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确定是要出国了?不会又来仰卧起坐吧。”印象中,这姓沈的偏爱“以退为进”,在傅老爷子面前数次假称要将继承人之位拱手相让,实际上,背地阴招比谁都下作。
    这次主动请缨出国,谁知道他是真心认输,还是又故技重施。
    “嗯,调令下来了,去芬兰。”傅展行坐在宽大的皮质座椅中,却无丝毫懒散之态。
    他轻轻转了转腕上佛珠,“去了那边再收拾。”
    傅展行的办公室以棕白灰为主,金属色作调和,古朴中不显沉闷,兼有几分现代雅趣,隐约飘着股檀木香。
    衬得他整个人气质清淡,好似与世无争。
    可随叙知道,这人到了商场上、争斗中,却是毫不留情的一尊杀神。
    “老爷子也不容易啊,这么多年,终于看清沈郁是个伪君子了,”随叙起身,“哦对了,我刚从研究中心过来,一会儿有个s11星的紧缩场测试,一块去看看吧。”
    “嗯。”
    眼下,傅展行将要入主傅氏总部,风展科技连带航天这边的业务,自一年前开始便逐步移交给随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即将进行的“paradise”计划——未来几年,风展科技将要发射数千颗低轨道通信卫星,提供更为高速的通信服务。
    两人围绕“paradise”的第一阶段计划谈了许久,到点,才从办公室出来。
    迎面却碰上了沈郁。
    他约莫二十六七的模样,五官长得不错,眼型略细长,平添几分阴柔之气。
    这人会出现在风展科技,可真是奇观。
    随叙没忘,当初在某个会议上,沈郁起身发言,用词文雅有礼,却玩的好一手阴阳怪气,就差指着傅展行鼻子说谁接手风展科技谁傻逼了。
    傅展行等他说完,才不徐不疾起身,气度高下立见。
    “沈总的顾虑也有道理,不过,风展科技的未来如何,往后自会见分晓。”
    如今才短短几年,风展科技便以黑马之姿驰骋民营航天领域,是再明了不过的打脸。
    不知道沈郁踏上这片他曾经眼中的“废土”,是怎样的感觉?
    随叙忽然有点想采访采访,努力克制了下才保持住身为高层的矜持。
    “傅总,随总,”沈郁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往事,好一会儿,脸上才挂起一个笑,“想必二位已经知道,我要去芬兰了,爷爷让我来道个别。”
    傅展行视线淡淡扫过,略点了下头,“一路走好。”
    也不知是他天生气场居高临下,还是这些年运筹帷幄自然生出的气质,这一开口,语调温和又略带客气,像极了上级对下级的叮嘱关怀。
    还有,一路走好,也太损了。
    随叙心中发笑,一只手插在裤袋,附和了句:“保重啊,常回来看看——如果还回得来的话。”
    沈郁唇角扯起一个弧度,“二位也是。”
    他的笑容像是面具一般镶在脸上,直到电梯合上,才渐渐散去,转为一种深不见底的阴鸷。
    ---
    紧缩场试验结束,傅展行回了二伯家。
    傅洲正在书房自弈,见到他,笑起来,“阿行,你来得正好,陪我下棋。”
    傅展行脱去西装外套,交给保姆,踏入书房。
    傅洲是爱书之人,最常待的地方就是书房。室内古色古香,漆色棕红,推开雕花杉木窗,是一眼泉水,极具风雅。
    依旧是纵横交错的棋盘,玉石制的黑白棋子,一局下完,两人都未过瘾。
    “青出于蓝啊,下不过你了,”傅洲捡着棋子,“最近,是不是跟谁练过?”
    傅展行道:“没有。”
    倒是下过五子棋。
    傅洲一笑,“围棋玩得好,胜负心都不弱——看来我可以把傅氏放心地交给你了。”
    傅展行十五岁住进这里,对于傅洲的照拂,自然十分感激。两人交谈起来,并没那么多试探。到如今,傅洲的放权之意更是明显。
    他道:“还要二伯多多指点。”
    “对了,那位裴小姐,和她相处得还好?”傅洲将一枚棋子放进棋盒中。
    “还好。”于他而言,相处得好不好并不重要,毕竟婚后未必能见上几面。
    “其实前不久,陈家、李家都流露过这个意思,给的条件,和裴家能提供的差距不大。不过我觉得裴家那位温柔小意,应该是最适合你的类型,就擅自替你决定了。”
    傅洲早就将傅展行当作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会儿就像个寻常父亲一般,关切道:“她是不是真跟文章里写的那样,人美心善,温柔贤惠,文静体贴,厨艺还好?”
