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朵朵:“听闻是张公子张罗绕路来此地的?”
    张满衡:“春闱在即,舒缓一下身心,怎么了,有问题?”
    不知是有意还是习惯使然,此人从跪座起,下巴一直微微昂着,配上一套颜色鲜亮的衣服,像极了高傲的孔雀。
    不学无术四个大字,简直明晃晃的刻在了他的脸上。
    宋朵朵微微一笑:“舒缓身心自然没有问题,不过一到此地就死了人。这问题就大了。”
    张满衡一愣:“这事与本公子何干?人又不是本公子杀得!何况本公子与那个石……”
    宋朵朵提醒:“石嘉洬。”
    “啊对!本公子与石嘉洬又不熟!”
    “不熟你请他来此地消遣?”
    “害~”张满衡一副无所谓的神情道:“现在不熟不代表往后不熟!万一他们要是考出了功名,也会念着本公子曾经慷慨宴请的好处不是?本公子就当提前结交个当官的朋友了。”
    有钱公子哥靠银钱疏通得了个举人。
    恐也知靠自己的真实水平考取功名无望,便在考前用银钱笼络寒门子弟。不拘是谁,也不拘对方能否成功,以广撒网的方式下套,总能捕到几条大鱼。
    方便未来更深层次的结交。
    逻辑通。√
    宋朵朵正思量时,张满衡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这种事你们女人是不会理解的!”
    宋朵朵挑挑眉:“公子可知‘欲盖弥彰’为何意?”
    张满衡蹙了蹙眉,就算他显得有些不学无术,可也有些文化在身上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个成语的意思?
    他只是不明白,她问这话的意思是什么!
    宋朵朵从袖口里取出核桃两手来回倒着玩儿,微微笑道:“越是想掩饰,反而越容易暴露。”
    此人明明精于算计,偏偏要装的无知且表现太过,不免有些刻意!
    不过宋朵朵也理解,他张罗大家来此地消遣,结果却闹出来了命案,他或多或少难逃其咎。
    张满衡愣怔片刻后,尴尬的摸了摸耳朵。
    宋朵朵追问:“石嘉洬遇害时你在哪?干什么?可有人证?”
    张满衡气焰渐消:“也没干什么,和言泽在一起。”
    “言泽是谁?”
    “他是这届乡试的解元,家境贫寒。听闻府衙迟迟未派人将他解送入京,我爹就让我带着他入京,算是结个善缘。”张满衡突然拔高了音色:“他可是这次同行七人里,最有可能考出功名的,我自然要跟着他前后恭维巴结。所以那个石什么……不是我杀的。我没功夫搭理他!”
    解元就是乡试中的榜首。
    本应由地方派人解送入京,但董耀年留下来的烂摊子又多又杂,导致宋朵朵一时疏忽了此事。
    这次轮到宋朵朵尴尬了。
    好在萧淮北替她解了围:“好,本官知道了,你去把言泽叫来吧。”
    张满衡急忙道:“我不是,他也不可能是了!我可以为他作证!我们一直在一起呢!”
    萧淮北:“循例问问而已,你紧张什么啊?赶紧去叫人!”
    “哦。”
    张满衡这才放了心,颔首出了雅间。
    “师爷无需自责!”张满衡前脚刚一踏出房门,萧淮北马上凑上前安抚宋朵朵:“等姓言那小子来了,本官替你好好教训他一顿!”
    宋朵朵满头问号:教训什么啊?
    萧淮北:“府衙不派人去,他就不能来府衙问吗?还没当官呢架子就这么大?真要考出个功名那还得了!本官身为朝廷命官,有义务好好提点提点他为人之道!”
    宋朵朵:“……”
    哇,怎么搞得此事他没有一点责任似得?还说的这么理所当然?
    真是,有点欠揍!
    所以言泽敢一踏入雅间,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北安新上任的知府被一女子捂住了嘴巴。
    命案当前,身为知府居然这般不以为然,还和女子打打闹闹,委实不成体统!
    前一任知府是个鱼肉百姓的混蛋;这一任,看上去是个昏庸无能的色鬼!
    言泽心中极度愤慨,不但觉得眼前画面不堪入目且有辱斯文;甚至打定主意,他日若在朝为官,定不与这种人为伍!
    因为,他的轻浮草率,配不上他的正直正义!
