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要离开江宁改行陆路的前两天,太后颁了一道懿旨,让福康安正式成为容妃的养子,且要福康安叫容妃“皇额娘”,以示和他的生母继母区别。这虽是喜事,却也是隐晦地公布容妃不能生子。接着皇帝也下旨,因要完成太后的心愿,福康安事实上是出继皇家,他已不算是富察氏的长子,忠勇公爵位将来由福隆安承袭。这个消息让宫中诸人大吃一惊,纷纷议论。
    舒妃高兴欢喜,对容妃的芥蒂立刻淡了。皇帝和太后这是看重富察家,才会正式要了福康安。因她的父亲永寿于年后过世,纳兰家更形衰微,但富察家圣眷如此隆重,纳兰家再不用担忧了,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皇帝去年和她说的,这是他给纳兰家的恩典的话没错儿,而且她觉得因皇帝喜欢魏璎珞,这富察家也拣了一个大便宜,原来竟是她想错了,这事实上不是富察家提携了纳兰家,而是魏璎珞提携了纳兰家。皇帝此举一看就是为了魏璎珞的儿子,虽然她不明白皇帝既然这么喜欢魏璎珞,为什么将她给了傅恒,但觉得自己那时候误打误撞为纳兰家找了这么好的靠山,愈加得意。庆妃令嫔自然也为容妃和纳兰夫人高兴。
    珍儿十分不解,皇后便道:太后因心转到了令嫔身上,慢待了容妃,于是做个顺水人情,这福康安本来就是容妃在养,不过正个名。本宫看,是魏璎珞求太后这么做的,好让自己的儿子袭爵,富察家的爵位,自然应该给傅恒的儿子。袁春望道:这样容妃和令嫔彼此也相安了。珍儿点点头,不无羡慕地道:太后对这令嫔是真好,就因为她能生皇嗣。
    袁春望出去后,珍儿便把袁春望不同意收|养|孩|子|的事告诉了那拉氏。那拉氏点点头,看着珍儿,道:这可是本宫耽误了你,如果去年将你给了皇上,说不准你也如这令嫔这般好命呢,其实家世相貌,在这后宫,全抵不过会生养,之前富察容音不就是那样,如今这容妃也逃不过,连媚惑了太后也不好使,还是本宫想得不周。
    珍儿忙道:娘娘,您快别这么说,奴才可从没奢望过和皇上。而且袁春望待奴才很好,不过就是没孩子,这奴才打算和他在一起时,就想好了。那拉氏微笑道:我明白,我只是觉得,假如你真是这令嫔,对我们承乾宫有好处,那令嫔也是宫女出身。珍儿这才明白那拉氏的意思,红了脸一笑作罢。
    弘昼院里也在说此事。弘昼哼了一声,道:皇上可真是宠这容妃,生不了孩子,便给孩子,给了五阿哥不够,连别人的孩子也做了人情。吴德雅道:五阿哥已成年,可容妃还年轻。海安问道:福晋,奴婢不明白。吴德雅道:宫中寂寞,妃嫔有孩子才好打发日子,不生其他的心,何况容妃如此漂亮。海安诧异道:皇上不是专宠着容妃吗?
    吴德雅道:是,可是皇上很忙,之前我去宫里,知道他不怎么去后宫的。海安“哦”了一声。吴德雅又道:福康安本是富察家的人质,不过给一个好听的名儿,还满足了容妃养孩子的愿望,拴住了容妃,皇上真是一箭双雕。弘昼哼了一声道:这容妃和他住在一起,早被他拴住了,去不去后宫有什么当紧的。海安便道:福晋,这富察家不会恼吗?
    吴德雅道:反正福康安是前头那个养的。纳兰夫人又不是他的亲娘,将来是自己的儿子袭爵,她心里可高兴了吧。海安道:奴婢是说傅恒大人。吴德雅道:这次南巡出来,我瞧着傅恒十分宠爱他这位新夫人,你看,她一入富察家便生了儿子。这没娘的孩子啊,阿玛也不是自己的了。不过做了容妃的儿子,在皇上心里就不一样了,这福康安也是命好。弘昼又哼了一声,倒没言语。
    这日傍晚,傅恒夫妇便穿着正服到了行宫皇帝的屋里。皇帝和容妃端坐在榻上,也穿着正服。小大人福康安亦盛装,头上戴着红顶宽檐帽,显得头大脸小,煞是可爱。他向容妃正式叩拜,叫她皇额娘。容妃欢喜地看着他,叫他起身,便把他揽入自己怀里,福康安也欢喜地在她脸上一亲,道:香香婶婶真的是安儿的额娘了,安儿好喜欢!旁边的傅恒夫妇都十分欣喜。皇帝也高兴地看着容妃和福康安。福康安又道:皇额娘,那皇上是安儿的皇阿玛吗?容妃不好回答这个问题。璎珞忙道:安儿还是要叫皇上,你和阿哥们是不一样的,安儿要懂事,知道吗?
