸦之祖母,厄运的指引者……以信徒体系,召唤出野心、诡计与骗术之魔神的女人,裁决第三席。]
    “我如果要你猜猜我是谁,会不会是道太过容易的谜题?”她哈哈大笑,“当然,你也不用在意你的情人去哪里了,在这个地方,自有对付他的人!”
    [不要怕,玩家,冷静下来。]太阿语速极快,[这是魔神信徒的规矩,她占据先机,已经向你发起了挑战,只要你能猜中她的身份,她就能向你揭露一个秘密,但如果你猜不中——]
    “我猜不中,会怎么样?”
    [那么,根据游戏的规则,她向你提出的要求,你将很难鼓起勇气,用意志去拒绝。]
    易真没说话,他的确感到一股来自规则之力的束缚,于无形间降落在自己身上。
    过了一会,他低声说:“你肯定有伪装的身份,现在,你想让我猜这个答案吗?”
    “不错!”裁决者咯咯地笑出了声,“一上来就开打,多么沉闷啊,还不如用有趣的小游戏开局,这对你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易真不为所动,说:“看来我该在第一时间割断你的舌头,让你说不出话才对。”
    “凶死了、凶死了!”裁决者做出掩口而笑的姿势,将戴着精美黑蕾丝手套的五指,轻轻压在虚无一片的脸部,“所以,你为什么不来猜猜看呢?”
    易真盯着她,身体也在戒备中紧绷。
    他探出的精神触手迅捷如电,朝裁决者探去。因为没有任何杀意与攻击欲,平常得像是呼吸饮水,以他的速度,居然等挨到了裁决者的裙摆之后,她才飞速后退,惊讶地看着易真。
    易真没有触犯游戏规则,从任何角度来看,他都只是用精神力擦了一下对方的衣服而已。
    易真盯着她,脸上没有愤怒,也绝没有高兴。
    他忽然道:“我听说,奥斯汀·阿佐特死了,我还没有杀他,他就被自己的胸针毒死了。”
    “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栽赃把戏而已,别生气嘛!”裁决者笑嘻嘻地说,“俗话说得好,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你都这样了,身上再背一个谋害大王子的罪过,又有什么关系呢?”
    “五十岚樱雪。”易真静静地说,“你是在为自己扮演的痴情角色,报复背叛你的男友吗?回答我。”
    刹那间,风凝固了,时间亦恍若停滞,易真收回用以感知概念的精神触须,冷冷注视着裁决者的身影。
    猜,为什么要猜?
    只要他用精神力看见对方的“概念”,许多谜题,便能迎刃而解,水落石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裁决者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没想到,真没想到!你是极少跳出思维误区,能够发现我身份的角色之一。有意思,莫非重来一次,就能让一切都发生改变吗?太有意思了!”
    她望着易真,伸手掀掉自己的兜帽,“五十岚樱雪”的容貌一闪而逝,逐渐变成一副陌生的妩媚脸孔。
    “你赢了小游戏,所以,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了。”
    女人弯起红唇,轻轻地笑出了声。
    “在这个世界,我是有很多身份。我是五十岚樱雪,我也是五十岚山,制造了六御座的创作者。不过,说起我觉得最好玩儿的一个身份,那还得是……”
    她怪异地拉长了尾音,面容飞速变化。她的脸型改变,五官调整,神情也更坚毅、更温柔……
    最后,乌发黑眼,贝齿动人的女孩站在阳光下,对易真露出明媚的笑容。
    “——阿什泰尔,我在这儿呢!”
    第124章
    易真注视她的面孔,喃喃道:“娜塔莉娅……阿什泰尔。”
    阿拉暮柔和地看着他,她确实是很美的女性,一颦一笑都充满了星辰的华彩,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许多盛妆倾国的生命,在鬓边簪一朵桃花,就能凭借眸光去夺取一个天下。
    “是啊,我亲爱的弟弟,阿什泰尔。”阿拉暮含笑流睇,眼波深情,“你们相处还愉快吗?他有没有向你们提到我?其实我很想他的,他也想我么?”
