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过的很好,胭脂。也许以后,我还要仰仗你,仰仗你来……”吴氏的话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胭脂含笑看着她:“二婶子,不管是好是坏,还是什么,我既选了,就不会后悔。”
    吴氏看着胭脂,什么都没有说。胭脂没有说话,只是掀起车帘,看向不远处的赵镇。终究还是违背了自己原先的意思,可是这一回,是心甘情愿的。
    杜老太君落葬后,众人完了坟地上的事,也就回转汴京。走进三四天没回来的院子,胭脂心里泛起一种别样思绪,此刻见到这熟悉的一切,竟有一种安定。这是,自己的家啊!
    胭脂环顾四周,一切都那么平静,仿佛从没改变。
    “娘子,您出门这几天,苏婶婶送来许多东西,说都是县君吩咐的。”红柳迎着胭脂,一一交代胭脂不在家这几日,家里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胭脂哦了一声:“送了什么东西过来?”
    “可 多了,吃的穿的用的,苏婶婶还说,县君已经交代过了,等大事完了,就把这家交到娘子您手上。”尽管还在杜老太君的丧期之内,但家交给胭脂,意味着胭脂在这 家里的重要性得到巩固,也意味着做为胭脂贴身服侍的人,红柳她们的地位将有相应的提高。这让红柳话语里,透露出无限欣喜。
    胭脂并没多少欢喜,权利越大,责任越重,但已经答应过赵镇了,会和他一起,并肩而立,会和他一起,面对一切。
    “娘子,县君还把下人名册拿来了,说让娘子您,再挑挑几个合适的人前来服侍您,到时候这住的院子只怕也小了,这家里还有两三处空院落呢,娘子您喜欢哪一处?到时让人粉刷收拾好了,就住进去。”红柳给胭脂递上茶,口就没有停过。
    “红柳姊姊,你总是说我话多,可这会儿我听着,你的话也不少,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见你嘴停过。”红玉笑着打趣,胭脂能掌家,红玉也欢喜,掌家娘子身边的贴身丫鬟,说亲都要好说些。干娘说的果真对,来服侍娘子,可好过去服侍二娘子了。
    胭脂只觉得心中千头万绪,把杯中茶喝完才说:“想那么多做什么,事情还多着呢。我乏了,好几日都没睡觉,要好好睡一会儿。晚饭就不吃了。”
    红柳的满腔欢喜,顿时像被泼了一瓢冷水,小心翼翼地问胭脂:“娘子,您是不是……”
    “我说话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就是想睡一会儿。”没想到就这么一句,红柳都能想多,胭脂有些无力地用手扶一下头。
    “红柳姊姊,你放心好了,娘子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不会故意给人出难题的。”红玉在旁笑着说。
    红柳啊了一声,见胭脂已经站起,急忙赶在胭脂走到床前,飞快地把床铺再给布置了下,红玉替胭脂宽掉外袍,胭脂也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一觉胭脂睡的很沉,睡的连赵镇什么时候回来都不晓得。只知道半夜朦胧醒来时,手已经被赵镇的手握住。胭脂并没把手松开,也没睁眼,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啪嗒一声,什么东西彻底碎掉。从此,安心了。
    门外有说话声,胭脂被说话声吵醒睁开眼,看见赵镇站在床前,他已经穿戴整齐,见胭脂醒来,赵镇就笑着说:“醒了?我让厨房送了早饭过来。你吃完早饭,我们就去正堂吧。叔公他们,有些话要和我们说。”
    胭脂用手挡住眼,明明已经睡了很久,但还是觉得身体软绵绵的。果真这心里有事,睡多长时间都是累的。
    赵镇看着胭脂的举动,把她的手握住:“胭脂,谢谢你。”
    胭脂看着赵镇的眼,此刻赵镇的眼又像原先一样,那样的清澈,那样的,愿意让人奋不顾身地,和他在一起。
    “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不会改。”胭脂啊,只有胭脂,能这样坦然地和自己说。能让自己毫无保留地信任。赵镇在心里轻叹一声,伸手把胭脂抱在怀里,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想这段时光,能飞快过去,能让自己的胭脂,再次毫无挂碍。
    红柳带人端了早饭进来,见赵镇胭脂两人紧紧相拥,红柳忙退出房内,在外咳嗽一声,这才开口:“郎君,娘子,早饭已经送来了。”
    赵镇放开胭脂,眼神坚定。胭脂的眼神也同样坚定。两人的手依旧交握,胭脂过了好久才把手从赵镇手里拿出来,对赵镇道:“吃早饭吧。你不是说叔公们还有事?”