    福康安点点头,他虽然还不算很懂,但他知道,他和阿哥们是不一样的,他的阿玛是傅恒。皇帝笑道:来,安儿,来朕这里。福康安依言走过去,皇帝也把他揽在怀里,温言道:对,你还是叫朕皇上,但在朕心里,就把你看作朕的阿哥,因为你是你皇额娘的儿子。容妃惊喜又感动地看着皇帝。傅恒和璎珞忙双双跪下谢恩。皇帝叫起。又叫李玉去传晚饭,留傅恒夫妇吃饭。饭后大家又坐了一会儿,夫妇俩才告辞。
    中间,璎珞也把福康安抱到自己怀里,逗他道:安儿如今有了皇额娘,定是不要姨娘了。福康安一本正经地道:姨娘,你对安儿这样好的,安儿怎会不要您,阿玛说您生了小弟弟,安儿将来要和他一起玩的。璎珞眼眶湿润了,看着傅恒,傅恒也看着她微笑。只听皇帝说道:安儿,你也要孝顺你的姨娘。福康安忙向他行礼,又一本正经地抱拳道:是,安儿遵旨。众人都笑起来。
    分道而行后,永琪带着两位格格,还是随着太后待在御舟上走水路回京。依博尔原本觉得很奇怪,说皇帝去孔庙为什么不带着他。他于是附在依博尔耳边说了一阵,依博尔于是看着他,他点点头。依博尔道:好,阿哥,既然是容母妃的意思,依博尔叫上嘉佳姐姐常常去陪令嫔娘娘。
    听说要和皇帝容妃分开,魏湄便一直惴惴不安,她始终记得在西湖赏月那天,皇后看自己和容妃的那恨恨一眼。除了去给太后请安,她决定绝不出自己的屋子。原本,她每天都要扶着细君去船舷上散步的。但她很快发现,庆妃几乎整天都来和她待在一起,知道她长日无事,福康安又随皇帝容妃去了,她便叫庆妃晚上就和她一房睡了,免得来回折腾,庆妃也答应了,所以心里安定了不少。
    过了两日,庆妃还带了五阿哥的两位格格来,说是胡格格知道令嫔琴弹得好,要向她学琴,依博尔喜欢下棋,知道她下棋竟然能下过皇帝,所以也要来找她对弈。她忽然忙碌起来,渐渐把不安全部抛诸了脑后。她发现胡嘉佳琴弹得十分好,胡嘉佳说,遵照五阿哥的意思,她在和容妃的陆师傅学琴。
    在御舟上,弘昼一家除了侍奉太后,自然和皇后那拉氏多了很多见面的机会。那拉氏也常公开宴请他夫妇二人。吴德雅虽然不愿意弘昼去见那拉氏,但也无法推辞。于是经常私下里向佟海安抱怨。佟海安便劝她道:福晋,奴婢瞧着,王爷和皇后似乎是有什么正经事在谈。吴德雅不屑道:正经事?他们俩能有什么正经事?佟海安道:奴婢也不知道,但王爷似乎都很郑重。
    吴德雅道:他就是……后宫不得干政,皇后绝不能有正经事!佟海安于是点了点头,道:那奴婢就放心了。吴德雅想了想,道:我知道了,皇后定是为了四阿哥,四阿哥如今跟着阿里衮,她问问军机里面什么光景。佟海安似懂非懂,问道:那问四阿哥的事,不是干政吧?吴德雅道:她一个女人,能干什么,四阿哥也好,阿里衮也好,都要靠着我们王爷。怪不得她如此笼络王爷。
    佟海安点点头,道:奴婢有句话,不知是不是当讲。吴德雅道:你和我还见外?佟海安又迟疑了两下,道:皇上如今是不在,但王爷和……走得近,总有人会注意的。吴德雅叹了口气,道:可不是吗?所以我才老说这个事儿。就是下面的人不说,太后也看见了。但能怎么办?咱王爷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佟海安道:既然福晋也很担心,那我们就应该想想办法。吴德雅眼睛一亮,道:对,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想想办法。
    其实这两个女人不知道,弘昼和皇后说的一个议题是关于高晋。高晋乃高斌的侄子,雍正十年授山东泗水知县,后在陕西榆葭道、江南淮徐河道、山东河道任职。乾隆十四年三月,由山东运河道升任山东按察使,四月调署理两淮盐政,五月又返山东按察使任。十五年三月,由山东按察使升安徽布政使,兼管江宁织造并龙江、西新关税务。去年被免江宁织造不久,皇帝便调他去治河,所以他现在接替已故的高斌任河道总督。所以他还是皇帝的亲信,而且他和其叔父一样,治河十分有方略,颇受皇帝信赖,南巡的时候便见他数次。还有才放了两淮盐政的高桓,他乃高贵妃的胞兄。这些在那拉氏心里自然是一条刺,皇帝对高家还是如此眷顾提携,自是因为念着高贵妃。
    没过几天,弘昼突然得了病,倒也不是大病,只是腹痛腹泻,太医瞧了,开了药,但吃了并不见特别好转,便说他是水土不服发作了,没几日,他便精神萎靡,只能待在船舱里,不再出门。吴德雅和佟海安都在背后窃笑。那拉氏听闻,便教珍儿过来问问。吴德雅告诉珍儿说,王爷无碍,太医说回京便会好,让娘娘放心。问了几次,见弘昼未见好,也未见坏,便也做罢了。
    皇帝一行换陆路乘车到了扬州。扬州知府沈嵛(yu2)年届五旬,老成持重,按预备下的行程,安排皇帝会见漕务和盐务的官员和商贾,包括刚走马上任的高桓。因各地官绅聚集扬州,所以扬州的防务也十分要紧,现在皇帝身边人少了,傅恒作为领侍卫大臣,自然责无旁贷。
    沈嵛经常和傅恒一起在街上巡视,某日,在集市上,走了一阵,傅恒停在一个酒摊边上。沈嵛不免诧异。拿眼瞧去,这酒摊的老板娘正坐在柜台后,生得杏眼桃腮,丰腴俏丽,甚是风流伶俐。唤卖的两个丫头也颇秀美。他不觉在心里一笑,心想,傅恒大人虽是正人君子,却也喜欢赏心悦目。
