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和表妹玩耍的赵嫣点头,王氏把外孙女拉到怀里,又亲了亲。胭脂和邹蒹葭又笑了。
    邹三娘子的车在邹府门口停下,车辕坐着的丫鬟已经跳下车,请邹三娘子下车。邹三娘子看着面前熟悉的府邸,想到以后的日子,眼中的泪不由滴落。
    万家送邹三娘子回来的管家娘子已经对邹三娘子道:“娘子,进去吧。等小的和这边的说清楚了,以后,事情就两清了。”
    “两清?”邹三娘子原本就含着两包眼泪,这眼中的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万家的管家娘子依旧恭敬:“娘子,这些事,总要说说清楚的,免得被人说我们万家趋炎附势,见邹家和原先不一样,就把人休掉。”
    邹三娘子看着邹府的大门,离的那么近,邹三娘子却觉得腿很重,怎么都迈不上去。虽说管家前来接自己,但到现在,府中都没人出来相迎,这样的冰冷,邹三娘子又用手拢紧了斗篷。这斗篷是用上好的白狐皮拼接而成,一点都不寒冷,但邹三娘子却觉得寒冷如骨。
    这一切就错在自己是庶出,没人撑腰,不然自己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邹三娘子恨恨地想。万家的管家娘子已经和邹家的管家相让着走进去,邹三娘子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步入府中。
    邹府的布设和原来是一样的,只是栏杆上有刀砍的痕迹,几棵树也被砍断了,只是简单处理了下,并没有重新栽上。竟有一种萧瑟之感。邹三娘子一步步往前,看见厅堂在望,还不见有人出来迎接,邹三娘子更加紧张更加害怕。
    可 是,除了这里,竟无处可去,否则就真要进庙里了。邹三娘子一步步走进厅内。万家的管家娘子跪在下面,正呈上一封信件:“内里情形如何,我们郎君已经写了很 详细的信。娘子,我们郎君说,结发夫妻原本不该这样,但娶妻本为延嗣,没有残害子嗣还留在家中的道理。况且娘子年纪并不大,今年也不过二十有五,倒不如各 自别离,别寻人家更好。”
    秋氏哦了一声,拆开信看起来。邹三娘子听到万家管家娘子说的话,脚步顿时凝滞起来,看向秋氏满面哀伤。
    秋氏飞快地看完信,信上万大郎说的哀痛无比,说宁愿奉上钱一万贯,三百亩好田为邹三娘子的改嫁之资。至于邹家,万家在汴京城内有两间好店铺,也愿奉上。
    秋氏看向邹三娘子,能让万家做出这样举动,看来邹三娘子还真不像她的外表一样。秋氏让万家的管家娘子起身:“这件事,我已尽知。你出去吧!”
    万家管家娘子应是退出,邹三娘子已经满面是泪:“嫂嫂,嫂嫂,您听我说,我并没做这样的事。我,我是正室大房,那些庶出儿女,也是我的儿女,我怎会下手去杀他们?全是被人诬陷。可怜郎君不肯听我的,只肯听那些下贱婢妾的。”
    “你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妹妹,从我听说过你的所为,叫我更愿意相信别人多一些。”秋氏把信收好。
    这样的话听的邹三娘子面色煞白:“嫂嫂,你我虽是初次见面,可我也是邹家女儿,嫂嫂,万家这样做,是打邹家的脸,嫂嫂,我……”
    “我为什么要帮你出头?当日你嫁去万家,按了婆婆的话说,就是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是生是死都和邹家无关了。”秋氏还是冷笑,邹三娘子面色更加发白,在万家时候,虽说夫妻情分很淡,下人们也只是面子情,但吃穿供给都很好,想要什么,万家从不克扣。
    可回到邹家,要仰兄嫂鼻息吃饭,到时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当初,为何就要去做那些事?邹三娘子又哀哀地哭起来。
    秋氏不耐烦地瞧她一眼:“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当初要不是想出这样的主意,也不会和妹夫情分很淡。说来,你在万家也生了孩子,孩子呢?”
