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侧,孙华越无意识地摆弄着脚边一株半人高的菊花花瓣,说不清自己是羡慕嫉妒还是幸灾乐祸——
    鱼德威的正三品尚书之位已经不算低,更别提背后还有皇后撑腰。若是能和鱼初打好关系,那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不过她家经营了许多年,到现在也就勉强和李庭扯得上一点儿关系。
    但问题在于,鱼初真的想要结识元非晚?听语气还很倾慕?可元非晚在十五时分明让她们所有人都颜面无光啊!尤其是鱼初?得要有多宽广的心胸,鱼初才会不在意这种事?
    假的吧,这绝对是假的吧!
    “她们俩有什么话好说的?”王真实在想不明白。怎么看怎么都是对头啊!
    “谁知道呢?”孙华越道,语气颇有些酸溜溜。“大概是人走运,天上也会掉馅饼!”周围还有其他人,风凉话不好直接说出来。所以她也憋着一口心头血,走到几位夫人边上听着去了。
    王真看了看地面上被孙华越掐断的菊花花瓣,又看了看把钱半烟包围在中心的一群人。这地方一时半会儿用不上她吧……这么想着,她便微微提着裙角,朝元非晚和鱼初走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至于元非晚,她这时已经和鱼初站在了一丛开得正盛的墨菊前头。
    “我和你道歉,家慈刚才不是有意提起的。”鱼初开头就是这么一句。她声音不大,但神色看起来极为诚恳。
    元非晚有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对方是不是在扮猪吃虎。女儿替母亲道歉,总感觉哪里怪怪的。然而,这种事可难不倒她。
    “你说什么呀?”她露出一副极度惊诧的模样,“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说?”
    “就是母亲说你怎么一个人出门啥的……这实在太冒昧了,本不该这样的。”鱼初道,略低着头。
    元非晚心中大皱眉头。这啥意思啊?低头再来个泪水点点的话,给别人看见,还以为她欺负鱼初呢!“本就是事实,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她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开两步,好让自己的身体露在菊花丛外头。虽然故意拉拉扯扯来陷害别人的手段放在她们俩身上都太低级,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搞什么幺蛾子出来就不好了。
    鱼初看起来缓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她欣慰道,“原来是我多想,真是不好意思。”
    “你已经说了三遍了。”元非晚不得不提醒对方。“本来就是莫须有的事情,又何必这么客气呢?”
    鱼初点点头。“如此是最好。”她停顿了下,又道:“你上次做的那两首诗,真真是极好的。我回去一再揣摩,都写不出更漂亮的了。”
    元非晚眨了眨眼,又眨了眨。对方一副我是你脑残米分的调子,真让她不好接话。若是简单的脑残米分也就罢了,可本该最介意她存在的人竟然一点也不生气,倒过来还崇拜她?逻辑哪里不对吧!
    好在这次有人来解围。不是不近不远观察着两人的王真,而是顾芳唯。
    原来是长孙佩妍和白巧觉得一票人浩浩荡荡过去目标太大,容易被人理解为她们抱团欺负一个十三四的女孩儿,那传出去就难听了。李安书说什么也不肯过来,只有顾芳唯自己上。
    “真巧,素心,芷溪,你们也在看这墨菊呢?”顾芳唯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
    素心是鱼初的字。虽然半路被人打断让她不太高兴,然而顾家在朝中也不是什么可以随便轻视的对象,她的礼仪自然得尽到。
    “这不是蕊芯吗?”她道,装作刚发现顾芳唯的惊喜模样,“来来,正好和我、芷溪一起赏花!”
    都不熟啊!不仅不熟,很可能还是谁都看不上谁!
    这么想着,元非晚就觉得这理应不干她啥事。然而别人都叫了她的字,她也就礼仪性地点了点头。
    按照赏花作诗一条龙的惯常程序,顾芳唯不得不推辞一下。“赏花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后头的事情,你俩还是饶了我吧!”
    这说的显然就是十五夜里元非晚和鱼初拔得的一二名了。鱼初眼珠微微一转,便露出个恰到好处的苦笑:“若你一定要这么说的话,那应该是我和你一起让芷溪饶了我们吧?毕竟,长公主殿下的织锦和玉碗可都被芷溪拿走了!”
    “谁说不是呢?”顾芳唯同意。
    元非晚从来没发现,夸她的话也能如此令人头疼。“那我觉得我只能走了。”她作势抬脚,“既然你们俩都不带我玩,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咦,这接下来的难道不该是你主动请我们去看织锦和玉碗吗?”顾芳唯一脸惊诧的样子。“怎么能走呢?”
    鱼初倒没想过,顾芳唯会接这么一句。难道她想去元家?考虑到顾东隅的问题,也不是没可能?
    在鱼初愣神的功夫里,元非晚也愣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她首先想到的是顾东岭还没有放弃——以顾东隅在十五后告诉她的事实来看,他那个大哥就算没做什么,脸皮也实在太厚了——还想要通过顾芳唯来曲线救国,然而这种怀疑并不能当做明面上拒绝的正式理由。
    “若是你们想看,我自然是欢迎的,任何时候。”她笑吟吟地接下了,心中飞快地思考对方的其他可能意图。“就怕府上太久没有置办器物之类,灰扑扑的,没法入你们的眼。”
    “哪儿的话?”鱼初此时已经考虑完毕,很快地接过话头:“我们就是去了,也是看你多些。而你才貌双绝,怕是怎么也看不够啊!”