    傅展行没有问傅洲是从哪里得到的错误信息,想来,应该是裴家送来了误导性极强的资料,还在网上买了一堆颠倒黑白的通稿。
    想到那女人花枝招展,一笑,狐狸眼梢都要飞起来的模样,傅展行违心道了一句,“嗯,很文静。”
    “好啊,”傅洲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拍拍他的肩,“明天带她来家里吃饭,恰好你伯母要去听音乐会,缺个伴儿。”
    第8章 好贵
    #08
    晚八点。
    裴奚若洗过泡泡浴,躺在沙发上敷面膜。
    她这阵子刚参加完一个推介展,受到了如潮好评,老钱那边,又牵线将她的画卖给了一位收藏家,成交价令人满意。
    这么一想,本月也算顺风顺水,是她的吉月。
    这念头刚产生没一秒,手机铃便响了起来。
    裴奚若瞥了眼备注,顿觉有些打脸,没接,反将手机往靠枕下塞了塞。
    铃声响了很久,才自动挂断。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明晃晃挂着“傅九”两个字。
    真是玄学,白天刚闪过那么一瞬的念头,晚上,这失联已久的未婚夫就给她打电话了。
    该说巧还是不巧呢?
    裴奚若转着手机,没想好要不要回拨。
    刚才,她只是下意识不接,这会儿仔细想想,以傅展行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风格,怕是有事找她。
    有事找她……
    好像就更不能接了呀?
    裴奚若及时地保持了清醒,还没放下手机,下一个电话却又紧随而至。
    不过,是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
    “裴小姐。”传出的却是她那位未婚夫的声音,声线略冷,又带点君子般的彬彬有礼。
    裴奚若噎了下。
    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
    “未婚夫?”她故作惊讶,“咦,你换手机号啦?”
    “你不接,只能换个号码了。”他不和她打太极。
    好直白的男人。裴奚若呵呵一笑,“哪里,我是在敷面膜,没听见呢。这么晚了,未婚夫找我有事?”
    他没和她计较,“嗯,明天裴小姐有没有时间?”
    “明天呀…”裴奚若又开始绕自己的长发,卖了好大一个关子才道,“有。”
    “来平城一趟,见见我二伯。”傅展行翻过一页文件,语气像是在谈公事。
    联姻毕竟是大事,饶是私下签了假结婚协议,明面上的工作,该做还是得做。这一点,两人早已达成共识。
    裴奚若倒不至于全然不配合,只是,关于那晚的交锋,她仍是有些耿耿于怀——
    那晚,就在他将婚前协议推过来的那刻,她说:“傅先生,婚姻大事不能这么草率,虽然你的方案听起来很双赢……我还是想回去想一想再做决定呀。”
    他却只用一句话,就击碎了她的动摇。
    “裴小姐,早结早离婚。”
    当时头脑一热就签了字,事后越想,越觉得中了那男人的奸计。
    两年都熬过去了,还在乎多这一天两天吗?
    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两家联姻是板上钉钉,裴奚若心中的不甘,只好全部化作矫情,为难起他来。
    “要去平城呀?那好远好远,机票好贵好贵的。”
    “我会给你买。”
    “其实,人家明天还有个小party啦……”她声调扭成了麻花。
    “裴奚若,”傅展行放下手中文件,似是终于有些头痛,“好好说话。”
    好吧,为难也为难够了,还是谈正事吧,谁让她人美心善呢。
    裴奚若一秒恢复正形,“那几点见?”
    “十点。”
    “好说。傅先生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她要睡觉了。
    “我二伯心脏不好,希望裴小姐稍作收敛。”他并不绕弯子。
    裴奚若立即会意,来了兴趣,“哦?是要我演小白莲?”她最喜欢演戏了。
    “不用,”傅展行声线凉凉,“少说话就好。”
    裴奚若:“……”
    ---
    次日一早,裴奚若精心打扮一番,从家中出发。
    离起飞还有一小段时间,坐在vip候机室,她百无聊赖,刷起了微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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