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又道:“不过,那宴会上不知会有什么人出席,沈家在邵州城行事霸道,你我毕竟是女流,我怕有些人会……”
    周枕玉没有说下去,但她觉得对方应该能听得懂自己的意思。
    顾香生当然听懂了,她苦笑摇头:“可我总不能穿着原来那身衣裳过去罢?”
    周枕玉也微微苦笑,其实顾香生的确没怎么打扮,顶多是换了一身衣裳,连发型都没变化,首饰更是一件不戴,但就算这样,美人就是美人,依旧能够一眼吸引住别人的目光。
    话又说回来了,心怀歹意的,就算她穿着原来那身衣裳过去,难道就可以幸免了么?
    “要不,今晚你不要去了。”周枕玉犹豫片刻,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其实她当然希望顾香生能去,因为不管怎么样,四大家里,只有周家是女性掌舵,而且周家现在不肯跟其它三家合作,正处于备受打压的境地,多一个顾香生,起码心里也能安定一点。
    然而她还是过不了自己的良心这道坎。
    说完这句话,周枕玉就暗自苦笑,心想活该你把周家经营成这样,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都下不了狠心。
    顾香生笑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跟其它三家不和,我们正好也不想卖药草给他们,咱们现在算是同在一个战壕里,多一个人,起码也多个伴不是吗?”
    周枕玉一怔,两人四目相对,佛多了一些之前没有的东西。
    周家被其他三家联手打压,父祖昔日交好的朋友不是袖手旁观,就是搪塞推脱,不敢插手得罪沈家,偌大担子都落在周枕玉一个人身上,夜深梦回时,她也曾泪湿枕巾,人前又得默默做事,筑起一副坚强的面具,面对人情冷暖,然而骤然听见这样的话,她心头还是禁不住一暖。
    连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如此仗义,枉费父亲从前对那些人那么好,他们却……
    穆掌柜在旁边道:“娘子,时辰不早了。”
    周枕玉回过神,对顾香生道:“那我们启程罢?坐我的马车去。”
    语气之中多了几分亲近。
    “好。”
    二人上了马车,顾香生带的是柴旷和席二郎,两人跟穆掌柜一起,坐在后面的马车。
    周枕玉给她讲起宴会的注意事项,诸如席位如何坐之类的规矩,应该是担心她去了那里被人嘲笑,她说的那些规矩,顾香生都知道,但人家一片好意,她也没有打断,反而认真地听着。
    他们到福庆庄的时候,那门口已经人来人往,异常热闹。
    今日沈家包下了整个饭庄,在这里进出的人,自然都是来为那沈南吕庶子庆生的宾客。
    宾客虽多,女子也有,可都是跟在男宾身后的女眷,少有像顾香生和周枕玉这样,单独作为宾客出席的,不免被诸多注目,周枕玉毕竟是周家的当家人,还有人过来打招呼。
    “你怎么来啦?”说话的是个白胡子老头,看上去与周家还有几分交情,走过来之后没有寒暄,反是说出这样一句话。
    周枕玉笑了笑,不答反问:“钟阿翁,您身体可还好?这阵子琐事繁多,我也没能上门拜访,还请您多见谅。”
    那钟姓老头子叹了口气,低声道:“宴无好宴,沈家正等着你上门呢!”
    周枕玉道:“来了,还有一线生机,不来,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两人的对话活像打机锋,顾香生也没有深究,她跟着周枕玉往里走,顺带不着痕迹打量周遭。
    福庆庄据说是邵州最大的饭庄,内里自然是富丽堂皇,气派得很,不过比起魏国京城的*庄来,还是稍逊了几分。
    邵州城中正在闹粮荒,但这里头却是一派觥筹交错的热闹,人人华服,笑容满面,一墙之隔,两般模样。
    伙计领着两人入座,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安排,她们俩的座位居然与主位很靠近,也就是在其他三大家当家人的那一拨里,这让周枕玉有点意外,因为她本以为沈家要趁机羞辱,肯定会将他们的作为安排在外围的。
    附近谈笑的人依旧在谈笑,对二人的到来视而不见。
    周枕玉似乎也不以为意,反是给顾香生介绍起附近这些人。
    主位自然是沈南吕的位置,不过他还没来。
    旁边应该是留给邵州刺史的,也还空着。
    其他人依次下来,分别是林家,黄家的当家人,还有邵州城内一些有头有脸的官绅。
    虽说士农工商,但商贾一旦与官家搭上关系,其实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商贾了,像沈家,虽然经营着药材生意,但在南平,谁敢将他们看作一般商人?
