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回孩子,聊些帝都闲话,二皇子妃吴氏笑对谢莫如道,“我可是听说五弟妹近来时常在家设宴,大嫂子先前生产不说,三弟妹四弟妹你都请,怎么就独落了我?我在家里等五弟妹的帖子,等的望眼欲穿,还没等到呢。”说着还玩笑的叹口气。
    谢莫如笑,“我是想着,二嫂身份不一样,不敢轻易惊动您呢。”
    “有什么不一样的,朝廷上的事,自有外头男人们,咱们女人不必理会,倒是有空咱们自己乐自己的。”吴氏其实能猜度谢莫如的心事,谢莫如一向与承恩公府不睦,想着谢莫如行事,喜恶几不加遮掩,吴氏其实觉着好笑,帝都城像谢莫如这样坦白喜恶的真不多见。不过,承恩公府如何,她是不在意的,她是女人,只管好女人之间交际就好。吴氏道,“五弟妹你进门虽晚,却比我们会乐,以前都是逢年过节或者生日节庆的弄大宴席,其实咱们妯娌姑嫂的,就是一处喝喝茶说说话也是极好的。”吴氏亦是帝都贵女,要说不会玩乐享受那是假话,只是嫁入皇家,她们又是第一茬的皇子妃,入门儿时间短,自然处处小心,时时谨慎都不够,哪里有玩乐的心。谢莫如不一样,谢莫如论出身只是尚书的孙女,她爹不过是个正五品,论父系,她比不上前面四位皇子妃。但谢莫如母系强大,论血统,她还是远房的皇亲,她家母系算来都是强人中的强人。谢莫如嫁进皇家,直接能削了胡太后的脸面,偏生慈安宫还没追究她。故此,过日子,她是愿意怎么过就怎么过。她这般悠闲,其他妯娌也不是傻子,索性谢莫如开了头儿,她们也有样学样的自在些吧。
    谢莫如只是讨厌胡家,对二皇子的印象反倒比皇长子更好,何况吴氏是个爽俐人,说话很有分寸,并不讨人厌。谢莫如笑,“那我就给二嫂派帖子了。”
    “你再落下我,我就不请自去。”吴氏自己笑着,说的大家都笑了。吴氏又道,“大嫂子这也出了月子,咱们一道乐呵乐呵才好。”
    崔氏自然也笑称好。
    正说的乐呵,就见一个嬷嬷慌里慌张的过来,张嘴还带了丝哭腔,道,“娘娘,昊哥儿不大好了。”
    崔氏吓一跳,连忙问,“怎么回事?慢慢儿说,不是昨儿还好着么。”崔氏生下嫡长女后,皇长子就同个侍妾生了庶长子,取名昊哥儿的。虽是庶出,但现在皇长子府就这一个儿子,自然也金贵。崔氏是嫡母,孩子虽不是她生的,但有个好歹就是她的责任。
    细问下来,原来是小孩子玩儿的时候在地上跌了一跤,摔了一下,昊哥儿的生母就打发嬷嬷过来回禀崔氏,想请个太医来家里给孩子瞧瞧。
    崔氏气的脸都白了,大喜的日子,就是孩子磕了碰了的,只要不严重,悄悄禀一声请了太医就是,就真出了大事,禀事也没这么哭哭啼啼的,还是她闺女的满月酒上,当着诸多妯娌姑嫂长辈的面儿,晦不晦气!打不打脸!崔氏很快回了神,吩咐侍女,“取咱们府的帖子,打发人请太医过来。”又唤了一位李嬷嬷,“原本我就说张氏年轻,不会照顾孩子,殿下开恩,让她照看哥儿,她却这样的不稳妥,我是再不能依着殿下了。嬷嬷是殿下的乳母,阿舒阿雅是母妃亲自调理出来的,你们最是可靠不过,我就把哥儿交给你们服侍了。嬷嬷这就过去,不好叫哥儿搬屋子,把张氏移到冬梅院去。她这样不醒事,嬷嬷教导她几句好歹。哥儿身边的掌事嬷嬷,每人四十板子,服侍的丫环,每人二十板子,全都革了去,我再不用这等不醒事的奴才。”
