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魏初房中,顾香生怕耽误夏侯渝那边的病情,先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清楚,魏初顿足叹道:“你若是早两天说,说不定我还能进宫请太医,可是现在不行了,爹娘不让我进宫,而且就算我进宫,也未必见得到太医!”
    顾香生:“为何?”
    房中只得她们二人,魏初犹豫片刻,压低了声音:“太子被废了。”
    什么?!
    顾香生震惊地看着魏初,后者苦笑点头,表示自己没有信口开河。
    “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顾香生消化了一下,声音还有点紧绷。
    “就在昨夜,听说是太子主动求见陛下,自请废位让贤,陛下同意了,今早我爹进宫时,就对他说了这事。”魏初道,“今日百官休沐,等明日上朝,应该会公诸于众的。”
    顾香生有些说不出话来。
    照理说,太子这个位置虽然是靶子,可同时也是一种保护,一旦被废,难道还能再复位么?
    纵观史书,倒是有那么一位二度复位的皇太子,可最后还不是被圈禁致死,可见太子自古就是个高危职业,兴许魏临是想通了这一点,才选择从风头浪尖退下来,以求有个善终?
    ☆、第27章
    顾香生对太子的印象其实很不错,想想他的遭遇,心里难免有些可惜,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她仅仅震惊了一会儿,就又转移到夏侯渝的病情上去了。
    “算了,这种时候的确不适合进宫,张芹去鹤年堂请大夫了,我先过去看看阿渝的病情。”
    “我和你一道去!”魏初想也不想便道。
    但就在她们快要出门前,却有婢女带着将乐王妃的口信过来:“小娘子,娘子说您的禁足令还未过期,不能出府。”
    魏初气乐了:“禁足令明明是昨天的,怎么今天还有效?”
    婢女劝道:“您昨夜还想跟着郎君进宫,幸而被拦下来,娘子在气头上,您今日就不要惹她生气了罢。”
    魏初:“可阿渝生病了,我怎能不去探望呢!”
    顾香生估摸着太子昨晚刚被废,作为近支宗室,魏初此时自然是不好随意出门晃荡的,被人瞧见了又有闲话。
    她便也跟着道:“十娘,既然王妃有令,你就听着罢,我先过去看看他,你等王妃同意了再去也不迟。”
    魏初只好送她出门:“那你快去罢,我先去说服我娘!”
    等顾香生匆匆赶至夏侯府时,张芹已经请了大夫回来,正在给夏侯渝把脉。
    躺在榻上的夏侯渝,脸色发白,眉心紧蹙,小小一个人裹在被子里,越发单薄得可怜。
    诊金贵倒也有诊金贵的道理,王大夫稍一诊脉,再察言观色,就已经得出肯定的结论:“是伤寒,只怕是先前方子不对症,反倒使病情加重了,将先前的方子拿来我瞧瞧。”
    张芹连忙找来之前开的方子,王大夫一见之下便摇摇头:“果然是方子开错了,伤寒也分太阳、阳明、太阴、少阴等等,小郎君这病症,病而少时,起热不退,寝不安,脉象浅淡,若有似无,有时候还会腹痛如绞,是也不是?”
    名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张芹连连点头:“对对,正是这样,大夫您快救救五郎罢!”
    王大夫道:“他这病症是伤寒中典型的太阴病,先前的大夫却将其误诊为太阳,我另开个方子,你让小郎君先吃吃看,三帖之后,若是有好转,我再开。”
    张芹唬了一跳,听出他的弦外之音:“那若是,若是没有好转呢?”
    王大夫没吱声。
    张芹的脸色越发白了。
    还是顾香生开口道:“张叔你且勿要担心这些没影的事,赶紧让王大夫开了药方抓药罢,阿渝耽误不起了!”
    张芹忙道:“是是是,小人糊涂了,大夫您先开方子!”
    大夫道:“小郎君先天不足,病势才会如此凶险,需先温中祛寒,理气调中,方子里有人参的话,效果会好一些,不加的话也无妨,但……”
    他会如此说,想来也是看见夏侯府的景象,所以事先提醒,也算好意,否则到时候药抓出来,价格一开,张芹他们却付不起,难免耽误时间。
    张芹还未说话,旁边顾香生便道:“只管开,只要效果好,大夫不必吝于用药!”
