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光耀这才满意了。“那阿耶这就出门。若是你在家里觉得闷,便出去看看花、打打球,嗯?”
    元非晚点头。看来她爹的意思就是,除了去元府感受暴风雨不行,其他的随她乐意。那她还能说什么呢?
    既然今天轮到他们砸场子,那人手是一定要带够的。等元光耀带着信达雅三人一起去元府后,元非晚便吩咐水碧谷蓝,收拾球杆之类的,她要出去。
    原本元非晚只想带上谷蓝,然而水碧说她头伤已经结痂了,出门也没什么大问题,她也便一起带上。反正该说的她都说了;水碧愿意表现,她就给些表现的机会。
    水碧确实也是这么想的。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早上元光耀还和元非晚关起门来商量事情;她就是个傻的,也嗅出了风雨欲来的味道。此时再不刷点印象分,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所以,就算她不会骑马,今天也很努力地去学了,好能陪元非晚解闷。给她们准备的马匹都很温顺,这事确实不难。
    水碧都上场了,原本就蠢蠢欲动的谷蓝更按捺不住。三个年轻姑娘打马球,就算其中有两个是初学的,也比一个人来得有趣。很快,马球场上笑声便一阵一阵地起来了。
    “你跑得太慢啦!而且应该适当弯腰!笔直坐着怎么打呢?”
    “还有你,谷蓝,挥杆的时候注意抓紧缰绳……是啊,我是不用,可你不是刚学的骑马吗?”
    因为经验丰富,元非晚轻轻松松以一敌二,还能有空闲指点自家婢子打球。正打得不亦乐乎时,她不经意间瞄到场边,又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德王殿下真是很闲啊!
    元非晚勒停马,站住了。想到早晨的事情——对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老夫人想要纵火、故而守了一夜——她便不自觉地溢出些笑模样。“既然郎君对马球如此有兴趣,可愿下场指点芷溪一二?”
    真的上心和敷衍做事,她还是分得出的。而既然他们已经选了德王这边,那打好关系又有什么坏处?
    ☆、第49章 风雨
    此时的元府里。明明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整府里的下人们却都像是顶了乌云在走路,话都不敢多说一句。
    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首先就是老夫人。前天,大房刚搬走,老夫人就非常不高兴;昨天,老夫人去了别院一趟,回来后不虞的情绪更是变本加厉——
    “看水红的脑袋!”大家私底下都这么说,“决计是老夫人砸的!”
    另外,这个家里真正有能力的到底是谁,吃软饭的又是谁,大家也很清楚。
    “大房不声不响地迁了出去,元府这是要变天了呀!”
    实际上,就算他们对水红的伤势有种兔死狐悲之感,但更火烧眉毛的事情莫过于大房元光耀似乎打算和他的母亲以及两个弟弟彻底划清界限。
    下人的月俸说是二房黄素开出来的,但那些钱最根本的来源还是大房元光耀啊!若是主子们闹崩了,他们跟着二三房,有啥好处?瞧,大房已经把他们手下的奴仆全带走了!而他们这种的,一旦没钱,岂不是只能等着被发卖、或者卷铺盖滚蛋?
    底下的人,人心惶惶;上头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房里,黄素正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闷气。自从她和元光宗闹崩,后者别说道歉了,竟再也不踏进她的房门,接下来的两个晚上都歇在节夫人那里。她原本已经被元光宗的冷漠刺激到失望,这时更是心如死水——
    呵呵,是她太蠢,还是他太会演,以至于她竟然看错他十几年?便是她确实自私自利,作为主母又刻薄小妾,但没功劳也有苦劳,不至于沦落到只有顶缸这一用途的地步吧?
    元家三个儿子,元光耀是个好男人不必说,就连元光进也比元光宗强好多!她当年眼睛一定是瞎的吧?
    嫁人时脑子里进的水,就是婚后眼睛里流的泪,黄素现在彻底明白了这个道理。“但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她默默地自言自语,声音悲凉,“真是什么都靠不上了!”
    想到这里,黄素起身,绕到床后。床是实木的,有里外两层木架子,重得很。她颇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它往外挪出一条小缝。
    床底下铺着整齐的条状木板,再往下则是方形石质地砖。黄素小心地掀开几块短板,再拿起底下松动的地砖,松软的泥土里隐约可见一个红木盒。她撇开上面的浮土,打开锁看了看——
    珍珠链子,黄金簪子,还有些稀有的银质通宝。
    “早知道就该多存些下来,”黄素盯着它们,在心里痛骂自己的愚蠢,“我早该知道,老夫人吞进嘴里的东西是不会再吐出来的!”
    那些东西的价值,放在普通人家,好好地过个两辈子都足够。但黄素不挣钱,又花钱花习惯了,只觉得那些玩意儿连给儿子当聘礼都寒碜。
    不对,儿子还要考取功名,黄素又想。从岭南到长安,路上开销就不少,更何况京里还要打点?