    处置完了这事,崔氏歉意道,“我这两三个月没理事,府里规矩便松散了。让姑妈和弟妹们见笑了。”
    文康长公主道,“这样不懂事的东西,的确不配抚养皇孙。”
    听长公主这话,崔氏心下感激,张氏出身不高,以往是服侍丈夫的侍女,她进门儿前就收了房的,丈夫待张氏自不必说,不然也不能她刚生了长女就令张氏怀孕生下庶长子。但有长公主这句话,张氏想出头是甭想了,崔氏于丈夫也有了交待。
    文康长公主打下基调,几个妯娌都是正妻,也纷纷说张氏不识抬举,大家其实很理解崔氏,但安慰崔氏的话也不好说太多,崔氏是皇长子妃,家里出这样的事,虽是张氏糊涂,但崔氏管家不利也是有的。
    故此,诸人将话一带而过,中午吃过酒看了几出戏,外头男人们散的时候,女人们也便起身告辞了。
    崔氏的母亲留到最晚,永定侯夫人也知道了此事,宽慰女儿道,“别与这等糊涂东西生气,反抬举了她。”
    崔氏轻叹,“我已想好了,还是让宫里母妃给殿下挑上两房本本分分的侧妃吧。”
    “两房?”永定侯夫人还是想着女儿自己生皇孙的。
    “母亲放心,就是再进二十房,这府里也就我一个正妃。”
    永定侯夫人见闺女难掩疲倦憔悴的样子,心酸的了不得,又不敢叫闺女瞧出来,只得再好生劝了闺女一回,满是不放心的回府去了。
    崔氏晚上却受了皇长子一顿埋怨,“阿昊伤着,张氏就够伤心自责的,你不说劝劝她,倒去发作她。她胆子小,已是吓得了不得了。”
    崔氏道,“当初殿下说张氏稳妥,我想着,她毕竟是昊哥儿的生母,虽出身下贱不配抚养皇孙,但殿下一力担保,我也就允了。是这么回事吧?”
    “殿下以为昊哥儿是张氏的儿子吗?那是我的儿子!我把儿子交给她服侍,她把孩子给我摔了头,我一没打她二没罚她,不过让李嬷嬷教导她几句,殿下觉着我哪里做错了吗?”崔氏就是再宽厚的性子,这会儿也忍不了了,冷声道,“不要说她,就是那些服侍的嬷嬷、丫环,要她们就是把我儿子看护好的,她们不得力,我儿子摔了碰了,难道我还不能管了?殿下要是这样,我也无话可说了!殿下就是再埋怨,我还是一句话,他们是做奴才的,本分就是服侍好我儿子,我儿子出了差错,我就得不饶他们!”
    崔氏立刻唤来人,“过去叫张氏来!”
    皇长子忙拦着,“我不过略说几句,哪里值得动怒呢,快别恼了!”
    崔氏一把打开皇长子的手,吩咐道,“传话下去,把张氏给我叫来!我倒要看看,她是什么金贵人,把我儿子伤了,我还说不得管不得了!”转头同皇长子道,“殿下不要觉着我小性,给张氏小鞋穿,明儿我就进宫,请母妃为殿下择良家淑女,正正经经纳为侧妃!”
    皇长子只得再次好言温语的劝了崔氏一回,侍女将一朵小白花儿的张氏带了来,当真是一朵小白花,张氏本就生得白,一袭白衣就是边边角角绣了些梅兰芳草,衬着那楚楚可怜的含泪美眸,别提多惹人怜了。崔氏见一身衣着,当下大怒,喝道,“今儿是什么日子,你倒一身素白!你是给我穿孝么!”
