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亭中石墓里的只是一个盛放骨灰的小罐子,魏氏自然便是璎珞的胞姐璎宁。当年,魏璎宁在御花园被弘昼奸|污,再被裕太妃派人勒死,入不了魏家祖坟。后来璎珞为报仇,入宫做了宫女,便将姐姐的骨灰带进了宫,才遇见了富察姐弟。后来傅恒说动弘昼认了这亲,纳其为妾,保全了魏璎宁的名节,由父亲魏清泰主理,将骨灰送入了弘昼的家坟,修建了石亭石墓和石碑。当年璎珞觉得傅恒是为了息事宁人,对傅恒十分生气。傅恒说自己是为了保护她,因为弘昼的特殊身份,璎珞作为一个小小的宫女,报仇很难,怕她又搭上自己的性命。
    这么多年过去了,二人历经曲折,已成了夫妇。乾隆二十一年春,璎珞正式嫁入富察家便提出要来祭拜姐姐,那时她正怀着福隆安,所以傅恒待到春暖花开她身子舒适后,自己送她来的。密云驻扎着火器营,傅恒趁来此公干,无需请假,亦可掩人耳目。璎珞带来的花是在密云花市上买的,只是她作了乔装又穿着孝服。
    此处甚是荒凉,离密云县城有五十里地,因裕太妃耿氏埋在河北易县太平峪的泰陵妃园寝里,弘昼一家几乎不来这里,只有年过五旬,腿脚不便的鳏夫老温带着两个佣人住在园门外的一所小院里守着园子。当时马车停在二里地外,傅恒隐身在园门之外的密林里看着璎珞进去的,见她出来后又去山路的尽头接她。老温当然不知道,而璎珞当时给了老温六十两,其中三十两是给他的,所以他没说。
    按计划,荣王府除了郑英和三位嬷嬷,太监和婢女也全部换了新人。永琪三月间便请求皇帝让他继续办户部的差,皇帝很高兴,说他勤勉,即刻允了,所以他同时领着户部和兵部的差。因此他十分忙碌,自四月起,便住在衙门里不回来,有时宿在户部,有时宿在兵部,但他隔几日便会进宫去看看胡嘉佳。大小官员见他贵为皇子,却毫不在意衙门里简陋的住宿条件,都十分感佩。皇帝并不干涉,只叫多罗一定要保证五阿哥的安全。
    赫朱见他不回府,心里半喜半忧,喜的是他也不和依博尔一起,忧的是,自己和他也无法在一起了。胡嘉佳住在宫里,既看不见也不用照料,知道永琪常去探望胡嘉佳,是因她有孩子的缘故,心里更加惆怅。而依博尔似乎毫不在意,常常出门,她也不知她都去干什么,连潘嬷嬷也不跟着去。内务府按照容妃的吩咐,给赫朱寻了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她取名吉宝,便常与猫为伴。依博尔出门,有一半时间是去玉京园陪伴海氏,还有一半时间是去衙门里看永琪,常常和永琪在衙门里午饭和弈棋,所以海氏现在很了解永琪的日常情况。
    倏忽间将及五月,这日下午,永琪正在户部忙碌,宫里送来急报,说是胡格格难产,叫永琪赶紧入宫。胡存柱听了此事,拿着卷宗的手抖起来,额上立刻沁出冷汗来。永琪也大吃一惊,怎得胡嘉佳发动了,宫里没有一早派人来告诉他,忙对胡存柱道:您放心,不会有事,永琪现在就去!
    待他带着郑英匆匆进了永寿宫,只见外屋里有容妃,还有赫朱和依博尔,里间却无声音。人人脸色焦虑,见他匆匆进来,三个女人都站了起来,太监和宫女立刻跪了一地,郑英也忙跪了。容妃将他拉到一边,他急道:容母妃,怎么不一早通知儿子!
    容妃低声道:日子是对的,第一胎时间很长,昨天午后就发动了,你来等着也是无益,按规矩,你也不能来。你庆母妃昨儿守了一夜,现在歇息去了,我是一早来的,今早上才通知的你府里,她们才来的。永琪问道:现在怎么样了?容妃道:接生姥姥出来说,有点儿不顺,我才叫人去给你报信的,但你不要着急,太医们刚进去了。永琪点点头。
    没一会儿,张院判出来,跪下对容妃说:娘娘,格格的情况不好,孩子的头还没出来,但她已没劲了,微臣恐怕……容妃还未说话,永琪大声道:保大人!依博尔正站在永琪身边,也道:保姐姐!容妃心里一惊,但她已多次经历过生产,便镇定地对刘太医道:那你看,能做些什么?刘太医道:之前微臣进去时,格格还没昏迷,说一定保孩子。永琪大声道:不!保大人!