    这种捉襟见肘的状况,一下子把黄素刚生出来的那点志气掐灭了——手里没钱,腰杆怎么直得起来?还是要钱啊!
    老夫人和元光宗显然指望不上,难道还是只能靠大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元光耀对自家儿子还是颇为看好的?
    黄素更加犹豫。反正元非晚起水痘这事和她毫无干系;假如她这时候主动向元光耀提供线索,能不能再捞点钱来?
    这么想的时候,黄素已然忘记了,她之前是用什么话说元非晚的。更糟的是,这话已经被元光耀亲耳听见了。最后,元光耀这时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她这马后炮来得太晚,已然毫无价值。
    正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夫人,”黄素的随身婢子在外头低声叫道,“您在里面吗?”
    正在翻点小金库的黄素被吓出一身冷汗。她急忙把盒子放回去,地面恢复原样,才从床后转出来应道:“有什么事情?”
    “婢子刚从外头进来,见大房郎君带着人回府了!”
    “阿兄回来了?”黄素吓了一跳,声音也立刻高了,一叠声问:“人到哪里了?老夫人知道吗?”
    “大房郎君从偏门进来的,一路直奔三房。”婢子很快道,“至于老夫人那头……江婆不在,水红姐姐受了伤在屋里歇着,一时半会儿怕是没人去通报老夫人这件事。”
    老夫人不知道正是黄素想听到的,但是……三房?元光耀有什么事情需要找三房那些吃干饭为生的人?
    虽然迷惑不解,但黄素依然决定,立刻去看看。不过,在那之前,她先得把床挪回去。“你去外面盯着阿兄的动向,我马上就来!”
    至于元光耀,他要去三房,自然有他的道理。只不过,他一向很少涉足别家内院,现在又是他该在州学的时间,所以元光进对此十分纳闷:“阿兄,今儿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元光耀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三弟。不得不承认,如果光看外表,元光进也是像模像样。只不过……“阿兄有点事情想问你。”
    “嗯?”元光进十分疑惑。整个三房,从他到他女儿,在元府里的存在感都薄弱到几乎没有,他大哥却突然想问他点事?
    看三弟一脸“我不知道你在说啥”的样子,还有桌上井然有序的香炉花茶等物,元光耀默默地叹了口气。换成是元府里其他任何一个人,见到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你为啥悄不做声地搬走了”?只有他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三弟,任何时候都把风花雪月放在第一位!
    “阿兄想问你,三弟妹的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元光进手里还拿着毛笔。猛地听这么一句,手一颤,笔尖的墨水便抖了下来,在上好的湖州宣纸上洇染出一大团墨迹,一副还未完成的墨兰图便毁了。
    “哎呀!”元光进露出心疼的神色,手忙脚乱地想抢救。
    元光耀脑门青筋直跳,一把抄过那张宣纸,两三下就团起来扔进了废纸篓。“听见我问你的话了吗?三弟妹的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光进从未见过元光耀这么强硬的态度,不由目瞪口呆,有些愕然。他盯着废纸篓,又抬头看元光耀,如此来回几次后,仿佛才真正确认那图救不回的下场。“阿兄,”他还想掩饰,“你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元光耀看三弟目光闪烁的反应,就知道此地无银三百两。要是元光进不心虚,刚才那图被扔了的时候,元光进早就气得跳起来了,还能说别的?“看来你是知道了?”他冷笑一声,“全家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你们很行嘛!”
    “阿兄你……你说什么呀?”元光进慌张起来,“我……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这反应,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欲盖弥彰”四个大字,元光耀相信才有鬼。“你不是很爱三弟妹吗?她被人下毒,你也能忍着?”
    “……下毒?”元光进的脸色彻底白了。“阿兄,你到底听谁说的?”
    “你现在就不用管我到底听谁说的了。”元光耀不想废话,直接单刀直入:“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问题一个比一个犀利,元光进不得不面对事实——元光耀不可能被他蹩脚的谎话所搪塞。“有快一年了吧……”他讷讷道,“在换第二个大夫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元光耀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为什么瞒着我?”
    “我……我……”元光进我了好半天,都想不出一个理由来。
    元光耀原先是被隐瞒的愤怒更多些,但对方这种反应,反倒令他愈发狐疑。他把事情串起来想了想,忽而发现一个巨大的疑问:“三弟妹中毒这件事,是大夫告诉你的?”瞧他三弟这种三句话打不出个屁的怂样儿,他怎么觉得不可能呢?
    “我……”元光进更加结巴了。“不是大夫……”
    “到底是谁?”元光耀耐心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索性开始一个个猜。“水红?她自己肯定不会告诉你。二弟或者二弟妹?我看他们也没这种好心来提醒。江婆怕死,那剩下的只有娘亲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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