    张氏立刻磕头如捣蒜,泣道,“娘娘恕罪,奴婢,奴婢出来的急了,没留意身上衣裳,奴婢知错了,娘娘恕罪。”那满腔的哀啼瑟瑟,令皇长子大起怜意,情不自禁道,“地上凉,你起来吧。”
    张氏怯懦的一抬头,额间已是磕青了一块,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孔只是怯怯的望着崔氏,也不敢起来。崔氏冷眼望向皇长子,一言不发,皇长子满腔怜意终于也冷静下来了,同崔氏道,“看她也知错了,这么晚了,就算了吧。”
    崔氏面无表情的吩咐侍女,“传家法。”
    皇长子道,“王妃!”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殿下选吧。”崔氏眼神平静,“殿下连个做错事的侍妾也不让我管,我立刻让贤,明日就上书将皇子妃之位让给张氏。”
    崔氏出身高贵,永定侯为穆元帝腹心,皇长子也不好与崔氏翻脸,想着女人吃起醋来真是不可理喻,无奈,“为个侍妾,何苦大动肝火。”
    两个拎着毛竹板的粗使婆子已经到了,崔氏道,“把府里的管事、嬷嬷、侍女、宫人,都传过来。”待人都在院子里到齐了,崔氏方道,“先打二十。”
    张氏疾呼,“殿下救我!”一则知道这顿板子轻不了,二则,真在众人面前挨这顿板子,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呢。
    崔氏的侧脸如同一座雕像,皇长子唇角微动,到底没再为张氏求情。婆子立刻要打,崔氏怒,“好没规矩,这样的贱婢,也配在我屋里打,拉到院子里打。”
    张氏再想求救已被人往嘴里塞了块帕子,再不能发声,板子重重的落在身上,只能喉中逸出一丝尖尖的□□。
    打了二十,侍女进来回禀,崔氏淡淡,“再打二十。”
    皇长子脸都白了,道,“你这不是要打死阿萝?”
    “刚刚那二十是打她不能用心服侍我儿子,害昊哥儿受伤的。这二十板子是打她大喜日子给我穿孝,对主母不敬的。殿下要是觉着我哪样不对,只管同我讲!”崔氏给被穆元帝选出来做皇长子妃,性子的确不错,但要让一个侍妾欺到头上,她就不是永定侯府的嫡女了。见皇长子无言,崔氏道,“接着打。”
    再打二十,侍女进来回禀,崔氏都不说数目了,所以,直接打到死。崔氏此方走出正院,望向阶前鲜血染红的张氏,冷冷道,“这府里,只要我还没死,就是我说了算。府里的规矩,你们都记清楚了。不懂事,忤逆,试探,不识抬举,这就是前车之鉴!”接着命人直接把张氏抬到冬梅院,明日出城埋了,连带着张氏娘家一家子,崔氏全都撸下来,交待了府里管家,明天悉数打发了。
    至于皇长子今天去睡哪个,崔氏已是不管了,自己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痛快觉直到天明。
    作者有话要说:
    ☆、第112章 后续
    第二日,崔氏并未似以往那般早起,睡得太安稳,一直睡到天亮方起身梳洗,看过两个闺女,崔氏用过早饭,化了个淡妆,就进宫去了。
    赵贵妃见崔氏有些憔悴,还说呢,“面色似不大好,是不是累着了。”正经儿媳,崔氏除了连生两女,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赵贵妃对媳妇挺关心。
    崔氏摸一摸脸,笑,“倒还好,并不觉什么。”
    赵贵妃说了些保养身体的话,又问起二孙女的满月酒来,崔氏笑,“文康姑妈、长泰妹妹、永福妹妹,还有几个弟妹,都去了。姑妈很是喜欢曦姐儿,还特意给了晨姐儿一套小首饰。”
    赵贵妃听得也是欢喜,笑,“晨姐儿古灵精怪的,正是招人稀罕的时候。下次进宫你带她来,这些天没见,我也想她的紧。”
    崔氏应了,又说些满月酒的事,哄得赵贵妃欢喜了,方说张氏的事,崔氏道,“我自问待她不薄,我一入门儿,知道她是服侍殿下的,就给她过了明路。她生了昊哥儿,我单拨了院子,安排了嬷嬷侍女过去服侍,她的份例,亦是上上等。当初我想着昊哥儿毕竟是殿下的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是做嫡母的,抱了昊哥儿来养着,也是我分内之事。殿下说怕昊哥儿乍离了生母不适,为着孩子,我也就让她照顾昊哥儿。不想她这般不懂事,昨儿那样的日子,她悄悄打发个嬷嬷来问我一声,难道就请不来太医了?还是说我是个刻薄人,她不将事闹出来,我就不给昊哥儿请太医?母妃不知道,昨儿那些亲戚,妯娌姑嫂的都在,外家娘家来了那些年,她就这样儿,纵使令我担个无能的名儿,于王府又有什么好处呢?我气她不懂事,让李嬷嬷去教导她几句,晚上殿下就说我苛刻。我叫她来问原由,昨儿那样的好日子,她就穿了一身白就到了我院儿里。”崔氏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赵贵妃怒道,“这样的东西,还留着她做什么!”
