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时不堪为人君,上不尊下不容,跟着他,只有自讨苦吃。
    于是郑深自然便又记起了这次让他的一切开始的机会,他已决定这一世投靠三皇子一脉,毕竟叶家树大根深,只要叶长安那边不出差错,逼得急了反他娘的,也总不会像前世的肃王,他爹要他死,他就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郑深想得很好,决定这一次送佛送到西,索性再早些去上报,干脆将叶审言也一并救下来——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次多了个谢良钰,那两人竟落到后头去了,又被抓进了虎口!
    又是这个谢良钰!
    郑深恨得牙痒痒,自从重生以来,从梅娘的夫君,到解元之名,再到叶家最亲近的寒门学子……这谢良钰处处压他一头,他就感觉这个前世连一点存在感都没有的恶心人渣像是天生便来克自己的!
    郑公子想要骂脏话。
    他心里暗暗诅咒那姓谢的家伙最好在这次遭遇之中死掉算了——反正按前世的经验看,那些人对待叶家嫡亲的公子都是往死里搞,就更不可能对他这个“伴读”留什么情面!
    郑深还生怕谢良钰死不了,其实有前世的经验在,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那些人的藏身之处在哪里,可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有谢良钰在,自己就算是留在三皇子的阵营,恐怕也做不了他最亲近的臣下,倒不如趁这次机会……
    至于叶审言,他若是就在这次意外中直接死了,倒少了之后的许多麻烦事,叶将军就算这时回来,边关的敌人也还没有准备好,估计出不了什么事,而正值战事,皇上为了安抚叶家,定然会对幕后黑手惩罚更加狠厉。
    那可就直接去掉了大皇子一脉的根基,当前阶段最大的敌人,也就烟消云散了。
    第100章
    谢良钰从一片黑蒙蒙的雾气中醒了过来。
    他神游了片刻,才开始慢慢感觉到自己的四肢身体,那些高热着的疼痛都无一不鲜明地涌现出来好像整个人在被放进油锅里烹炸,疼得厉害。
    他没忍住,低低地痛哼了一声。
    “山堂……山堂!你醒了!”
    叶审言的声音惊喜地响起来,谢良钰一愣,还没来得及回应,就感觉一个人嗖地跳到自己旁边,一双手慌慌张张地在黑暗中摸上自己的脸。
    他有气无力地偏了下头,这大少爷没轻没重,碰得他脸上伤口疼。
    叶审言简直泣不成声:“他们这是把你怎么了……山堂,我、我不能就让你这么替我,我得跟他们说清楚!”
    !
    原本就难受极了的谢良钰差点被他这神来一笔气得吐出一口血来,他也不知从哪儿迸发出来力气,猛地抓住叶审言的袖子,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拉向自己。
    “你……敢!”
    他为了保下这家伙都被折磨成这样了,他竟然还想着上赶着去自投罗网?
    叶审言嗷的一声哭了出来:“可是……本就应该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保护你……”
    谢良钰被他哭哭啼啼的吵得头疼:“我没事……闭嘴,你想把那些人再招来把我带、带走吗?”
    叶审言倏地止住了声音。
    谢良钰缓了缓,以他的性格,自然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可他现在全身没有一块好肉,连坐起来都困难,又能做出什么事情来脱困呢?
    叶审言显然也想不到,听了谢良钰的话,他倒是不敢再发出巨大的哭泣声了,可眼泪也没断过——天知道先前他小心翼翼地过来,推推这个被打得百般凄惨的人,想给他喂一点水的时候,居然发现他是谢良钰,受到了多么大的刺激。
    ——以叶审言的性子,他没在第一时间就叫来那些绑架者承认自己的身份,以这种又直又蠢的方法“救下”谢良钰来,就已经是这段时间跟谢良钰相处,对他的话形成一种条件反射性服从的功劳了。
    叶小公子是正经在世家高门的温床中长大的,虽然近几年跟着祖父漂泊在外,可叶老是为了让他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却不是故意要让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大孙子受苦,因此两个人哪怕避到了安平那种小地方去,却也从来没有过经济上的难处,甚至在小院子里还雇了两三个仆人伺候起居。
    因此尽管父亲就是让大齐多少达官贵人高山仰止、让敌寇们闻风丧胆的存在,可小叶公子却连血都正经没见过,给他一只鸡,他也是不敢杀的。
    在这种情况下,被绑架本来就已经让他很害怕了,而与此同时,同门师弟又因为顶替了自己的身份,而变成这个样子,叶审言首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即就被心中骤然涌起的羞愧几乎冲垮。
    是,作为文人,他是不哭避免的柔弱了些,他不是能战场搏杀的将帅之才,可作为定国将军叶长安的长子,他也绝不是那种会龟缩在朋友的牺牲之后,只求保全自己的懦弱之刃!