    这话夸得直白,顾芳唯不觉多看了鱼初一眼。她想去元府,自然不是为了看元非晚;她之前说“咱们”,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们就三个人在说话;可如今,鱼初似乎真的也想去?她想去干什么?
    元非晚一看这阵仗,就知道她家注定要迎来两尊大佛。想看织锦和玉碗自然没什么,但就怕她们各有想法……不管了,等回去先告诉她爹和她世叔,该怎样就怎样!
    她们这头谈妥,不管是钱半烟还是长孙佩妍,都没有了找元非晚的理由。于是她也乐得清闲呢,只和王真待在一起,在园子的游廊上走动,看见漂亮的花丛便走近去看。
    “……她们真都那么说?”王真好奇地问。
    不管是鱼初还是顾芳唯,自己身份已经足够贵重,根本没必要主动登门造访来拉近关系。尤其是顾芳唯;听孙华越的抱怨就知道,想约她出门都不容易,更别提特意腾出时间。这会儿突然一副看中元非晚做好姊妹的样子,委实可疑。
    元非晚并没有一点事情逢人就说的爱好,但王真在边上瞅了她们半天,一副随时准备着冲过来帮忙的样子。如此,对方问刚才的事情,她也不好不说。
    “说是那么说了,但做是两码事吧。”她清淡道。“左右不过多准备两个垫子一桌茶点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出元非晚是真的不在意,王真不由咋舌。“你可真是一点都不担心。”
    “因为本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元非晚宽慰对方。
    鱼初和顾芳唯难道是洪水猛兽吗?是能冲走她,还是吃了她啊?又或者说,是能打架斗殴,还是杀人放火?她既然敢让她们上门,这种事情就一件也不会发生!
    “行吧。若是她们去,我可就不去了。”王真一脸心有戚戚焉。“你一定得提醒我,别撞上!”
    “你刚才好像不是那么想的。”元非晚故意提醒道。“我感觉,若是刚才我们之中任一个手抬得高了点,你就会跑过来了!”
    王真悔不当初。“那还不是因为今天是我把你叫出来的?要是你出了什么好歹,不得算我头上?”她话锋一转,又道:“但你自己招待客人,这就不关我事了!”
    这话说得直白,然而元非晚就喜欢这种直白。“这么说来,你还真是精明啊?”
    “那可不是!”王真骄傲地抬起了下巴。不过她脸圆圆的,下巴也圆圆的,整个人看起来都偏向可爱,做这种姿势实在是逗人发笑。
    元非晚就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就在王真瞪着眼睛、作势要捏她时,园子入口处突然掀起了一阵喧哗。
    “……怎么了?”王真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放弃了在元非晚山上找回场子的举动,转而好奇地张望那个方向。“谁来了,大家这么激动?”
    元非晚从藏身的廊柱后绕出来,看了看,基本同意王真的猜想。因为这实在太明显了——原本三五成群的女眷们突然聚集起来,脸都朝着同一个中心;而中心的人个头偏高,在一众人等的簇拥下更显得鹤立鸡群——
    “是泰王殿下。”她道,刚才的笑意已经从语气里完全消失了。
    王真光顾着看热闹,没察觉元非晚的这种变化。“阿晚,你眼神真好,这么远就认出来……呃?不对,你怎么认识泰王殿下的?”
    “路边上。”元非晚简洁地解释,“上次十五,我回去时,太子殿下等一行人正好回宫。”
    “那也不对啊……”王真十分费解。“他们那时候应该是坐马车吧?能看到脸?”
    “这我也不知道。若你想知道,怕是得问泰王殿下自己,为什么把头探出来。”元非晚回答。
    其实这答案她大致知道,但她才没那么傻说出来呢!因为萧旸八成不会承认他在蓄意示好……而对她来说,不管是脑补过度还是自我感觉太良好的形容,她都不想要!
    “这园子本只有女眷能进,泰王殿下在这里,定然是走错了。”元非晚说出了她今天最诚心诚意的一条建议,“咱们还是离远些吧?”
    但王真并不这么想。“你难道没听说,泰王殿下是几个亲王里最风度翩翩的那个?据说他英俊潇洒,才华横溢,堪称这京中的第一才子!”
    “……我以为另一方面的名声该更大些。”元非晚有些无语。
    萧旸的身体弱传了这么多年,就算有水分,也应当不是空穴来风。而在她看来,皇帝的儿子最重要的属性就是能不能当皇帝;至于长得圆还是扁,都是次要的!
    长得帅有用?能当饭吃吗?元非晚很是不明白花痴众人的想法。
    然而王真眼里几乎可以冒出实质性的米分红泡泡,对元非晚的质疑充耳不闻。“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等着近距离看泰王殿下一眼而不得,结果你刚来长安没多久就见着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她好容易才从远处的萧旸身上分给了元非晚一个眼神,“一句话,去不去?”
    去围观萧旸?自己送到他跟前?
    元非晚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她是脑袋坏了,才会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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