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渝:“这样罢,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回去重新排队,很快的。”
    他转身欲走,顾香生忙拉住他:“算了算了,别买了,你在城中有落脚的地方么,还是与别人一起来的?蜜饯改天再买也不迟,我还有许多话想问你。”
    夏侯渝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安抚道:“我可以在这里逗留一段时日,你别着急,我先去买蜜饯,再跟你走。”
    说罢将顾香生的钱袋塞回给她,又朝蜜饯铺子走去。
    这回没了顾香生,旁人也就不会再将他与顾香生扯在一块儿,只不过夏侯渝的外表跟排队买蜜饯这种事情实在太不相符了,说白了,就是画风不太对,他站在队伍里不过一会儿,就收获了无数注目,顺带还有两个人上前询问郎君婚配与否,弄得夏侯渝啼笑皆非。
    顾香生站在对街一间屋子的屋檐下等他,无所事事,只能四处张望。
    有人上前找夏侯渝搭讪,看模样像是冰人,邵州民风开放彪悍,当初被前任刺史逼得走投无路,百姓们就敢直接堵刺史府门口的,后来更是把犯了众怒的沈南吕活活打死,如今瞧见夏侯渝这等美貌郎君,起了做媒的心思也不奇怪。
    第一个的时候,夏侯渝尚且还有耐心答上两句,第二个的时候,他索性就冷下面容,看上去竟有几分慑人,对方见他动了真怒,也不敢造次,讪讪便走了。
    顾香生瞧着这情景,不由感叹:当年那个柔弱无依的萌娃娃终究是长大了!
    换作好几年前,夏侯渝的脸还未长开之前,就算作出这样的表情,估计也没人会怕。
    她发了一会儿呆,那头夏侯渝已经提着几大包蜜饯走过来了。
    “有蜜枣和杏脯,我还买了糖炒栗子,刚出炉的,听说很甜,你尝尝?”夏侯渝扬起笑容邀功。
    顾香生也闻道糖炒栗子的香味了,忍不住往那个袋子伸手,那头夏侯渝已经未卜先知地剥好一颗递过来。
    栗子炒得金黄,糖味渗透进去,带着软糯的焦香,又不至于炒过头变得黑掉,咬一口,里头是黄中带白,最好的品相。
    “好吃吗?”夏侯渝问。
    “好吃。”顾香生点头笑道,把那个栗子吃完了才发现,栗子是人家帮忙买的,结果她反倒自己吃了第一颗。“你也吃啊,我记得你小时候不也很喜欢吃这些零嘴吗?”
    她也给夏侯渝剥了一颗,夏侯渝手里提着好几袋蜜饯,没法腾出手,只好低头张嘴。
    顾香生递到他嘴边,后者咬住栗子含进嘴里,牙齿还不小心碰到顾香生的手指。
    从前两人也这样做过许多回,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夏侯渝刚到魏国为质时,那会儿不过五六岁光景,又因身份缘故,许多宴会都得出席,他一个小小人儿,人生地不熟,无亲无故地坐在那里,虽然有侍女在旁边伺候,却还是拘谨得很,只乖乖坐着不敢乱动,东西也没吃几口,还是顾香生看着可怜,袖子里偷藏了把坚果,趁着到花园玩儿的时候递给夏侯渝,又帮忙给他剥了吃,那时候的夏侯渝真是又乖又惹人怜,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顾香生剥坚果,吃一个就说一声“谢谢姐姐”,声音软得能让人心都化了。
    虽说现在外形变了很多,可一个人的习惯是不会变的,从他吃东西的样子,就依稀能瞧见从前的影子。
    顾香生忍不住翘起嘴角。
    “香生姐姐要带我去哪里?”夏侯渝问道。
    “去我那儿罢。”顾香生道,“你还记得诗情和碧霄吗,碧霄做的绿豆糕,你从前最喜欢吃的,等你去了,让她给你做。”
    “好啊,”夏侯渝眉眼弯弯,“我也很想她们。”
    “你在齐国过得还好吗?”
    “挺好的,开头的时候艰难些,陛下起先觉得我回去是临阵脱逃,擅自主张,不肯承认我,不过现在的情形好多了。”
    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又问:“你知道南平天子下令征伐易州的事情罢?”