    赵镇的眼神更加坚定,有人陪着自己就不孤单,又有什么好怕?
    梳洗完吃早饭,这一日的天气还是很好,云那么白天那么蓝,阳光那么灿烂。世间事也本该如此简单,而不是用这啊那的借口,让世间事变的复杂。
    胭脂对赵镇笑一笑,赵镇会意,脚步越发踏实了。
    宁国公府正堂已经坐了好些人,赵匡义兄弟坐在上面,赵德昭兄弟陪坐在下面。符夫人和赵匡美的妻子张氏还有吴氏坐在另一边。胭脂夫妻走进去时,赵匡义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但那光,很快就消失。
    胭脂夫妇给长辈们各自行礼,胭脂也就坐到吴氏身边。
    “俗语说,树大分枝,人多分家。我们赵家,原先母亲尚在,这也是我们的福气。虽然分了三个府邸,但从没分过家。母亲过世,我和你们三叔商量过了,这家,还是分开来。”赵匡义和赵匡美说了两句之后,由赵匡义先开口。
    分家这件事,在场的人都没多大异议,再说之前虽没正式分家,三个府邸是各管各的,甚至于赵匡美在外任官,也是自己关自己。现在赵匡义的话,不过是走个过场,把事情重新明晰定下来罢了。
    因此赵匡义的话刚完,赵德昭就道:“二叔这话,做侄儿的不该反对,只是大郎年纪还小,才刚娶了媳妇。我又住在公主府中,若国公府也分了家,二弟和二弟妹搬出去住,只怕媳妇也管不了这么大的家。若要分家的话,还是做三股分开,国公府这里,像原先就是。”
    “昭侄儿你这话就错了。我们原先没分,是因为母亲尚在世,但大哥过世都二十多年了,大嫂出家也有这么多时候,按了风俗,那时就该分了,拖到这会儿,已经时日很长。”赵匡美在旁帮着解释。
    赵德昭应是之后,才又道:“只是大郎年纪还小,我在公主府中,也很难对他进行管教,若……”
    “父亲,您方才也说过,我已经娶了媳妇,娶了媳妇,就已是大人了,况且儿子十四岁就上过战场,战场上都走过了,还怕什么别的呢?”赵镇打断父亲的话,看向赵匡义:“二叔公,国公府,迟早都要交到我的手上。要依侄孙看来,迟交不如早交,您说对吗?”
    赵匡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含笑点头:“吾家千里驹,已将长成,幸甚。”赵镇看着赵匡义,露出进来正堂后的第一抹笑容:“二叔公,我,早已不是孩子了!”
    这话里似有所指,赵匡义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接着笑了:“当然,你父亲方才说过,你已经娶了媳妇了。镇儿,但愿你,从不辜负我的期望。”
    “自然不会!”赵镇朗声答道。
    赵德昭听到儿子的回答,眉微微一皱,往儿媳那边瞧去,见胭脂坐在那里,坐的端正,眼中的光竟和儿子是一样的。也许,该放开手,让儿子自己去做他要做的事。二十多岁,又上过战场,其实,真心不小了。
    既然都决定了,各自商量一下,把公中的产业分了分,至于各个房头上的产业,依旧归于各个房头,这家也就算分了。
    “二叔,还有件事,太婆婆过世之后,她的屋子一直锁着,里面也有些东西,这些不知道太婆婆有没有什么叮嘱?”吴氏做为国公府掌管家务的人,这点是不能忘记的。
    “要我说,娘的那些东西,拿出来,各自分几样,也算是念想。”杜老太君积蓄甚丰,但那些积蓄,相对赵家刚刚分掉的这些东西来说,又算不了什么。赵家的人,也不会因为谁多分一些,谁少分了这几样,就要吵的不可开交。赵匡美听到这话,张口就做这样提议。
    “三弟这话很好。二侄媳,你就让人把屋子门打开,首饰衣料,各人分几样。剩下的拿出来,打发了服侍母亲的人,别的看有谁爱,就拿了去。”赵匡义嘱咐吴氏,吴氏应是,就请符夫人和胭脂起身,一起往杜老太君院子里。
    杜老太君的院落冷冷清清,虽然打扫的干净,但透着一股凄凉。上房的门已经用大锁紧紧锁住,再听不到笑声。
    吴氏走进院落,心中掠过一丝悲伤。符夫人看一眼胭脂,胭脂感到她在看自己,抬头看向符夫人,眼中,全是冷意。