    甚至因为读了那些圣贤书,叶审言还更有一股“舍己为人”的儒家的侠义之气,谢良钰便是受他连累,跟他一起被绑架,就已经够能让他愧疚的了,更别说还是因为他……
    如果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把师弟安安全全地送出去,那么哪怕是要牺牲叶审言他自己的性命,他也是不会有半点犹豫的。
    谢良钰叹了口气,他一眼就能从叶审言的面上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他一向最头疼与这些“君子”相处,你跟他们稍微耍点心眼儿都好像欺负他们似的,以至于他刚才被吵吵得头疼的火气都在不知不觉中散掉了。
    “你……冷静一点,”最后谢良钰无奈地硬着头皮哄道,“我的情况,没有你想、想象的那么糟,你好好听话……咳咳咳,我们不是没有机会逃出去的。”
    叶审言睁大了眼睛:“真的吗?可我刚才有看过这周围的环境,这监牢不是临时建的,又专业又牢固,半点不简陋,而且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看着……”
    “那又怎么样?”谢良钰忍住没翻他个白眼,“难道就在这里等死吗?”
    “……”
    谢良钰不再理他,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他前世是从最底层一点点爬起来的,最开始混的也是黑|道,对那些绑架啊、勒索啊之类的事情比普通的现代人熟悉许多,而后来他功成名就以后,虽然成功洗白了不少,但以他的发家经历与身份,注定是要与那些光明的对立面一直纠纠缠缠,永远都分不开的。
    谢良钰前世是个很谨慎的人,不然他也做不到那样传奇的人生,在成功成为所有人尊敬的“莫先生”之后,他非但没有放松对自己的锻炼,反倒更加刻苦,甚至可以说更加极端了。
    其实,以他后来的身份,敢绑架他的人……或者说,能够冲破保安保镖的重重保护,成功到他面前的人,基本上是不存在的,但也正因此,一旦有人能成功,如果不能想办法脱困,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当然也是专门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的,而所针对的,更是这个时代的人想都想象不到的,现代高科技能够达到的最高水平的囚|禁,比如说最基础的红外线扫描仪,还有一众荷枪实弹在外守护的敌人……
    谢良钰还是挺有自信的,毕竟这牢房里甚至连个摄像头都没有,外头戒备的人也最多是什么传说中的“内功高手”。
    可内功高手也比不过ak47啊。
    只是他先前一直没有这个机会,他自己和叶审言的战斗力都太低,低到无限接近于零,在那个小树林中被敌人追到以后,连像样的反抗都没法有,直接就被敲晕,五花大绑地带来了这个地方,那之后就是长达三天的刑讯和折磨……也亏了是谢良钰,即使是在那种情况下,他也知道怎样最大限度保护自己不受到永久性的伤害,不然换个货真价实的文弱书生过来,就这么一遭,恐怕就要命不久矣了。
    前一世的叶审言,不就是如此吗。
    现在,好容易脱离了那个刑架子,有余裕来思考一下眼下的处境,谢良钰只要是没晕过去的时间里,就半点都没浪费,很快规划出了几个颇有些可行性的计划,只是,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必须得得到叶审言百分百的配合才行。
    这样思量好了,谢良钰便先稳住叶审言的情绪,然后慢慢地说给他听——他们的时间应当不算太紧急,以那些人逼问他时的手法,谢良钰能看出来他们也许没多聪明,但绝对是惯于做这种事的,做这一行,有时候,谈话上的技巧都没有对犯人身体状况的预判重要。