    见顾香生点点头,夏侯渝便道:“南平兵力不足,他们的天子向陛下借兵,陛下便派了我大兄带着三万兵马过来助力,我也跟了过来,不过我大兄防备着我,我也不愿意往他跟前凑,便带了自己的人四处走,知道你在这里,就过来了。”
    南平朝廷向齐国借兵的事情,顾香生还未听说,肯定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而且南平天子肯定不想张扬,因为朝廷无兵,还要跟外国借兵来平叛,丢人不说,还是与虎谋皮。
    但夏侯渝就这么说出来了,半点都不给南平面子,同样也表明对顾香生毫无隐瞒。
    这个消息让顾香生大感意外,无论结果如何,邵州总得做些准备。
    “小心!”
    她正想着这件事,冷不防手臂被人一扯,人随即与夏侯渝撞在了一块。
    一辆马车从身旁辘辘驶过,若是方才没有夏侯渝这一拉,虽说不至于正面撞上,但说不定就要因为挨得太近而擦伤手臂。
    “多谢!”顾香生朝他一笑,心中禁不住又想,果真是男大十八变了,当初的夏侯五郎,哪里会有这样结实的胸膛。
    从方才的触感来看,说不定衣裳下面的胸肌和腹肌也不会少了。
    她忽然有点五味杂陈,既有种看着小萌娃长大的欣慰,又有点儿尴尬和不自在。
    但夏侯渝似乎没有察觉,反是蹙着眉一脸担心:“香生姐姐,你没事罢?”
    ☆、第101章
    顾香生心头一暖:“我没事。”
    虽然夏侯渝方才寥寥数语,只用一句话,便将自己在齐国的经历简单带过,并不想让她多担心,但顾香生又不是藏在深闺不知世事的女子,焉能不知这里头的曲折艰辛?
    夏侯渝回去的时候,正值齐魏交战,关系恶化,他擅自跑回去,不用想,也知道齐国皇帝不可能给他什么好脸色,他小小年纪就被送来当人质,可见在皇帝心目中说不定连个路人甲的印象都没有,他要经历怎样的艰难,才能一步步走到现在,得到齐国皇帝的承认,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不用细想,也知道肯定比她艰难百倍千倍。
    世人都觉得生在天家,那肯定是一辈子都享不完的福,然而夏侯渝却是其中异数,福气没享多少,反而从小就吃尽苦头。
    但见了面,他依旧像从前那样,没有变成凶戾阴狠怨天尤人对世道满怀愤恨的人。
    这样的认知让顾香生既佩服,又隐隐心疼起来。
    “就在前方不远的巷子拐进去,碧霄她们见了你,指定要吓一跳。”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吃完了大半的糖炒栗子,基本都是顾香生剥,两人吃,因为夏侯渝还要抱着一大堆的蜜饯袋子,实在分身乏术。
    焦宅那里,碧霄正打开门,手里拿了笤帚,准备把门口打扫一下,抬头瞧见顾香生,先是招呼一声娘子,又见她后头跟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不由愣住。
    顾香生玩心顿起,便抢在夏侯渝之前开了口:“我在路上碰见一个人,很是可怜,还无家可归,便将他带回来住两天。”
    “啊?”碧霄果真目瞪口呆地瞧着夏侯渝,心里怎么也想不通这样好看的人跟可怜哪里沾边了。
    有了顾香生那句话,夏侯渝也乖乖站在那里,没有出声打招呼,只冲着碧霄笑。
    看着……还真有几分像傻子。
    顾香生终于再也忍不住,捂着嘴笑弯了腰。
    碧霄意识到上当受骗了,不由鼓起双颊:“娘子,您又作弄人,他到底是谁啊!”
    夏侯渝这才笑道:“是我啊,碧霄,你不认得我了么?”
    碧霄狐疑地打量了他半天,良久,方才不确定地道:“你是……夏侯五郎?”
    夏侯渝点点头:“是我。”
    碧霄惊住了,久久无法言语。
    她就像顾香生方才刚刚见到夏侯渝那样,根本没法将印象里那个娇弱的小郎君联系起来。
    “好啦!”顾香生抬手在碧霄面前挥了挥,“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快去告诉诗情罢,她定然也会吓一大跳的!”
    “对!我也要去吓她一跳!”碧霄转身入内,表示要将方才被作弄的都如数从诗情身上找回来。
    顾香生招呼夏侯渝:“进来罢,我去给你端点喝的。你想喝什么,乌梅汤好不好?”
    “都好。”夏侯渝从不挑食,笑应了声,转而打量起宅子的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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