    “我,孩子,万家说了,那是万家骨血,不能带走,还说孩子们在万家,只会当我已经死了,并不会说出实情。”
    说着邹三娘子哭声更大,秋氏用手抚一下额头:“罢了,罢了,你别哭了。去后面歇着吧。你以后就和大姊姊住,老老实实的呢,一碗饭还是能供得起,别的就罢了。”
    邹三娘子瞧着秋氏,还想再说,秋氏已经让丫鬟把邹三娘子扶下去,这些烦心的事,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好在自己丈夫虽然不窝囊废,却肯听自己的话。现在就等着朝廷什么时候下了夺爵的旨意,因着邹芸娘,只怕家是不会抄的,到时收拾好了家当,回家乡却也是一户富人。
    想着秋氏又把信打开,看着万家许的钱财,秋氏不由勾唇一笑,这笔钱财,真是能解燃眉之急啊。
    邹三娘子被休回来,并没赵三娘子被休回家引起人的注意。当然,更多的人是看着詹家不到一个月,就迎娶了永宁长公主府长史的女儿。那天喜事办的热热闹闹,詹家恨不得给每个经过自家的人都塞一杯酒,好让他们沾沾喜气。
    “詹家的人,还真是不要脸。当初精挑细选的人啊。”赵三娘子当日出嫁时候,老卫是在京的,此刻不过数年,恩爱夫妻就各自仳离,詹家迎娶新人,老卫忍不住叹息。
    “挑了才学家世,样样都挑了,要紧的人品也不知道有没有挑?”回京已经一个多月,迎来送往的事也少多了。胭脂也理一理帐,算一算自家这一年的开支。
    “人品也挑了啊。当时谁不说詹姑爷是个谦谦君子?”老卫把胭脂理好的账本给收起,胭脂头都没抬:“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时候多了。不然也不会如此。”
    “娘子说的是。这人心啊,总要相处很多时间才能真正看出,只是不晓得……”老卫的话里有迟疑,胭脂把账本收好,看向远方:“那又如何呢?还不是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卫深以为然,胭脂又笑了:“罢了,说这些做什么,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些年,不是在外头就是一家子不得团聚,今年,可能好好过一个年了。”
    既然胭脂说要好好过年,赵家的下人们也就听命而行。最高兴的要数赵嫣,看着那么多新鲜的菜蔬送来,赵嫣歪着头:“娘,怎地汴京城里和麟州不一样,这时候还有新鲜菜?”
    “这都是暖房里出来的新鲜菜,嫣娘,这新鲜菜,统汴京城也没几家能吃的上。旁的不说,就说这菘菜,一天也只有不到半斤,只能做个汤。”朱嫂子笑吟吟地对赵嫣解释。
    赵嫣的眼瞪大:“啊,那这要花多少钱啊?娘,您不是和我说,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那这菘菜,岂不是更辛苦?”
    “嫣娘都会念诗了?”老卫笑着摸一下赵嫣的头。赵嫣还是瞧着胭脂,想从胭脂那里得到答案。
    胭脂把女儿拉过来:“是啊,就是这个意思,不过呢,娘还记得娘告诉过你,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道理。”
    赵嫣点头,老卫笑着打圆场:“娘子您太操心了,赵家的孩子,可不会被富贵……”
    老卫的话戛然而止,她和胭脂都想起了赵琼花。赵嫣不明就里,但还是对胭脂点头:“娘,我会和原来一样的。”胭脂摸摸女儿的脑袋,赵迅已经跑进来,口里喊着要吃糖。
    赵嫣已经对弟弟做个鬼脸:“成日只晓得吃糖。”
    赵迅嘻嘻一笑,眼巴巴地看着胭脂,胭脂把糖罐拿出来,交给赵嫣。赵嫣先是一愣,接着就笑的眉眼弯弯:“阿弟,一天只准吃两块糖。”
    赵迅的眼眨一眨,又要喊娘。老卫和朱嫂子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胭脂看着她们姊弟,唯愿日子就这样过下去,永远不变。
    热热闹闹吃过了年夜饭,大年初一一大早,胭脂和赵镇就往宫里去给。赵镇要去参加大朝会,胭脂要去给符太皇太后恭贺新年。