    那老板娘见二人近前,立刻起身,笑着招呼道:二位官爷,小号新进了姑苏雪花酿,醇美清爽,二位爷尝尝?说着美目一转。傅恒看着她,笑着点头,在一张桌边坐了。沈嵛于是也在他对面坐了。一个丫头用托盘端了两个小瓷杯上来,对着傅恒一笑。傅恒拿了酒杯,一仰而尽,转头对那柜台后的老板娘赞道:好酒好酒!那老板娘也笑嘻嘻地看着他。沈嵛喝了,也不禁赞道:果然好酒!听说这姑苏雪花酿这次也得了万岁爷的赞赏呢!不曾想今天下官在这集市上得了。
    傅恒只笑而不语,又去瞧那老板娘。沈嵛更加诧异,于是也去看那老板娘。那老板娘坐着,对二人笑道:既然两位爷喜欢,请留下贵址,回头小号给你们送到府上。傅恒道:好,我要三坛。沈嵛忙道:那下官随大人也要三坛。那老板娘满面堆笑,欢喜地道:谢谢两位官爷!两位官爷福寿双全,官运亨通!另一个形容较小的丫头便上来写地址。
    待离开了那酒铺,走了一阵,沈嵛对傅恒笑道:那酒果然好!大人遇得巧了。傅恒知他的意思,便低声道:那是内子。沈嵛大吃一惊,回想刚那妇人和刚才诸般情景,那侍酒的丫头对傅恒也甚亲近,边上还站着两个家丁,现在想想是练家子保镖,才恍然大悟,却不知傅恒为何让自己的夫人抛头露面在集市上卖酒,而天下闻名的纳兰夫人竟是这等随意。傅恒笑道:您不要告诉别人,内子性子外向,她难得出趟远门,如今这城内防守无碍,我便随了她的心意。沈嵛点了点头,道:下官明白,原来那酒……
    傅恒笑道:嗯,在姑苏的时候,我要了几坛,大人尽管用便是,这酒钱就免了。沈嵛忙道:下官不敢受傅恒大人之礼。傅恒道:沈大人,我瞧您为皇上办事尽心竭力,皇上说在扬州高兴,你如介意,便算是我代皇上略表心意吧!沈嵛听了这话,心里激动,忙行礼道:多谢皇上,多谢傅恒大人,那下官就却之不恭了。傅恒只一笑,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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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晋】历史上的高斌之侄,仕途经历如文中所示,也是治河能臣,是乾隆著名的五督臣之一,与叔父高斌同列五督臣,以治河功劳加封太子少傅。后升任两江总督,文华殿大学士,同叔父高斌一样,高斌是文渊阁大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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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桓】历史上的高斌之子,高贵妃之弟。原剧中设为高贵妃胞兄。乾隆初,以荫生授户部主事,再迁郎中。出监山海关、淮安、张家口榷税,署长芦盐政、天津总兵。二十二年,授两淮盐政。后死于两淮盐引案。小说后面会涉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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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扬州知府】扬州地处两江地区,在清朝时候,扬州的手工业,商业及其发达,最重要的扬州还是盐商的大本营。扬州每年上缴国库的税收占全国很大一部分,因此虽然扬州知府是个四品小官,谁掌控扬州知府,就相当于每年有花不完的银两。由于扬州的特殊地位,扬州知府很受清朝历代皇帝的重视,经常直接面见皇帝,待遇比某些封疆大吏都要好很多。由于接触皇帝的时候较多加上为国家创了不少税收,因此大多扬州知府都会受到皇帝的提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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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扬州知府又是很危险的官职,因为在两江地区的封疆大吏很多。光是总督就有两江总督、河道总督、漕运总督,还有江宁将军、江南提督、江苏巡抚、江南织造、两淮盐运使等,虽然江南织造和两淮盐运使都算不上封疆大吏,但他们直接听命于皇帝,地位堪比总督和巡抚。这么多的封疆大吏都在两江地区,扬州又是个肥缺,自然谁都要讨好,如果稍不注意,就会得罪他们,严重的会掉脑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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