    “他死了,我也为他的死出过一份力。”易真低声道,“不过,这不妨碍我为他感到难过……还有庆幸。”
    阿拉暮轻轻歪了歪头:“庆幸?”
    “起码他在死前,是带着真实的幸福和悲伤离开的。他相信你的爱,相信自己是追随着你的身影,才坚定不移地奔向死人的国度。”易真平淡地说,“死亡是一切的终结,即便你留给他的只有谎言和欺骗,但这谎言最后没有被揭穿,也足够了。”
    阿拉暮笑了笑,他们在相互试探对方的底细,因此谁都没有冒然扑上去,开启这场你死我活的厮杀。
    “你真是个奇怪的角色。”阿拉暮撇了撇嘴,“在你之前,我还没想过,原来世界主角在觉醒之后,会是这么棘手的敌人。”
    “最后一个问题。”易真说,“如果你能如实回答我,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快一些。”
    阿拉暮笑容不变,就像易真只是在说今天的天气很好一样。
    “什么问题?”
    “像我这样的书中人物,”易真问,“也会有穿书者的系统吗?”
    太阿:[玩家!]
    阿拉暮的笑容慢慢收敛下去,她盯着易真,清透的眼眸中倒映着对方的面容。
    “不……”她的声音如同梦呓,“怎么会呢?系统是穿书者的专属。你的意思是,你……”
    裁决第三席是何等聪明的存在,易真只是问了一个问题,她的太阳穴便突突地跳动起来,瞳孔亦缩小了。仿佛一个噩梦刚刚展开了冰山一角,她就已经穿过时间,看遍了它的全貌。
    “裁决七席,我们……竟然是被……”阿拉暮浑身颤抖,脸孔不住抽搐,“你说,你说你有……”
    她娇美的面孔完全撕裂了,犹如血肉之花般绽放、旋转,发出魔鬼般尖锐的咆哮:“受死吧!徒名为世界之王的孽种!”
    黑鸦遮天蔽日,如同灭世的洪流,自阿拉暮的袖口、裙摆,还有血肉的裂口中倾泻而出,牛乳色的天空一片黑暗,就像瞬间降下了永不见天日的长夜。
    易真不知道对方从自己的问题中猜到了什么,但很明显,他再也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他的眼眸映照着铺天盖地的渡鸦,这不是现实生活中那种不过小臂长,羽毛漆黑,喜欢闪光东西的鸟类。阿拉暮是魔鸦之母,因此她放纵出来的乌鸦,全部是展翼长达三米,狮爪蛇尾,鸟喙生着狰狞利齿的怪物。
    它们能将猎物心中的恐惧化作实体,继而整个撑碎猎物的血肉之躯;也能在虚空中飞行,自幽冥与阴影中扑杀出来,啄食目标的眼珠和心脏。这是魔法侧的至高造物,是它们位列魔神的主子,向自己最为出色的信徒赐下的杀戮军队。阿拉暮即便不依靠玩弄心术,也可以用魔鸦淹没世界,屠戮所有的原生生命。
    数十万头魔鸦从天而降,犹如压城的黑云,吞没雪原的末日。
    它们发出的噪音也并非鸟类的啼鸣,而是颅骨的碎裂之声,与生灵垂死时的绝望尖叫。这音波不是活人可以承受的,只要听过一次,就会长久污染人的心灵,直至他的神智疯癫,身体也发生异变,骨节在玷污的魔力中分裂畸形,灵魂也堕入邪神的领域。
    它们自苍穹发起冲锋,可它们的对手,仅是一名孤立在雪中的微小人类。
    易真望着它们,心中全无恐惧。他的面容苍白,眼神却闪耀着不竭的火光。
    “……就是现在!”
