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坚如铁壁,预想中木撞门碎的场面并未出现,蓄力一千五百步的撞木除了一声声势浩大的轰响,仅仅撞得城门微微晃了晃。
    这一幕看得攻城步卒心如死灰,城门如此牢固,破门成了痴心妄想,只剩杀上城墙一条路可走,可长安城墙何其高,简直就一座人造天险。
    一时间攻城步卒不由得想起了拦住叛军半年之久的潼关,难道又要打一场旷日之战?
    城墙下又属八名骑兵心情最差,顶着箭雨好不容易冒死冲到城门前,竟连城门都没撞得大晃一下。
    八名骑兵挫败无比,只觉得自己的视死如归好似一个天大的笑话。
    沙场厮杀,拼的就是士气,而敌我两方的士气往往都是此消彼长。若说先前叛军浩大森严的阵仗压得长安守军士气大落,那么此刻随着叛军攻城势头陷入滞待,守城将士士气大振!
    守不守得住长安再说,最起码叛军想要杀进长安铁定要比大伙多死好几倍,不他娘的吃亏就行!
    长安作为大唐国都,粮食、刀箭储量远非一般城池可比,若叛军真这般一根筋地攻城,守几个月不算难事。
    当然,此乃将士看到表象,长安城中真正懂兵法的人并不如此乐观。
    敌我兵力相差悬殊,叛军只攻东城门守军当然应付自如,可若叛军四方城门一起攻打,长安就要相形见绌。到那时叛军死伤绝对要比此刻少上十倍不止。
    在真正懂兵法的人看来,眼下这一仗与其说是攻城,不如说是安禄山给长安来的下马威。于兵法而言,此举当然不智,可谁叫长安是大唐国都,无论对叛军还是大唐长安城皆意义非凡。
    ……
    古往今来的攻城战,只要守城一方打定主意死守,没有那叛徒暗中使坏,就没有一场是轻松的。
    两炷香的功夫过去,一万战阵的攻城步卒,已经死伤过半,而长安守军仅仅有十余人中箭而已。
    非叛军不强,非守军兵壮,仅是居高临下,占尽地利而已。这也是为何好些个天险,被视为兵家必争之地的原因。
    长安守军中属崔宜杀敌得最卖力,毫不夸张地讲,这厮此刻已经脱力,若不是心里憋着一股气强撑,此时就要靠在城墙边如野狗一般大口喘气。
    崔宜是看门小卒不假,可到底与寒门子弟不同,知道太多一般人不知道的事儿。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坊间传言的安禄山手下战无不胜的两万黑甲军,崔宜就知道那根本不是劳什子黑甲军,而两万不死魔军。而之所以有两万不死魔军,是因为安禄山当年私吞了方圆送往长安的两万不死魔甲,正是不死魔甲造就的不死魔军!
    再比如,安禄山背后站的是邪道魁首魔门,而归属大唐自己的龙门却不愿出全力。
    正因知道许多一般人不可能知道的修炼界之事,崔宜才会如此卖力。
    趁着修仙者出手前拼尽全力杀贼,一旦有修仙者插手,攻守两方的主角将不是他们这些普通将士。
    不得不说,崔宜这十几年是真长大了。
    事实上一万步卒一根筋地攻城,并未安禄山本意,而是魔门非要这般做。
    叛军阵中,安禄山正在与身边一位中年男子低语,“师父,是不是该魔门仙长出手了?”
    但凡行伍出身之人,无论心性如何,没有一个愿意看着手下将士送死。
    那脸上有一道剑疤的中年男子,仅仅是一个先天三阶的魔门普通弟子,就连着先天三阶修为都是沾了安禄山的光,而他教给安禄山也仅是一些拳脚功夫而已。这声师父原本就是随口叫叫,直到得知其真实身份,安禄山才叫的诚意十足。
    安禄山知道这人的真正身份,还是当年答应帮方圆押送两万不死魔甲的时候。
    魔门早些年曾派出上千名普通弟子隐姓埋名于九州各地,负责物色唐军中可堪用之人,中年男子就是其中一人。
    中年男子点点头,“嗯,差不多了。”
    他不过是装腔作势罢了,魔门何时出手岂是他能说了算。
    可他话音刚落,魔门居然就出手了。
    魔门与安禄山关系如今有些复杂。
    魔门不愿与安禄山产生隔阂,原因在于安禄山的这位师父修为太低有眼不识泰山,而魔门也是一时失察,以至于当知道两万不死魔甲的存在时,不死魔甲已穿在安禄山两万大军身上,无法脱下。
    这就造成了如今魔门心里门清、安禄山糊里糊涂的尴尬局面。两万不死魔军尾大不掉,魔门也要掂量着来。
    一白衣书生突然现身叛军战阵上空,一手附于身后,一手持纸扇轻摇,风度翩翩的很,沙场之上,万军头顶,好不风流潇洒!
    “变!”
    只听白衣书生朗声一个变字,就见那纸扇竟蓦然化作一根金色软鞭,阳光反耀端是一个金光闪闪。
    一瞬间,白衣书生就成沙场上最引人瞩目的一个。
    架子摆足,白衣书生才轻笑着一鞭挥出,于是就见金色软鞭随着书生挥击,甩出那头不断变长,直冲城门打去。
    这一幕颇为瞩目,十万叛军森然列阵,白衣书生高悬战阵上空,轻描淡写地挥出一根长达一千五百步的金色软鞭,看白衣书生那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哪里像是攻城破门,分明是在杨柳依依的岸边散心垂钓。
    城头上崔宜咬牙切齿地骂道:“干你娘的狗杂碎千面幻君!”