    ☆、第116章 匣子
    符夫人的下巴稍微收紧,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人。等分了家,她以为,自己就可以轻松了吗?分了家,能做的事还多着呢。
    老媪听到脚步声,从后面走来给主母们行礼。吴氏叫起她:“林婆婆,方才在前面商议时,想到还有老太君的积蓄,三叔说,就拿出来,各人分一分,也算留个念想。还请把钥匙拿出来,开了锁。”
    老媪应是,从腰里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吴氏见老媪的手都在那抖,安慰她道:“林婆婆,二叔说了,衣料首饰除外,剩下的,都用来打发你们这些服侍过老太君的人。”
    “我晓得,我回家了,也有一口饭吃,只是心酸。”老媪用手背把眼泪擦掉才勉强开口。
    符夫人已推开门走进去,屋里的摆设和原先一模一样,除了上面落了灰尘。胭脂看着屋里的摆设,仿佛能听见杜老太君的声音,好像她下一刻就从屏风后转出来,向人微笑。
    从人们鱼贯而入,等着主人们的吩咐。老媪走到里面翻出几本帐来,交给吴氏:“老太君生前,各样东西都登在册上,还有些御赐的,也收了好好的。”
    御赐之物,就不能胡乱分了,符夫人接过那册御赐之物,吩咐老媪:“把这些御赐之物都收在大躺箱里,等过了百日,我进宫去问太后的意思。”
    老媪应是,已有丫鬟按了册子,把那些御赐之物都收起来,全都放进一个大躺箱里。
    外面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三人又进了卧室。
    老媪方才已经让人把卧室的窗给打开,阳光照进来,倒不像外面那间,透着凄凉。
    丫鬟们按了吩咐,把杜老太君的那些箱笼,一个个都抽出来。符夫人和吴氏对着册子点过,首饰衣料都摆满了两三个箱子,琳琅满目。
    符 夫人和吴氏商量了两句,吴氏才对胭脂道:“二婶的意思,这些首饰衣料着实太多,若要分还不晓得分到什么时候,不如把小娘子们都叫来,各人爱什么,就选几 样。剩下的分出些,给出了阁的大侄女,还有两位姑母那边,虽说两位姑母都已过世,两位姑父也已别娶,但表兄弟们和我们也是有来往的。就往他们那边也送一 些,最后剩下的,才是我们赵家这些媳妇。”
    “这样很好。”胭脂的回答让符夫人的眉又皱起,但很快松开。既然都愿意,吴氏就命人去请赵家那些小娘子们,这一时半会儿请不到,老媪命人送上茶,也就坐下来喝杯茶。
    胭脂喝着茶,并不愿和符夫人说话,现在只剩这最后一点脸皮了,给不给面子什么的,胭脂从来不在意。
    吴氏能感到气氛越来越尴尬,胭脂不想说话,符夫人是长辈,也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道理。吴氏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巴不得赵家那些小娘子们快些来,好让这些尴尬过去。
    “二婶说,请我过去,瞧瞧曾祖母的东西,可有喜欢的,挑两样?”赵琼花和静慈仙师因着杜老太君的丧事,在这府内住了好些日子,此刻丧事已经办完,赵琼花也要陪着祖母回去庵中。谁知听丫鬟来传了这么一句话,赵琼花的眉不由皱紧,疑惑地问。
    “四娘子,并没说错,吴县君说请您也去。”赵琼花的眼垂下,这是什么一个意思,难道说二婶婆有意让自己,迅速回来?而不是依旧在那吃斋念佛?尽管静慈仙师那边的斋,做的非常好,但这日子久了,还是觉得五脏庙内缺油水。
    还有符夫人这几日透露出来的意思。赵琼花觉得自己的心开始砰砰直跳。自己生来,就该是不平凡的,就该是,在最高峰受万人敬仰的,而不是躲在一个庵中,过上几年日子,再出来重新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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