    王大夫自然再无二话,当即挥笔写好方子,又让张芹与他一道回去抓药。
    除了张芹之外,夏侯府其他两名仆役都是粗使婆子,干不来那些细活,有一个还正在给夏侯渝熬粥,顾香生担心夏侯渝无人照料,出现什么意外,便在旁边帮忙守了会儿,等张芹抓药回来。
    夏侯渝面上不显,但发鬓处却是汗津津的,顾香生伸手便摸了一把冷湿,她见旁边有半盆清水,赶紧拧了条帕子给他擦汗。
    兴许是舒服了些,原本昏昏欲睡的夏侯渝醒了过来,顾香生发现他一双眼睛也像浸了水的葡萄似的,溢满湿漉漉的雾气,看上去既可怜又可爱,不由轻轻拧了一下他的脸颊。
    “香生姐姐……”夏侯渝握住顾香生的手,可怜兮兮道:“我好难受啊,浑身都难受!”
    “张叔已经去给你抓药了,你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我带你去放纸鸢,去年你说过要放纸鸢的,结果后来下雨没去成,要是今年再不去,就得拖到明年了!”顾香生诱惑道。
    “那是小孩儿玩的,我才不喜欢玩……”他有气无力道。
    “香生姐姐,我好辛苦,为什么我生下来就这么辛苦,还总是生病呢……是不是老天爷不喜欢我,想让我早点死?”
    夏侯渝语调喃喃,顾香生却听得心头恻然。
    那一瞬,她几乎以为夏侯渝在哭。
    可再定睛一看,好像又只是因为生病难受而氤氲出来的水汽。
    顾香生:“你完全说反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应该说,正因为你得到了老天爷的看重,所以他给你的所有磨难,只是为了让你日后更加强大。”
    “是这样吗……?”夏侯渝面露迷惘。
    顾香生笑了笑:“成大事者,会将苦难作为磨砺,失败者才只能将其作为逃避的借口,若是你因区区伤寒而倒下,传到齐国,你觉得还会有人记住你吗?”
    夏侯渝吸了一下鼻子,哑声道:“没有了。”
    他的生母早就去世了,至于皇帝,一个身强体健的皇帝从来就不会缺儿子,就算他还记得自己有个在魏国为质的儿子,能不能想起夏侯渝的名字,还是两说。
    顾香生点到即止,没再说什么刺激他的话,只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多睡会儿罢,我等张叔回来再走。”
    夏侯渝迷迷糊糊,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答应,还是说了什么留人的话,只觉得头还是晕得厉害,视线里的顾香生很快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又变成四个,然后就失去意识了。
    张芹很快就回来了,他再三感谢顾香生,又说那钱会想法子尽快还给她,顾香生宽慰了他几句,才与碧霄乘车回家。
    到家之后,顾香生没有回小院,而是先去了一趟焦太夫人那里,将太子被废的消息告诉她。
    焦太夫人果然还不知道此事,当即就被震住了。
    也许很多人心里对这件事的后续发展早有预料,但连焦太夫人也没想到结局是来得这样迅猛。
    不管太子是不是真的自请废位,最重要的是,太子之位一空出来,可能就会有新人填补上去。
    若放在往日,焦太夫人毫不怀疑这个人选十有、九是益阳王魏善。
    但在这次事件当中,皇帝却表现出一视同仁的态度,并未特别偏袒哪一方。
    这就使得局面越发扑朔迷离,令人捉摸不透。
    最让焦太夫人后怕的是,假如她今天没有事先得知,而等明日皇帝再当众宣布这个消息时,顾经说不定会直接就跳出来,自以为忠直地为太子进言,从而将会为顾家带来滔天祸事。
    “你做得很好,四娘。”她揉揉眉心,“回去之后你也不要与任何人说起,既然此事已定,明日自有分晓,我们且看着便是,这等事情轮不上我们插口。”
    顾香生乖巧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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