    毕竟,如果是哪种一定要问出什么来的重要犯人,如果下手没轻没重,不小心把人给打死了,那可就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在现阶段,谢良钰还是有那个信心,以叶审言身份的重要程度,以及自己之前似是而非对他们说出的那些话,那些人是绝对不舍得马上就把自己弄死的,那么以上次的强度来说,他们就是再心急,也不得不多给他一段时间用来恢复和休息。
    ——他们可以不管“叶审言”之后会不会死,或会不会落下病根,但在达成他们的目标之前,这个重要的“人犯”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在没有窗户的牢房中分不出日夜,但谢良钰多少能够对时间的流逝做出判断,约莫在他被送进来半天之后,外头有人来给他俩送了一回食水——自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够充裕,但好歹有些用处。
    更别说还有个老大夫来给他诊了诊脉,将身上一些过于深的伤口粗略上了药。
    谢良钰趁他不注意,从他随身的药箱中偷出一根相当细小的银针。
    等那个老大夫离开之后,他们又耐心等了半日,直到下一次送食水的人过来,确定之后会有一段相对自由的空闲,谢良钰这才让叶审言帮助自己找到牢门处的锁子,开始用那根银针鼓捣起来。
    “你还会开锁啊?”叶审言用气声,带着些微崇敬地说道,“山堂,有没有你不会的东西啊?”
    “那多了去了,”谢良钰笑笑,他在黑暗中侧耳听着锁头里的动静,终于听到了那“咔哒”一声轻响,锁子应声而开,在落下来的同时被早就等在那里的叶审言一把接住,半点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好了,还记得我之前告诉你要注意的吗?”
    叶审言紧张地点点头,将他扶到自己背上,轻手轻脚地往外走去。
    之前,谢良钰已经给他大致讲过这里的布放设置,也大略说了要在敌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去的要点——叶审言还是聪明的,在这方面也有些天赋,他表现的甚至比谢良钰预料的还要好些。
    一路上有惊无险,在终于看到眼前的一线星光的时候,饶是以谢良钰的冷静自持,也差点跟叶审言一道欢呼起来。
    第101章
    “身子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事?”梅娘不放心地给相公披上一件夹衣,又伸手将窗子关上,满面的担忧,“相公,你大病初愈,不若便不要那么急了……好生将养些日子,待下次再下场,也使得的。”
    谢良钰笑着摇了摇头,从她手里接过汤蛊,将其中补汤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距离谢良钰和叶审言遭遇的那一场绑架案,已经过去了足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那一次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竟然能靠自己逃了出来,叶家带着官府的人,在郑深的把帮助下直捣那些贼人的巢穴,不想去闯了个空门——里头的人在发现两人逃跑之后,要么去追,要么害怕逃走,总之去得七七八八,剩下的一些小喽啰一问三不知,除了知道其他人是何时离去的,再供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这事弄得大家半喜半忧:能逃出去固然好,想必总比在里头等到现在安全,可问题是,他们好容易才找到这里,现在又去哪里接应那两位少爷才好啊!