    宋朵朵:“……”
    虽然言泽一字未语,可宋朵朵听到了他内心强烈的谴责和呐喊。
    此人显然是理想主义,内心持有强烈的报国信念,家境虽然贫穷,不过被无私奉献的家人保护的很好。
    而且此人自视清高,不屑与世俗同流合污。
    倒也不是什么毛病,不过宋朵朵不太想与之交流,因为他骨子里有些迂腐,若是此刻被一个女人问话,他定要多心的以为是萧淮北有意羞辱他。
    读书人的心是玻璃做的,她不愿意去碰,万一碎了,她赔不起。
    宋朵朵将小本本递给了萧淮北。
    萧淮北垂眸瞄了眼,清了清嗓后一本正经的问:“对于石嘉洬遇害一事,不知你有何高见啊?”
    言泽心中冷哼一声,这个知府果然是个草包!不过他倒也不是一点优点也无,至少懂得不耻下问。
    言泽挺直脊背,负手而立:“石兄遇害时,学生与张兄在一起商议启程之事;赵兄也在,不过他在收拾行囊;齐兄去唤石兄的路上;唯有云兄和高兄不与我们在一处。学生事后问过两人,云兄说他正在如厕;高兄却支支吾吾不知所云,学生以为,此人甚是可疑!大人不妨请高兄前来问话!”
    雅间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宋朵朵神思迷茫,仿佛百家姓从书本中飘了出来,那些字还盘桓在半空画圈,且越转越快,最后形成了一个漩涡,看的她有些眼晕。
    “哦,”萧淮北眨眨眼,不知捋顺了人物关系没有,只听他道:“那你去把这个高兄叫来吧。”
    言泽走了,宋朵朵还在迷糊着,凭着记忆,在小本本上依次写出了几个姓氏、已知姓名以及备注。
    石嘉洬(死者);齐松阳(目击者);张满横(公子哥);言泽(解元)
    然后是高、孙?……和什么来着?
    “错了,”萧淮北提醒道:“是高、赵、云。”
    宋朵朵抬起头。
    烛火通明,柔和的光四射漫照,将他清隽的容颜映照的无比清晰,尤其那双擒着笑意的凤眸,今日竟出了奇的好看。
    见她发呆,萧淮北一敲她的脑袋瓜:“想什么呢?”
    宋朵朵不过脑子的脱口说道:“大人不瞪眼时,看起来聪明多了。”
    萧淮北缓缓瞪圆了眼,惊喜问:“真哒?”
    宋朵朵:“……”
    啊,破灭就在一瞬间!
    言泽认为的怀疑对象名叫高琅,不过本人不高,也不‘琅’。
    琅字意为洁白。
    高琅却生的又矮又黑,宋朵朵只当这个名字是家里人对他美好的期许吧。
    “石嘉洬遇害时,你在哪?做什么?可有证人!”
    作者有话要说:啊,又晚了!但是……字数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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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高琅的回话,听上去语无伦次。
    死了人,还是自己的同伴;
    而且同伴遇害时他独身一人,无人作证。
    去哪了?不想说。
    在哪里?缄口不言。
    偏偏还急撇清自己的关系。
    “……学生一直在外面泡澡……下雪怎么了?下雪也能泡吧?学生好不容易来一次,当然要好好享受……石嘉洬真的不是学生杀的,学生与他无冤无仇……”
    没有意义的对话持续很久,宋朵朵渐渐失了耐心。
    她能看出他在说谎,但绝对不是在石嘉洬死的这件事上。
    所以他到底在隐瞒么么?
    宋朵朵倚靠在炕凳上打量着他,高琅似有察觉,偷偷抬了眼,两人视线相交一瞬他又飞快的移开了视线。
    小动作随之加多,一看就是做贼心虚。
    宋朵朵挠挠眉梢,决议作罢:“你们队伍有个姓云的举人是吧?”
    高琅飞快应着:“是,云晨。”
    名字听上去不错:“唤他过来问话。”
    高琅如获大赦,连连应着出了雅间。
    萧淮北不解问:“师爷怎么不继续问他了?”
    “因为他不是凶手。”
    “恩?”萧淮北倒是没看出来:“怎么确定的?”
    宋朵朵顺手从身侧的小簸箕里拿出了用素帕包着的一物,看形状像是一把匕首,帕子上染了血迹,像是从里侧洇透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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