    “有人向你敬酒,你不想喝的话,就不用多喝。”周枕玉小声给顾香生道。
    后者微微点头,表示明白。
    这话才刚说完,一行人就走进来了,在座宾客纷纷起身行礼,口称沈郎君,想必为首之人正是沈南吕了。
    顾香生和周枕玉也跟着众人站了起来。
    沈南吕年纪不大,面容也清秀,就是看着有些城府,不易捉摸。
    众人向他行礼,他仅是微微颔首,一路走过来,将架子端得十足。
    走到周枕玉她们面前时,却偏偏停了下来,视线掠过周枕玉,停在顾香生身上。
    “原来是周当家,好久不见,未知你身旁这位娘子是?”
    ☆、第88章
    他看向顾香生的眼里,明明白白有着惊艳。
    就连周枕玉这个同性方才乍看顾香生的时候,也生出“漂亮”“好看”之类的感觉,更勿论沈南吕这个异性了。
    顾香生没有说话,周枕玉不知道她是不想说,还是被沈南吕的唐突吓坏了,所以她代顾香生回答了一声:“这位是焦娘子。”
    也没有说明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南吕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却一猜就猜出来了:“我昨日听说有人在城里兜售药草,转了一圈,最后却去了周当家的药铺,想来就是这位焦娘子了?”
    顾香生有点惊异于对方的消息灵通,但想想也是正常,现在旱季刚过,药材匮乏,药商又有意压价,所以价格才飞涨起来,他们走遍城中药铺的事情,肯定一早就被有心人看在眼里,通报上去了,否则沈家也不会给他们送请柬,邀请他们来赴宴。
    当然,按照她先前的猜测,赴宴是假,下马威才是真,沈家以为他们是毫无见识的乡下人,所以想借着这次宴会,迫使他们将药草卖给沈家。
    顾香生含笑:“不错,就是我。”
    沈南吕也笑了,半开玩笑道:“早知焦娘子是这般人物,要多少价格,我也会买的。”
    那你到底是买药还是买人?
    这句话有点失于轻佻了,但他说话的时候,眼睛也依旧没有从顾香生脸上移开。
    后者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没接腔。
    沈南吕还想说点什么,但这个时候,周枕玉却开口了:“沈当家,焦娘子已经答应将药草卖给我们了,周家药铺出了五倍于沈家药铺的价格,若是沈当家有意,只怕得出高于这样的价格,焦娘子才有可能动心了。”
    五倍价格听起来有点惊悚,但实际上是之前沈家把价格压得太低的缘故,譬如这次顾香生他们带来的葛根,在魏国京城,一株的收购价是八钱,到了邵州这边要便宜一些,但随着药材匮乏,沈家给他们开的价格,反而应该比八钱高才是,结果之前他们却将价格压到了二钱,这就称得上奸商了。
    沈南吕没有想到,之前被打压得濒临绝境的周家,竟敢当众驳自己的面子,还截了胡!
    他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旁边林家的当家不阴不阳地笑道:“周当家这是攀上了什么大树,胆子肥了不少哇,沈郎君先开口要的药材,你也敢抢。”
    顾香生也有点意外,之前周枕玉明明还未决定要不要买自己的药草,这才过了一会儿,就敢冒着得罪沈家的风险撂下话了?
    周枕玉淡淡道:“东西在没有卖出去之前,价高者得,这素来是做买卖的规矩,我们周家开门做生意,不偷不抢,买卖也都凭着良心来,与胆子肥不肥又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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