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屋顶花园,唱片里的歌女还咿咿呀呀。
    只是所有人都安静着。
    最呱噪的顾家小姐早已被那一把不轻的椅子砸得头破血流终于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而白清灵被护在颜楼身后,微张着红唇,小脸苍白的看着夏欢沁,许久,视线移到她前面的人身上。
    她的声音颤抖强装着镇定,“夏至弦,你流血了。”
    没有意外,顾家小姐的枪口指着夏欢沁,而夏至弦的反应虽是快,却抵不住三八大盖早已上了膛,如今顾青青虽然被砸躺下了,可那枪却如她所愿,认认真真的执行了她的指令,正正当当戳进了挡在夏欢沁身前夏至弦的身上。
    夏至弦穿着淡色西装,腹部的鲜血先是一个点,而后快速的晕染开,他若不是夏欢沁的哥哥,她认识的人,白清灵甚至会觉得这个好看男人身上的这一抹色彩是艳得刚刚好的。
    夏欢沁在他背后,也是吓得不轻,更让她惊吓不已的是夏至弦中枪了。
    她尖叫一声,就见夏至弦转过身来,虽面色苍白,却还满眼紧张上下打量她,而后,明显松了口气,然后就倒了下去。
    颜楼淡漠的看着他倒下去的模样,眉尾微微挑了挑。
    白清灵与夏欢沁以及在场的人都不清楚夏至弦受伤有多重,见他如此,以为这人就交代了,就死定了。
    夏欢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蹲下来捂着他的伤口,不想让他继续流血,口中语无伦次的喊着‘救命’。
    白清灵捂着嘴,一手抓住颜楼的胳膊,声音惊慌的问颜楼,“他会不会死?”
    颜楼将她的手拿下来,反握住她,“不会。”
    说完,他吩咐警卫员将夏至弦带下了屋顶花园,直奔医院。
    而顾夫人早在顾青青被砸晕的时候尖叫了一声,就晕了过去。
    顾总长一人手忙脚乱,而他的大公子夫人无动于衷的始终坐在桌边,见顾青青满头是血,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总长见颜楼的人把夏至弦抬走,却不曾管他的女儿,一时间又是急又是怒,奈何他自己就带了一名警卫员过来,又下楼去找不争气的儿子去了,不得不求助于他了。
    他放下夫人,快步走到颜楼身前,眼睛却是看向了白清灵,这一刻,他忽然想到,眼前这位才是正宗的白家小姐,那下面那个又是谁?
    可时间不容他多想,他赶紧说道,“颜大帅,快叫人把我夫人和闺女送到医院去啊!”
    颜楼淡淡看了他一眼,“夏至弦的妹妹是我夫人的至交好友,夏至弦是我颜楼的至交好友,您的小小姐当众行凶,恐怕不是去医院,而是要被送去审判了。”
    顾总长一怔,随后面色极其难看,“颜大帅,说到底这场宴会是你为我而办,如今出事了,你想撇清干系,你觉得我顾某人能心甘情愿的吃下这亏么?”
    “顾总长严重了,”颜楼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颜某当然会为宴会负责。”
    刚说到这里,楼下骚乱起来。
    顾总长的大公子顾德英慌慌张张跑了上来,走到顾昌明身前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抱着他的大腿哭着说,“爸爸,颜大帅的夫人死了!”
    颜楼挑眉,白清灵更是皱紧了眉。
    顾总长看着白清灵,又看了看颜楼,低头看着自家的儿子,想发怒,最后化为一声叹息,“你这是又做了什么!”
    “儿子,儿子没想到她能马上风啊!就就用了那么一点气力,她就没气儿了!这不能怪我啊!是她自己身体不济,是她命短啊!”
    顾总长颤抖着手,扭过他的脸,让他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女人,“看到没有,你妹妹和妈妈都晕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说这般不堪的事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德英睁大眼睛,蹭了一下站了起来,跑过去左右看了看,权衡再三,抱起比较轻的顾青青,“爸爸,我送她去医院,你让警卫员扛着我妈妈去医院吧!”