    郑深也没了法子,他前世所知的事情已经被彻底打乱了,且听这里的人形容,他也能猜出那两人想必是换了身份——如此一来,那谢良钰对叶家的贡献更是极大,再加上一层师生关系……
    自己的计划又被他破坏得七七八八。
    郑深暗暗长叹了一口气,不禁生出些无力感,他实在摸不准谢良钰是个什么路数——就算是他同样也是重生的吧,可一个人重活一次,真的能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惜并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去想,叶府的人都心急如焚,分成了几路去寻找他们公子的踪迹,郑深便也装作心机的样子——虽然效果打了折扣,但趁此机会,搭上叶家的船才是正经。
    大皇子有勇无谋,六皇子刚愎自用,除了叶家护持的三皇子,他也实在是没得选了。
    那之后竟很顺利——实则也是谢良钰对“逃亡路线”精心规划的结果,他们两人很快遇上了叶家的接应,当下便是一阵兵荒马乱,叶家的人连忙将他们接走,又正好与追击而来的贼人们短兵相接——训练有素的叶家军自不是普通可比,那些人没反抗多久,便被擒拿得七七八八。
    当时谢良钰伤得重,都吓得梅娘险些哭出来,可梅娘也不愧是她,坚强地撑了起来,多日衣不解带地照顾。这病中打好了基础,虽后来仍不免虚弱些,但总算是没落下病根。
    叶家一脉单传的大公子与老太爷同时遭到袭击,还几乎正在皇城脚下,这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一向表现低调的叶家也是发了狠,非要查出来什么才肯罢休——这时候叶长安正镇守着东南,皇帝根本离不了他们,自然不会在这上面给什么掣肘。
    事实上,说不准皇帝比叶家人还更愤怒些——他那个蠢儿子给惹出来的好事,破坏了他的大计划,还给叶家拿捏住了把柄,狠狠敲了一笔好处出来。
    可好歹是自己喜欢的儿子,又不能不护着……
    皇帝一脑门子官司,气得头疼,在厌恶叶家一脉连同三皇子的同时,不禁对大皇子也不喜起来。
    毕竟有些人当真是蠢得讨厌。
    叶家这边,毕竟是百年大族,一旦动起来非同小可,在那些贼人的招供,还有谢良钰提供的证词帮助下,叶家很快锁定了幕后真凶——至于之后的所有朝堂博弈、腥风血雨,自都不提,谢良钰乖乖地被梅娘按在家里养病,是一概不知的。
    他这一回,算是在叶家的当家人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与叶审言的感情也更加深厚,叶老干脆做主,让他们夫妻两个直接搬到叶家院子里头去住,也方便照应——谢良钰自己并没有什么“寄人篱下”的纠结,爽快便答应了。
    大树底下好乘凉,反正他早就搅进来撇不清了,还自欺欺人地避嫌做什么?
    他谢山堂的名号,在春闱还未开始之前,便如此在京中风云际会了一番,谢良钰闲闲走神的时候,有时还会想:说不准不要几日,还会有说书人拿他的名字去说道呢。
    有叶府好生供养着,那些皮肉伤恢复起来也不慢,过了个年,忽然一下子距离春闱没有几天,谢良钰活动活动手脚,自觉恢复得不错,可以去参加考试了。
    这段时间养病,他也不是闲着什么都不干,除了实在伤重昏沉那几日,也是手不释卷地用心准备着的,连叶老都亲自劝他不必那么拼,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要想实现自己的目标,一时一刻的松懈也不能有。
    这不,梅娘看不过眼也不是一两日了,只是日日劝,相公却日日不听,她也只有无奈地时刻在旁照料着,小心不要让他旧伤复发才好。
    大齐元和三十三年二月,这一场注定不平凡的洛滨会试,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场会试当中,涌现出了许多未来或青史留名、或列贰臣传的人物,而其中最耀眼的一颗星,当之无愧该是五魁之首,状元谢良钰。
    甚至在举行考试之前,这个人的名字便已经在京师掀起了一股浪潮,朝堂上许多官员未见过他,却大多听过他的名字——毕竟这个人,在当前最炽烈的大皇子与三皇子的夺嫡之争中忽然占据了相当重要的位置。
    许多人都听说了他与叶审言那一段遭遇:这年头,一心为主的死士并不算难寻,状元之才的弟子……说得珍贵,可左不过也有三年一次,但若是这两项加起来,那便非是偶然可得的人物了。
    时下文人墨客大多偏爱盛赞忠义之举——谢良钰这种仿佛话本里侠士一般的行事,再加上对方并不是那些只懂得一身功夫的大老粗,反倒是他们文人圈子里的人,还是被清流之首收作关门弟子的大才,这可不是能让文人们兴奋起来的最恰当的“传奇”吗?
    一时之间,谢良钰这个名字从南至北,竟在全国的文人圈子里都流传起来,更有甚者拿他与古贤做比,若是他自己知道,恐怕也只能苦笑一句“愧不敢当”了。
    如此盛名之下,他拿到状元的的名次,一面更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另一面,也算是众望所归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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