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萧可早早收拾好了行装,牵着踏燕,心里有万般不乐意,可不乐意又能怎样?那个权万纪既古板又固执,一刻也容不得她留在这里。
    从容上了马,依依不舍看着李恪,温司马一行已久候多时。
    “殿下放心,下官必定会把夫人平安送回安州城。”
    温司马为人一向谨慎,李恪对他很放心,拽着踏燕的缰绳,也是不想让萧可离开,千叮万嘱道:“路上小心点儿,一切听温司马的安排,不要任性!”
    萧可‘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要是凌香欺负你先忍着,等我回去给你出气。”踌躇多时,李恪终于肯松开手,默默道:“走吧!”
    萧可拽了缰绳转身,一步一回头,直到拐过层峦叠翠的山林,临嶂山被云雾遮住,再也看不见他,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
    原路返回,道路不像先前那么泥泞,受灾的百姓大多得到了安置,道上不见成群结队的饥民,只用了一天一夜,一行人便赶到了安州境内。
    萧可一路无话,面带不快,和温显忠是一模一样的表情,突然想起尤平安之事,策马向前道:“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寻找尤平安就不劳烦你了!”
    温司马一脸严肃,“温某知道了,温某不过区区一个司马,哪里配给夫人效劳。”
    这个人是怎么了?才几天没见,就生出了一番故事,直直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也不让歇息。
    “你吃枪药了?”
    温显忠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照旧前行。
    萧可明白了,继续策马前行,与他并驾齐驱,“你是不是嫌我没有告诉你真实身份?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就算我说了实话,当时你能相信吗?”
    “夫人不说,何知温某不信?”温司马淡漠如初,快马加一鞭,向安州城去了。
    一时间,细雨蒙蒙,王府外的银杏树格外茂密,总管张瑞在树底下打着哈欠,忽见温司马一行到来,立马上前迎接。
    “我的司马大人,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这安州城里都要闹翻天了,不止是安州城,我们杨贵人也要闹翻天了。”这位司马的权长史身边的红人,张瑞是不敢得罪的,“老奴先前就寻思着,我们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怎么可能出事儿,您前脚儿一走,后脚这平安信就巴巴送来了,平白无故让您跑了一趟,这是怎么说的。”
    张瑞正说得高兴,蓦地瞅见了萧可,脸色一变,“你怎么也回来了?休书都给了,你还回来做甚?杨贵人已经下了命令,要是见到你回来,立刻把你打出去。”
    温显忠听他说得不像话,出言警告道:“温某是奉殿下之命,特地将夫人送回来的,殿下交待过了,谁再对夫人无礼,回来决饶不了他!”
    张瑞‘啊’了半天,也没有合上嘴巴,风水轮流转的太快,才被扫地出门的夫人突然回来了,这不是要他的老命吗?亏得他是经过事儿的,什么阵势没见过,赶紧堆了笑脸儿。
    “不能,不能,谁敢难为夫人啊!”
    说着就出了一头冷汗。
    “那最好了。”人虽然送到了,温显忠又不大放心,临走时叮嘱道:“以后府里所有的大小事务,你向夫人禀报即可,切不可自作主张。”
    张瑞立即陪笑,“那是,那是,老奴刚才还寻思,这府里没个主事儿的就不行,杨贵人哪儿成呀!只会以权谋私,亏得夫人回来了。”
    萧可都让他们给弄晕了,张瑞八面玲珑、见风使舵,温司马却给她戴高帽子,三郎何时说过这些话呀?
    才要下马,张瑞巴巴跑了过来,点头哈腰道:“夫人,您可小心些,小心闪了腰。”
    又伸出一只胳膊给她扶。
    萧可哪里用得着他,很轻松的下了马,故意问道:“我能回去了吗?”
    “看您这话儿说得,您是这府里的夫人,如何不能回去。”张瑞立马又陪笑脸,吩咐手下徒弟道:“赶紧把夫人的马好好送到马厩里,好生照顾着。”
    萧可甚为纳闷儿的瞧着他,这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刚才还说要把她赶出去呢!便把手里的马鞭朝他怀里一扔,径直向府里走去。
    张瑞则像个粘皮糖似的在后头跟着,“夫人啊!正有一件事儿回禀您呢?就是前两天儿,腾王殿下的长史从这里经过,顺道儿丢下一个会弹琵琶的姑娘,您看该如何处置?”
    “什么弹琵琶的姑娘?”萧可根本没听懂。
    张瑞一看就明白,还是这位夫人宽宏大度,没计较以前那些鸡零狗碎的事儿,赶紧的巴结,“听腾王殿下的长史说,我们殿下和腾王殿下去年在长安腾王府吃酒,可巧有个弹琵琶的姑娘在酒席上弹了一曲,我们殿下夸赞了几句后便不了了之了,如今腾王殿下又记起来,便让长史把人给送来了,腾王殿下是长辈,送来的人老奴也不敢怠慢,只等着夫人回来做安排呢!”
    萧可越听越不明白,一会儿我们殿下,一会儿腾王殿下,这俩叔侄到底有什么猫腻,全围着一个弹琵琶的姑娘打转。那腾王不就是李元婴吗?唐高祖李渊的第二十二子,就爱大兴土木,南昌那座有名儿的腾王阁就是他建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轸,地接衡庐’。当然,现在那腾王阁还没有建起来,王勃也没有出生,但这位叔叔也太不靠谱儿,送什么不好,送女人。
    “夫人,您看那弹琵琶的姑娘如何处置?”夫人突然不言语了,张瑞还在等着结果呢!