    容妃问道:真地只能保一个?张院判汗水涔涔而下,道:这个微臣也不好说,假如格格还有力气,也许都会没事……依博尔见永琪面色苍白,身子颤抖,忙握住他的手,对容妃道:容母妃,依博尔觉得让阿哥进去,让他去鼓励姐姐陪着姐姐,一定会有用!容妃略一沉吟,赫朱也道:容母妃,叫阿哥和小格格一起进去吧!有个照应,这样您也不用担心阿哥。我在这里陪着您。
    容妃看着张院判。张院判有点儿迟疑,她于是对两个孩子道:去吧,不要着急,镇定些,没事!真主会保佑的!又对张院判道:是本宫叫他们进去的,有事本宫担着,进去了,你就听阿哥的。张院判忙道:是,微臣明白!
    待两人随张院判进了产房,只见那边一盆盆的血水在往另外一边端,两人都感到一阵眩晕,依博尔紧紧握住永琪的手。两个接生姥姥已经吓的面无人色,呆坐在床上。地上跪着五六个太医并曹嬷嬷。永琪挣脱了依博尔,立刻穿过众人,到床头去看胡嘉佳。依博尔一怔,随即心道:这种时候,自己胡思乱想些什么。也快步跟了过去。
    一天一夜过去了,胡嘉佳已没有力气,气色惨白,阖着眼睛,似乎再无知觉。永琪紧紧地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俯下身去,痛叫道:嘉佳!嘉佳!是我,我是永琪!我是永琪!依博尔给他端了一张凳子,他才坐下。
    胡嘉佳好容易睁开眼睛来,见是他,勉力想笑,永琪忙道:你不会有事!胡嘉佳以微弱的声音道:孩子,保孩子……永琪道:你不要放弃,我陪着你,你不要放弃,好不好!说着眼泪夺眶而出,胡嘉佳立刻道:阿哥,不要哭……
    两个接生姥姥见胡嘉佳苏醒过来,立刻大喊道:格格,再使劲!使劲!使劲啊!
    胡嘉佳紧紧握住永琪的手,永琪两只手一起握着她,这双温暖的手给了她很大的力量,她再聚拢全身力气……依博尔泪流满面,站在永琪身后,将双手放在他肩上,心里默念:不会的,不会的,姐姐不会像忻妃娘娘那样,不会……
    又过了一会儿,孩子的头终于出来了。满屋子的人都惊喜万分,接生姥姥高兴之极,大叫胡嘉佳继续使劲。永琪破涕为笑,对她道:快了!快了!你不会有事!我从户部来的时候,你父亲也知道了!你一定不能放弃!不要让你爹娘担心!胡嘉佳也激动地流下泪来,两人的手紧紧地攥在一起。
    赫朱见二人进去后,容妃又开始祈祷,也继续祈祷。只是容妃是把左手放在心口,向真主祈祷,而她是双手合十,向菩萨祈祷。吴英跪在后面,不停地用袖子擦汗。后来听见里面有了动静,人人都欣喜之极。又过了一阵,终于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婆媳两人都站起来,往门边走去。门开了,一个太医出来报讯,说是生了女孩儿,容妃忙问:格格怎么样了?太医道:失血较多,脉搏有点儿弱,但人还是清醒的。二人大松了口气,这才对望一眼,高兴起来。
    接生姥姥请五阿哥出去,怕产房里的血腥之气冲撞了阿哥,但永琪执意不走,头也不抬,道:你们整理吧,我就守着格格,如果皇阿奶和皇阿玛怪罪,就说是我的意思,一切有我。胡嘉佳奄奄一息,已说不出话来,永琪对她微笑道:谢谢!她再也支撑不住,终于阖上了眼睛,还握着永琪的手。永琪也吁了口气,将头靠在站在后面的依博尔身上,闭上眼睛,依博尔轻轻摸他的头,道:没事了,阿哥,没事,没事……
    太医出去了四个,只张院判和刘太医留着观察。依博尔抱着洗干净的小婴儿,走到永琪身边,给他看,永琪这才看女儿,只见她白白嫩嫩,闭着眼睛,小模样甚是娇美。依博尔脸上满是汗和泪,顾不得擦,欢喜地道:刚才称了,七斤半!姐姐真是辛苦了!永琪便叫人去胡家报讯,说母女平安,叫胡氏夫妇放心。
    之后,永琪一直待在永寿宫里。开始他坐在床头,一直握着胡嘉佳的手,直到晚饭时间。他匆匆吃了晚饭,又回来守着。值守换了孙太医,对他道:五阿哥,待格格醒了就可以进汤药,希望她能早点儿醒来,过了今晚如无事,应该就无碍了。这些天太医院会继续派人在这里值守。永琪点点头,坐回床边,握住她的手。孙太医默默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了郑英和曹嬷嬷。