    到了宫门口各自分开,胭脂往符太皇太后所住的宁寿殿去。今日入宫朝贺的命妇颇多,胭脂这些日子在汴京城内,也和这些命妇见过,遇到了也相互一笑,当做打招呼。
    入宫朝贺和往年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在侧殿等候,等候着符太皇太后的召见。但胭脂能感到不同在于,现在坐在这里,有人愿意来和胭脂打招呼了。
    不再是胭脂不愿意开口说话,就没人愿意上来打招呼了。
    胭脂和几个命妇说过几句,有人已经笑着问道:“听说陈国夫人已经回京,还以为今日能瞧见陈国夫人呢,谁知还是只能见到柳国夫人。”
    “家父丧期要到六月才满,家母有孝在身,自不能前来朝贺。”胭脂的话让说话的人笑了:“按说,朝廷是有夺情之例的。”
    “舍弟官小,并不在夺情之列。”胭脂的话听在别人耳里就是托词,已有人想拿赵镇出来了。胭脂觉得额头开始有汗出来,还是原来那样安安静静,没有人来说话的日子更好一些。
    “太皇太后有诏!”内侍走进侧殿,长声宣诏。众人急忙站起,在内侍的指点下,挨次出殿,前去给符太皇太后恭贺新年。
    后宫中女眷不多,潘太皇太后也从清修地被接回来,接受恭贺。潘太皇太后原本就比符太皇太后只小十来岁,这一年多下来,潘太皇太后的白发更多了些,皱纹更多。看起来不像婆媳,倒像姊妹,而且潘太皇太后还得是姊姊。
    命妇中离的近的,当然看出来潘太皇太后的改变。不过没有人表示出惊异,依旧恭敬地行礼。
    符太皇太后接受了命妇们的朝贺,又对潘太皇太后道:“但愿国泰民安、江山永固!”潘太皇太后应是:“全仗太皇太后深明大义!”
    符太皇太后对潘太皇太后点头,众命妇再次行礼,皇家家人和睦,方为天下典范。
    跪下起立,三次之后,符太皇太后和潘太皇太后起身往内换衣,更换常服后要往侧殿主持宴会。
    众命妇先行往侧殿等候。众命妇步入侧殿不久,几位长公主也来了,众命妇起身相迎,长公主们坐回自己位置,等候两宫太皇太后。
    殿内人很多,但并没人说话,胭脂在那百无聊赖地等着,打算等宫宴完毕,回家再好好吃一顿,这宫内的宴席,真是一点都不好吃。
    符太皇太后看着面前的儿媳,对她叹气:“你此刻这样,还怎么来帮我呢?”
    “婆婆想了许久,终于觉得,还是自家人更好些?”潘太皇太后反问,符太皇太后皱眉:“你啊,就是缺了一点为皇后的胸襟,若不然也不会闹出这许多的事来。你以为,别人替你打压异己,是为你好?这权力,让出去了,想再收回来就难了。”
    “婆婆的意思,我懂,可是赵家……”潘太皇太后的话被符太皇太后打断:“那又如何?君臣名分已定,到时多赏些钱财就是,若还恋栈权位,那就是赵家自己作死,怪不得我们。”
    符太皇太后的眼中闪出厉色,潘太皇太后大惊:“可是,太皇太后,此刻还有……”
    “天下不是只有赵家一家,赵匡义已经谋逆,到现在逃走的人一个都没抓到。若有一日,他们偷偷潜回,劝说赵镇,那事情定会不可收拾,倒不如现在先下手为强。”符太皇太后冷冷地说。
    除掉赵家,这是潘太皇太后也想过的事,不过那时赵家根深蒂固,现在,两枝已去一枝,倒是大好机会。
    符太皇太后已经唤来人:“走吧,我们出去宴会上。等再过上两个月,就是好时机了。”
    潘太皇太后正要应是,门外传来急促的声音:“启禀太皇太后,八百里加急军报,边关告急!”
    符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急忙让人进来。
    算着时辰,两宫太皇太后该出来了,但久久不见,众人心中都觉惊讶,但并没表现出来,依旧等着。
    过了许久内侍才出来,身后却是潘太皇太后不见符太皇太后。众人虽然惊讶,还是起身行礼,恭迎太皇太后。
    潘太皇太后请众人坐下才道:“今日是新年大喜,诸位当共贺一杯,愿我朝国泰民安,江山永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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