    “随便找个地方安置就是,跟我说什么!”萧可有些泛酸,谁知那李三郎跟弹琵琶的姑娘是什么关系。
    正在狐疑中,凝香阁已经到了,落雁、银雀、小蛮全围了上来,一走就是十来天,她们都快急死了。
    落雁滴滴答答掉着眼泪,“小姐,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她们都说杨贵人把你赶了出去,害得我们好担心,要是出了事,奴婢如何向夫人交待?”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萧可把她拉进屋子里说话,想不到在这大唐,除了三郎以外,还会有人关心她,“别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以后不会再走了。”
    落雁拭了拭眼泪,终于放了心,看看小姐的模样,就知道她这些天在外头吃了不少的苦,赶紧让小蛮和银雀去准备热水、干净衣服和点心。
    恰逢张瑞又进来巴结,这也是他第一次来到凝香阁,很快将这里打量了一番,不禁心间一凛,与其他夫人的住处比起来,简直是寒酸,全皆因他之过,以前还当是个不得宠的,谁想摇身一变,草鸡成了凤凰。
    “老奴已经让人收拾了海棠苑,夫人搬到那里去住吧?这凝香阁也该拾掇了,漆一漆,刷一刷的只怕味大薰了夫人。”
    “不用那么麻烦,我觉得这里挺好的。”现在这位总管就像换了个人。算了,人情冷暖不都是这样,只不过她不想搬,凝香阁里住得好好的,为何要东挪西挪。
    “夫人,还有一件挺为难的事儿。”张瑞面露难色,“杨贵人那里又闹了起来,非让老奴把您赶出去不可,老奴把温司马的话都说了,她还不相信,非让您去丽水苑见她。”
    “正好儿,我也想见见她呢!”萧可正要起身,却发现身上仍穿着男子的衣服,头发也是乱蓬蓬的,自然不能这样去见杨凌香,就让张瑞在外头等着,沐浴、更衣、梳妆打扮了一番,才慢悠悠向丽水苑而来。
    盛夏的季节,虽有连日的小雨,但天气还是挺闷热的,丽水苑室内摆放了冰鑒,再加上冰蚕丝织造的锦褥,也能稍解暑气。
    一向娇贵的杨凌香正坐在蝶栖石竹的屏风前享用午膳,一时等不到萧可,脾气又上来,将瓜果碟子,菜蔬碟子全掷在了地下,金贵无比的冰蚕丝锦褥瞬间污渍斑斑。
    萧可来得正是时候,杨凌香刚好把所有饭菜的碟子掷完,手边寻不到东西可扔,又把烛台、凤尾插瓶一一掷了去,好端端的屋子被她弄成了垃圾场,一桌极为丰盛的午餐就这么毁了。
    萧可看在眼里挺不是滋味,纵然她不为衣食发愁,可天下还有千千万万连温饱都不能及的百姓,栖霞村尤家就是一例。
    转而又联想到自己,从十八岁开始,那所谓的继母、父亲便拖拖拉拉,再不愿支付任何费用,学费大多是由舅舅垫付的,每次付过学费,都要跟舅母大吵一场,生活费是再不好张口朝舅舅要了,只能靠打工补齐。每到双休日,室友们都在宿舍里上网、聊天、看电影,而她只能在快餐店里帮客人点单。
    一见萧可进来,杨凌香大发雷霆之怒,“萧泽宣,你还要不要脸?竟然跑到堤堰上去勾引表哥,你是如何迷惑了他?这些日子,你定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媚惑他对不对?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还不赶紧给我跪下。”
    萧可很平静看着她,双目含嗔,柳眉倒立,横加指责,想必是气坏了,那就再来来个火上浇油,好好气一气她。
    “是啊!我是跑到堤堰上了,三郎在那里很寂寞,我去陪他不行吗?”
    杨凌香一听,更加怒不可遏,差点儿就哭了,“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亏你是名门大族出身,竟然自荐枕席,跟娼妓有什么区别!”
    “你再说一句!”她成功的把萧可给激怒了。
    看着人家咄咄逼人的气势,杨凌香再不敢言语了,但又不甘心,嚎啕大哭起来,“你欺负我,等表哥回来我一定告诉他。”
    哭得让人心烦,萧可本想一走了之,可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亏你一口一个表哥叫得亲,知道你的表哥在沔水的堤堰上过得什么日子吗?道路冲陷半月,几万民夫缺少口粮,他们都以豆屑、杂糠和野菜充饥。你可知道受灾的百姓过得什么日子?生灵涂炭,妻离子散,他们在泥里挖田鼠、挖草根你知不知道?我要是你表哥,一定赏你几个巴掌,好把你这胸大无脑的娇生惯养之辈打醒。”
    “萧泽宣。”杨凌香说也说不过人家,现在连张瑞都躲的远远的不敢帮她,抹了抹眼泪,话锋一转道:“你不就是心疼这些饭菜,你要是敢吃上一口,我就佩服你。”
    萧可到是不用她佩服,弯腰抓了一块水晶糕放在嘴里,细品之下味道还不错,上前拍了拍发愣的杨贵人,“以后别再糟蹋东西了,会天打雷劈的。”
    杨凌香目瞪口呆,萧泽宣虽然言行怪异,到底是高门大族出身,竟然也会像狗一样去吃脏了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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