    永琪握着胡嘉佳的手,轻声道:之前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等你好起来,我常常陪你好不好?他声音十分温柔,郑英和曹嬷嬷对望一眼,心里均想:原来阿哥很喜欢胡格格啊!永琪继续说道:你快点儿醒来,好不好?你要喝药,才能好起来。你现在这样,我很害怕。曹嬷嬷流下泪来,心里感到十分安慰,两年前,自己对格格说过,阿哥慢慢就会亲近格格……
    胡嘉佳已经昏迷了两个时辰,似乎听见了这话,眼角也沁出泪来,过了一会儿,果然睁开了眼睛。永琪大喜,忙叫郑英出去吩咐太医上汤药。永琪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道:你感觉怎样?胡嘉佳勉力微笑了一下,孙太医带着太监端药进来了。永琪要曹嬷嬷扶胡嘉佳坐起来,然后自己给她一勺一勺地吹药喂药。胡嘉佳边喝边流下泪来,没有力气说话。永琪却一直对她微笑。喂了药,孙太医又上来把脉,说还好,教五阿哥放心。
    太医走后,永琪又握住胡嘉佳的手,胡嘉佳眼中十分欢喜。永琪道:睡吧,晚上我就睡在外面,若不好,就叫我,孩子很好,乳娘给她喂过奶了,你放心。胡嘉佳点点头,闭上了眼睛,但还握着永琪的手。待胡嘉佳睡着了,永琪才将她的手拿开,给她盖好被子,叫曹嬷嬷去叫守月姥姥进来。自己去了外间。
    这一夜,里屋陪床的有守月姥姥和曹嬷嬷两人,但永琪还是自己起来了两次,进去看胡嘉佳,见她安好,才放下心来。一觉醒来,只见依博尔坐在榻边,看着他微笑。他也笑道:什么时辰了,你又来了?依博尔道:过了亥时了,我和福晋一起进宫来的,她去了里面看姐姐。永琪点点头,坐起身来,依博尔道:你昨晚没睡好吧?听太医说,姐姐已进了汤药,还好。永琪道:嗯,我没事。依博尔在他耳边道:昨儿回去后,我已先去告诉额娘了,她可高兴了,叫姐姐好好养着。
    洗漱中间,赫朱也出来了,说胡嘉佳还在睡。永琪对赫朱道:昨天谢谢你!赫朱道:阿哥怎么这样说,阿哥的孩子就是臣妾的孩子,胡格格没事,大家就放心了。正说着,容妃庆妃还有令妃一起来了,说昨天皇帝和太后得了消息,都很高兴,太后尤其高兴,说要重赏胡嘉佳,昨儿晚上就叫把孩子抱去看了,还赐了名字,叫哲哲,这是太|宗大福晋,孝庄文皇后的姑姑,孝端文皇后的名字。
    众人听说,都赞叹这个名字。依博尔笑道:姐姐要是知道了得多高兴!那时她怕是女孩儿,太后和皇上会失望。庆妃道:平安就好!永琪道:庆母妃,昨天您为永琪辛苦了!庆妃摇头逊谢。彩云拿出自己做的小衣服一套,叫永琪别嫌弃。永琪郑重接过,道:多谢彩云姑姑。少时,皇后那拉氏的赏赐也送到了永寿宫。三人又进去看胡佳嘉,魏湄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眼里泪光点点。胡嘉佳微笑道:我没事,多谢三位母妃。
    因爱莎和璎珞都不方便,西行的人进程慢了下来。这日到了青海最美的默勒草原。
    放眼望去,清澈流急的大通河水欢快东去,沿河的草地上毡房座座。柔缓起伏的山坡绿草覆盖,像铺了一层密实的绒毯,牧民雪白的帐篷星星点点点缀其间,成群的羊儿悠闲地吃草,高原牧场壮阔雄浑的景色真是太美了!黄绿相间的田地,苍翠巍峨的远山,连绵葱郁的草场,蜿蜒闪烁的溪流,还有那笨拙迟缓的牦牛,自得其乐的牧人,变幻莫测的天气,曲折蜿蜒的道路。众人都觉得吐故纳新颜,和自然无比的接近,十分的心旷神怡!
    一路之上,叶天士和助手都在讨论入藏以后的各种查访和心得,叶天士发现普达娃精通医理,爱莎才告诉众人,普达娃就是一个很好的医生,他不仅有家学渊源,而且师父医术高明,自不提他的师父就是他的生父,潜心药理和医术是因为他的生母。多年以来,很多人慕名上楚布寺求医,两代法王都不仅收治信众,还收治异教徒。前一阵,自己的眩晕止了,就是他给自己按摩的穴位,当时告诉了阿妈。
    众人都感到惊奇,傅恒想起在金川他迷倒平措的马配的药来,立竿见影,毫无声息,连他常在军中熟悉马性都从未见过如此的出神入化,明白了一切,他本以为那只是因为普达娃知道西藏的秘方。普达娃只道:藏医及不上中原的医术,很多病无法医治,只能靠巫医和土方,中原医术博大精深,叶大夫才是真正的名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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