    崔氏泣着,“我已处置了。”
    “这几个月,我要安胎,再加上生产坐月子,规矩就宽泛了。她又是殿下心尖儿上的人,殿下以为我是吃醋,我要是那样的人,当初怎会抬举她。原是看她服侍殿下多年,不想这般不识抬举,于内辜负殿下期望,没将我昊哥儿看顾好,令昊哥儿受伤。于外丢人现眼,令殿下面儿上蒙羞。我想着,还是要选端庄知礼的来服侍殿下,我年轻,还得请母妃给殿下选几位侧妃入府。母妃只管挑好了人,家里院落我命人收拾了。待将来纳进淑女,再为我与殿下多诞子嗣,我也算不辜负殿下与母妃了。”
    说来张氏还是赵贵妃打发去服侍儿子的宫人,当初瞧着张氏伶俐,赵贵妃方打发她去了,如今这般打脸,赵贵妃倒没觉着面子上如何,毕竟崔氏才是正经媳妇,崔氏并未做错。赵贵妃能掌宫闱多年,就不是个蠢人,也不会因自己派去的宫女被媳妇处置就觉着媳妇不好,赵贵妃正色道,“这样的东西,有一个处置一个,有一双处置一双,断不能留在府里叫人笑话。”缓一缓口气,赵贵妃安慰媳妇,“侧妃的事,急什么呢,你们还年轻。再说,乍然真进一个四品侧妃,品性这东西,略相看几回,略说几句话,是看不出来的。就是张氏,当年要不是看她懂事,我也不会令她在阿熙身边服侍。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你还年轻,以后就知道了,观人最难。就是要抬举侧妃,要我说,也不必急。延熙身边儿,不见得个个都是张氏这等贱婢,有老实的本分的知道服侍敬重你的,慢慢忖度着好的,略抬举一二倒无妨。”并未应允侧妃的事。
    崔氏都应了。
    赵贵妃特意叫了皇长子进宫说了他一通,“你倒为个贱人去说你媳妇。”
    皇长子没想到崔氏还进宫告状了,道,“就一点子小事儿,也值得她进宫来同母亲说,倒叫母亲替我操心。”
    “想我不替你操心,你倒是放明白些。你这样抬举一个贱人,你也想想你媳妇,她每天进宫孝敬我,服侍太后,回府还要替你打理内闱,为你养育儿女。你想想,你这般伤不伤她的心。”赵贵妃骂一回劝一回,心里有些话还不好直说,永定侯府那不是好相与的,你对他家闺女不好,还想他家以后替你出力,你做梦呢。
    皇长子对崔氏很是不满,道,“母妃不知道,她瞧着宽厚,心可硬了。昨儿直接把阿萝杖毙,阿萝服侍我一场,又生了昊哥儿,不看僧面看佛面呢。”
    赵贵妃气的直捶榻板,道,“她服侍你一场怎么了?让她过去,就是服侍你的。服侍你,是她的本份,她尽了本份,是理所应当的!她做了本分中事,难不成还要给她叙功封爵!她是什么东西,值得你为她与你媳妇生隙!你媳妇要是拈酸吃醋,如何会进宫让我为你择选侧妃?这样不守本分的贱婢,便是你媳妇不处置她,我也不能任这样的贱婢留在你身边。”
    皇长子不说话了。
    赵贵妃叹口气,“你好生想想,老话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你以为皇子妃是好做的吗?你媳妇同你成了亲,上要孝敬太后孝敬我,下则为你教养儿女,管束内闱。她管着府里的事,是她应当应分。你觉着她心硬,可你想一想,这管内闱同你在朝当差是一个道理,心软好说话成不成?世上为什么要有规矩呢,没有规矩,世道就乱。一府一家,亦是同理。她杖毙个贱婢,你便不欢喜。可我跟你说句实话,倘她就此不闻不问,放任自流,让张氏在府里作张作致,我才不欢喜。昨儿那事,你以为就是张氏情急之下没多想让自己嬷嬷唐突了曦姐儿的满月酒么?天底下,不是只有张氏才是聪明的。我告诉你,长公主和其他皇子妃早看出来了,你府里内闱不宁,妾大欺主了。长公主都说张氏不懂事,不配抚养皇孙。我问你,当初你媳妇想抚养昊哥儿,你怎么不允的?”
    皇长子道,“姑妈性子一向不大好,她说话,有几句是好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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