    [——10秒无双buff,请玩家注意接收。]
    世界一瞬震颤。
    易真睁开眼睛,对比魔鸦的体积,他只身一人的身影何其渺茫,便如一粒尘埃。可对比宏伟星球,壮阔宇宙,这漫天掩地的魔鸦,也不过是太仓一粟,千万江河中的一滴泥水。
    “我已经——看见你了!”
    他飞身跃起,或者说他就是在高傲地凌空翱翔。易真的手臂蓦然插进密密麻麻的魔鸦群,就像火刀破开柔软的黄油。
    他的精神力刹那笼罩了整片雪原,这本该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容鸿雪就在他身边,也不敢夸口说,自己能够轻轻松松地把精神力盖满星球三分之二的面积。
    时间宛如凝固,此刻他是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皇帝,在诸世诸界,全部的空间与位面,只有他的权能压倒一切,超出一切。
    即便他统治的时代仅能维持十秒的长度,但也够了。每一秒钟,他的力量都在永无止境地释放。他看向神,神也逃避他的目光,他看向星空,星空亦为他的注视恒久战栗。
    “既然你是无相的魔鬼,那么从现在开始,我赋予你‘真实’的概念!”
    易真劈手攥住那团无形无相的黑雾,声若古钟,言出法随,一个概念立刻从虚空中诞生,疯狂灌注进黑雾的形体。
    阿拉暮嘶声尖啸,她的身体无法维持雾化的状态,这一刻起,她被诡术魔神赐福的能力也为“真实”的概念所碾碎,她再也不能随意改换相貌,操纵虚幻的生死。
    她被易真攫住脖颈,躯壳和灵魂皆在徒劳无力中挣扎。
    “在‘真实’的基础上,我要赋予你‘死亡’的概念!”
    阿拉暮瞳孔紧缩,她目眦欲裂,毒烈的诅咒即将倾巢而出,可是易真的面容仿佛燃烧着永不止息的烈火,瞬间烧干了她的双眼。
    “——死亡!”
    易真放声咆哮。
    终结的概念被打入裁决第三席的身体。
    “——死亡!”
    凋零的概念降临于魔神信徒的额心。
    “——死亡!”
    枯萎的概念、消逝的概念、覆灭的概念……诸念合集,自世界汇聚,由易真的口舌和语言降生。三道死亡的诏书,从概念的层面上抹消了裁决第三席。
    魔鸦群发出仓皇的尖叫,易真的怒火自然没有落下它们,魔鸦对易真产生了畏怖之情,因此实体化的恐惧同样撑碎了它们的身体。唯见苍穹落羽如黑雪,它们的残躯没能落地,便纷纷消散在了半空中。
    至死为止,裁决第三席的面孔都铭刻着扭曲的恨意,以及深深的惊恐。
    易真松开手,踉踉跄跄地后退,统御的权能逐渐从他身上退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疲累和虚弱。
    诡术大魔的尸体随风消散,易真跌坐在雪地上,手臂不住发抖。
    耳边群鸦呼啸,漫天飘羽,太阿沉默片刻,轻轻地说:[玩家,你做的很好。]
    易真怔怔地坐在地上,他抓了满手的雪,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易真站起来,道:“我要……去找容鸿雪。”
    刚才他的精神力覆盖了雪原,同时知道了容鸿雪的位置,他知道这会应该是黎泽宇,裁决第五席正在和他交手。
    裁决者没有一个省油的灯,要不是自己拿到了一个无双buff,说不定真的会死在裁决三席手上。他必须要去帮容鸿雪……
    想到这里,易真说:“太阿,你的来历,当真一点都不能透露么?”
    太阿的声线改变,开头第一句,却是陨星辰的语气:[永远也不要把答案直接放进人类的手心,不是他们自己所苦苦探寻出的真相,就没有任何价值意义——玩家,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伤害你,做出对你不利的事情,除此之外,我确实什么都不能说。
    [我对你透露的一切事实,都有概率会影响到自我的诞生。出于这一点,设定为禁止自毁的程序,也要阻挡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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