    顾昌明闭了闭眼,转头看向颜楼,“颜大帅,是我教儿教女无方,您的人死了,是我顾家的错,我顾家儿子杀了您的人,女儿伤了您的人,今天我顾某在此发誓,永远效忠你颜大帅!”
    说完,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颜大帅,求您让您的人带青青和我夫人去医院吧!”
    “我的人,就这么白死了?”颜楼睨视他,面容冷漠。
    白清灵在来的时候看到顾公子和跳舞女郎不在时,就想到过他会利用跳舞女郎,却没想过她会死。
    这一刻,她浑身发冷。
    更让她心里发凉的是,颜楼听到这个消息,没有意外,没有任何表情,甚至神色如常的与顾总长谈判。
    顾昌明闭了闭眼,“来人,给我纸笔。”
    颜楼唇角微挑,陈副官立刻寻来纸笔,递给了跪在地上的顾昌明。
    顾昌明接了过去,就在地上刷刷写了起来,片刻写完,拿起来递给颜楼。
    男人并未接过去,淡淡道,“签字了,画押呢。”
    顾昌明想也不想,咬破手指对着纸张按了下去。
    这一次,颜楼接过来,看了一眼。
    白清灵就在他身侧,顺着纸上扫过一眼,便看到几条承诺。
    令人乍舌的是其中一条就是讲顾昌明以及其夫人儿子和女儿名下在宁城的几处住宅洋房,以及银行里的钱财在三日内过給颜楼。
    这相当于将全部身家赔给了他,要当起两袖清风的清官了!
    可惜他做这个决定的时候,顾德英早已一根筋的抱着顾青青下楼了,并不知晓他们顾家,因为他们兄妹二人已经一穷二白了。
    颜楼把签字画押的纸递给陈副官,淡淡道,“送顾夫人顾小姐去医院,再安排一辆车带着顾总长,去安排过户事宜。”
    顾昌明怔住了,许久,心如死灰的站起身来,走到颜楼身前时眼里也没了光亮,“颜大帅不亏是颜大帅,手段了得。”
    说完,对陈副官说,“走吧。”
    陈副官对颜楼道,“属下先过去了,”又对其他剩余的警卫员道,“保护好大帅和夫人。”
    然后便与顾总长一前一后下了楼。
    出了大华饭店,顾总长看着外面整整齐齐数百名穿着黑色便服的人,在马路上黑压压的一片,他呆了一会儿,最后苦笑着摇了摇头,跟着陈副官上了车。
    人走了,客人们从开始的慌乱到安静到现在的震惊,无不例外的对颜大帅的狠辣手段膜拜不已。
    这才是能撑起白大帅帅印的男人!
    有心机有手腕,即便是死了伤了自己人也能冷静换取利益。
    只是可惜了夏家公子,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
    宾客们也不敢久留了,唏嘘着一一离开。
    夏欢沁早已随车离开去了医院,而夏怀森一直在原地盯着颜楼和白清灵,直到确认白清灵也还不知情时,心下松了口气。
    白清灵是他家欢沁最为要好的女朋友,若是她也这般狠辣,他都要考虑一下,是不是阻止两人的交往了。
    至于颜楼借力打力,利用了夏欢沁和白清灵之间的友谊,又杜撰了他和夏至弦之间的关系,对于他来说,这是不意外的。
    颜楼这个年纪轻轻的男人,城府深不可测。
    只是可惜了至弦,被伤及无辜了。
    他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被颜楼叫住了。
    “夏伯父,”颜楼说道,“夏至弦腹部受伤的位置并不致命,修养些时日便可恢复了,今日之事,在下欠你夏家一个人情。”
    夏怀森脚步微滞,慢慢转身,深深看着颜楼,片刻后点了点头。
    白清灵见颜楼这么说,也着实松了口气,松开颜楼的手,走向夏怀森,“夏伯父,我跟您一起去看看夏哥哥。”
    夏怀森越过她看向颜楼,见颜楼点了下头,于是说,“好。”
    白清灵扭头对颜楼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就跟着夏怀森下了楼,路过二楼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个死去的跳舞女郎,心中有些不安,她让夏怀森等她一下,然后匆匆上了楼。
    颜楼正吩咐警卫员去保护白清灵,见她又回来,迎过去牵住她的手,“怎么了?”