    不错!风流耍尽的白衣书生正是千面幻君!
    崔宜又怎会不认识千面幻君,当年未和方圆臭味相投前,崔大爷可是没和这狗杂碎喝酒。
    魔门出现,龙门自然不会落下。
    就见城头这边一个相貌气度丝毫不输于千面幻君的白袍男子突然出现。
    白袍男子倒是不言不语,只是轻描淡写地一道青光打出,那青光落下宛如一道屏风挡在城门之前。
    金色软鞭、青光屏风相遇,平分秋色。
    千面幻君手腕微微一转,就见金色软鞭飞速缩回,又成了纸扇模样。他轻摇着纸扇,微笑道:“龙门的诸位要挡天下大势不成?”
    龙门这边出手的白袍男子乃是仙儿大哥宴新,龙门三杰中仅剩的一位少主。当年被方圆打得昏迷不醒,惹出其老子宴无忌,宴无忌同样不敌,才使得方圆成为龙门眼中钉。
    宴新大义凛然道:“义之所在吾往矣!尔等邪魔外道休要欺我龙门无人!”
    随着宴新话音落下,龙门五千弟子齐现城墙上空,齐声怒喝道:“魔门贼子来战!”
    “来战!”既五千龙门弟子之后,仙武院一千余众现身,这其中还混着两百余众供奉院之人。
    于是就见,长安东城门上空,大唐一方六千余众修仙者当空而立,刀剑锃亮、杀气冲天、面若寒霜、怒目如电、威武如仙,宛如天兵天将下凡尘。
    六千余众含怒待战的修仙者,泼天气势汇聚一起,冲得白云瞬间消散,无边威压四散开来,顿时压得万灵失声大气不敢喘,恍惚间给大地仿佛都下沉几分。
    与之相比,十万叛军的杀气就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就连城墙攻守双方的将士都下意识地停下动作,抬头望着从未见过的神仙场面。
    留在长安城中的百姓更是看得激动不已!
    叛军再强又如何,我大唐不止有百万雄师,还有万千修仙者!
    这时,千面幻君轻蔑一笑,“怕尔等不成?魔门诸将何在?”
    “领命!”
    只听一声整齐划一的高喝,叛军上空不下上万魔门弟子现身,无论修为高低皆站于千面幻君身后。
    千面幻君挑衅地环视一圈龙门弟子,大笑道:“还要战否?别说本圣子没给尔等机会,若此时退去咱还是井水不犯河水!”
    “圣子?这狗日的竟是魔门圣子?陛下你可听到千面幻君才是魔门圣子啊!”崔宜喃喃自语。
    “义之所在吾……”宴新的话被六千人的滔天战意打断。
    “来战!”
    “来战!”
    “来战!”
    六千人怒声震天,战意高昂!
    长安城中人人听得热血沸腾!
    热血是会传染的,首当其冲便是守城将士,便见他们一边射箭投石,一边高喊着:“战!战!战!”
    千面幻君面色一冷,杀气腾腾地喊道:“今日便教尔等知道我魔门厉害!杀!”
    说罢,纸扇化剑,一马当先!
    魔门上万贼子齐身而动,紧随圣子身后!
    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杀!”大唐一方哪肯落于贼子之后,当即齐齐冲杀出去!
    长安城意义非凡,这里不仅是普通将士的战场,亦是两方修仙者的战场,大唐国都绝不能拱手让贼!
    而龙门弟子心里都憋着一口郁气,这半年多宗门始终不顾他们请战之求,此刻只想舍命厮杀,赶在不死魔军现身之前!
    ……
    六千大唐修仙者、一万魔门弟子,仿佛两团从天空掉落的庞大乌云,遮天蔽日!
    相向冲杀去!
    雷霆闪电生!
    当所有人被这前所未见的壮阔局面看得心神震撼时,安禄山却是火急火燎地连声大喊:“撤!快!全军后撤!快叫攻城将士们回来!”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上万号修仙者开战厮杀,随便几个仙法打偏,说不定十万大军就没了。安禄山哪能不急!
    法宝冲天起,仙法如雨落。
    各式千奇百怪的法宝、灵器,满天乱撞,好似大锅乱炖,看得人眼花缭乱!
    各色威力无穷的道法、秘术,绚丽夺目,宛如一道道没了章法的彩虹,将长安的天空装点得七彩斑斓!
    上万修仙者不避凡俗、光明正大的捉对厮杀,前所未见,前所未闻!
    传闻中上一次修炼界上万人的厮杀,还是四十几年昆仑之巅的那一场正邪大战,可那一战莫说凡俗百姓未曾得见,修炼界中观战之人也寥寥无几。
    只可惜,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场面,除了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守城将士,也只有那些隐姓埋名长安城中修仙者始终看着,普通百姓此刻已被长安上空那如狱如海般的威压,吓得心神失守!
    就如烟花一样,远远望着自然好看,可若是站在那花筒旁看着火药点燃,吓都吓得要死,谁还有那心思看烟花。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心神失守,城头上崔宜这厮就急得大叫:“兄弟们使劲儿杀,下面这帮孙子要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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