    “跳舞女郎真的死了吗?”白清灵站住,盯着他的眼睛问。
    颜楼皱了下眉,“警卫员说送医院了,活不活的下来,看运气了。”
    白清灵点了点头,“如果活着,给一笔钱财送她离开海城,以后不许来往,若是死了,给她家人一笔钱财。”
    颜楼点头,“好。”
    说完,她摆了摆手,“我去陪夏叔看夏至弦。”
    “好。”
    男人目送着她下楼,侧脸对警卫员说道,“送她离开海城,再找具毁了脸的女尸,送去义庄。”
    *
    到了国民医院,白清灵找到手术室外的夏欢沁,人已经哭得抽抽噎噎起来。
    见到夏怀森和白清灵,她扑了过来,抱住白清灵就又哭上了,“他浑身是血的会不会死啊,我是讨厌他可我没想他死啊!都怪我,惹那么一个疯子做什么,害得他现在生死都不知的,他万一要是死了,那我可怎么办啊!”
    白清灵抚着她的后背,帮着她顺气儿,生怕她哭得背过气去,等她哭不动了,才轻声说道,“我们出来前,颜楼说你哥哥伤在腹部,不是致命伤,你别哭了,等他出来了,你还得照顾他,你现在赶紧想想要给你哥带些什么东西过来,我让警卫员去你家取,另外你们,”
    白清灵问夏怀森,“这事是瞒着伯母,还是告诉她?”
    到底是夏怀森夫人的亲生孩子,如果说了,怕她晕过去,不说,又不好。
    夏欢沁完全没了主意,也看向她爸爸。
    夏怀森摇了摇头,“先不要说,就说他与欢沁去了宁城,带她去看看大学。”
    “好,那我让警卫员就这么说,另外说我也去宁城。”
    如此,夏夫人才能相信颜家的警卫员,为什么会大晚上过去拿行李。
    “不行,要是说你也和我们一同去宁城,这段时间你就没办法出门了。”夏欢沁拒绝。
    说她和夏至弦去了宁城,两人反正都是在医院里,不出去便不会被撞到,但是白清灵不一样,难道她也要在家里待到夏至弦出院吗?
    这对白清灵来说实在不是个好主意。
    “如果没有我,夏伯母不会放心,”白清灵握了握她的手,“没关系的,颜楼新送了我三只小奶猫,看着它们,日子过得也很快的。”
    “可是,”夏欢沁犹豫。
    “清灵说的对,”夏怀森说,“就这么办吧,就是为难了清灵了。”
    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夏至弦的手术很顺利,没有伤及脏器,子弹取出来以后缝合伤口,出了手术室送往病房时,医生说,对于伤者来说还是很幸运的,若是伤在心口就是一枪毙命了。
    夏欢沁后怕不已。
    可是白清灵总觉得医生说话时,夏至弦闭着的眼珠子在动。
    她以为恍惚了,再定睛看时,又见他安安静静,满脸苍白着。
    警卫员去了夏公馆,顺利将夏欢沁和夏至弦的行李带了出来,拿到了医院送进病房。
    白清灵让医院给夏至弦安排了一间单独带盥洗室的单人病房,安顿好夏欢沁,才与夏怀森一同离开。
    夏公馆的汽车将她送回了颜公馆,临下车前,夏怀森对白清灵说,“清灵,这次谢谢你了。”
    白清灵摇了摇头,很有些歉意,“若不是我,夏哥哥也不会被伤到,这件事归根结底,受益的都是我和颜楼,夏叔,对不起。”
    “你是个好孩子,夏叔知道。”
    夏怀森离开,白清灵向着小洋楼走去。
    颜楼已经回来了一会儿,也没有换衣服,只穿着宴会时那一身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她郁郁寡欢的走了进来。
    “过来。”他转过身,看着她低着头,一副沮丧模样,唤了她。
    白清灵扭脸看到他,小跑着走了过去,“你怎么回来了?事情都处理好啦?”
    她一身疲累的靠在他身上,头也枕在他身上,没等他回答,自己说道,“夏至弦的子弹没伤及内脏,真好,可是吓死我了。”
    白清灵是真的怕他死了,或是残了,那她与夏欢沁的友情,怕是也会受到影响吧。
    她今天是看到了,夏欢沁与夏至弦之间怕是没有兄妹那么简单。
    虽说哥哥也会替妹妹挡着子弹,可是挡完了子弹,又转身看她是不是受伤了,这是多么担心,多么恐惧,才会有那种神色。
    白清灵心情很是复杂。
    她抿着唇,许久,她叹了叹气,问他,“你说,夏至弦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什么样的人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两个月夏欢沁不能找你来玩了,你要怎么办?”男人指尖抚平她紧蹙的眉心。
    “我和她瞒了夏夫人,说我们俩个和夏至弦去宁城玩一段时间再回来,这段时间我要留在家里了,幸好你送给我黑大统领还有小白和琉璃,不然我可能要憋死了。”
    “既然闲不住,为什么要许诺。”颜楼问。
    “事情因我而起,我总要有良心吧,”说到这,白清灵头从他肩膀上抬起来,仰脸盯着他,“倒是你,陈副官现在起身去宁城了?”
    “嗯。”
    “你是不是早知道会出事,顾总长也会为了儿女做到如此?”白清灵思来想去挑眉,“所以你才不让我过去,安排了那个跳舞女郎?”
    “是。”男人没有否认,“只是没想到夏小姐的一句话,就让顾家小姐发疯了,”他淡淡道,“算是意外。”
    “那你便是将计就计的敲诈勒索了一番,还是人家的全部家产家当,颜楼,你好奸诈呀!”白清灵手指点在他胸口,说道。
    男人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向他,抱住她,下巴枕在她头顶,轻声问她,“那你还要我么。”
    白清灵皱了下眉,“为什么不要,奸诈的有理有据,有德有行,顾大小姐和顾大公子若不是家境优渥,权势滔天,又怎么会如此作恶,如此纨绔,今天一切都是他们自作自受,跳舞女郎是一条命,他怎么就敢下手杀人,还有顾青青,她怎么敢拿枪行凶!”
    白清灵越说越是气,最后推开颜楼,仰脸看他,“你没做错,你做得很好!这样的人就该让他们尝尝从天堕地的滋味儿!”
    颜楼再一次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
    从这日起,白清灵自我封闭了起来。
    一日三餐是由几个大饭店轮流送过来的,她的脚步将偌大的颜公馆里每一寸土地都踩过了,就连佣人房汽车房都去了两次,在下人一脸惊恐中严肃的走了出来。
    然后去管家那里,提了佣人和汽车夫的工钱,又将他们住处修葺一新。
    白大小姐无所事事,整日里除了逗猫就是在颜公馆里神出鬼没。
    要么经常不见人影,要么到处都是她的身影。
    在管家和颜楼隐晦的提出了几次白大小姐实在无聊到与花园园丁师傅抢着除草时,颜楼命人请来一位画师,又买了一匹汗血宝马,将后花园改成了跑马场,让人去了洋行,几乎将整个洋行搬到颜公馆不说,还请了弗兰克刘专门来公馆,为白清灵在公馆里布景,做照相而用。
    这些拿了钱财的人自然是封了口舌,可他们还是觉得,颜公馆里的白大小姐,是被颜大帅,禁了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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