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的那一刻,颜楼和白清灵一样,都怔住了。
    白清灵最先回神了,她摇了摇头,“不是做过检查了吗,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颜楼手还握在门把手上,听到她这么问,松开手,走了过去。
    “确定是怀孕了吗?”他走到白清灵身后,看向霍医生。
    霍医生后背冷汗就下来了,笑了笑,“还不确定,照夫人的描述,是很有可能的。”
    “她这么瘦,需要补充什么营养,需要开一些中药调理吗?”颜楼依旧看着他说道。
    霍医生唇动了一下,笑容僵了一瞬,低头看向白清灵,“夫人似乎很不能吃苦,”
    “我可以。”白清灵淡淡道,“我可以喝中药的。”
    颜楼看着她的短发,抿了下唇,“你开吧,我想办法喂她。”
    本是让人面红耳热的一句话,在冰冷的诊室里,却听得她有些发冷了,她抱住胳膊,扭头看他,“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下午过来吗?”
    “处理完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在她重新转回脸看向霍医生时,问面前的男人,“她的检查结果什么时候能出来?”
    霍医生说,“得半个月吧,这边新到了一套德式检测器,比医院里之前的手动器械要严谨许多,结果更准确。”
    “检查做完了么。”颜楼问。
    霍医生看向白清灵,见她眨了下眼,才道,“差不多就这些,但是如果呼吸再出现问题,还是最好再来检查一下肺部。”
    白清灵点头,指了指旁边的大衣,“帮我拿过来吧,有些冷。”
    颜楼转头的那一刻,白清灵无声的说了一句谢谢。
    虽然最后还有一些话,霍医生没说完,但是她已经知道最重要的信息了。
    颜楼和苏怀瑾间的关系,并非如他之前所说的那般浅淡。
    未婚夫妻。
    若是普普通通人的未婚夫妻,她抢了便也是抢了。
    白清灵看向拿着大衣走过来的颜楼,淡着脸色迎了过去,并未等他披在身上,而是伸出了手。
    颜楼看着她,眸光落在了她的手上,就递了过去。
    她接过去自己披上,然后向霍医生道别,“如果我不舒服,还是会来找你的。”
    “好的,夫人慢走。”
    颜楼离开前,深深看了他一眼,才推开门与她离开。
    车上,颜楼说要去起士林用午餐,她摇了摇头,“有些累了,回去吧。”
    他搂住她,点头说好。
    回了家,她由他拉着手,直接上了楼,换了睡衣以后,就直接躺进被里,闭起眼睛睡了过去。
    颜楼坐在床边,摸了摸她的短发,低头吻了吻她,看着她真就像是睡了过去一般,就起来轻轻关了门。
    出了卧房,他直接去了书房。
    拿起电话,过了许久,又放下了。
    只盯着对面书柜上那一排古书发起了呆。
    白清灵在颜楼关门后大约十分钟后,睁开了眼睛。
    平躺在那里,仰头望着房顶,陷入了深思中。
    一个个的,都好大的官衔。
    夏至弦是,颜楼是,苏怀瑾的爸爸更是。
    怪不得霍医生好心对她说不要报仇,那般家世,靠近天的位置,哪里是她这等身份的人能够得到的。
    她闭了闭眼。
    怪不得,怪不得夏至弦也会在苏怀瑾出事时,选择离开了正在医院刚刚度过危险期的欢沁啊。
    夏至弦是野心大的人,那他对待欢沁,到底又是报了何种目的呢,是爱恋么,真的是爱恋么。
    颜楼呢。
    她闭上眼睛。
    不管如何,夏欢沁都是她白清灵最好的女朋友,她是绝不会让她这么白白死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霍医生以为白清灵会再一次来到医院去问他,可直到她出事了,上了大公报,才知道,她是不打算问了。
    有时候,白清灵是聪明且有大智慧的,有时候,她又是糊涂又什么都不想的。
    她在颜公馆里与颜楼没有任何波浪,他亲便让他亲,他要便给他要,他想要的,她都给,就好像她欠他的,又欠得很多。
    颜楼提出过要带她出去应酬,参加宴会酒会,都被她直接拒绝了,“我身体不好不舒服,又瘦成了这副模样,出去了人家也会说你虐待我了。”
    他心疼她,揉了揉她的发,“不想去就不去吧。”
    白清灵从来没有问过,后来他带去的又是谁,又许了什么诺言,或是与之前那位跳舞女郎一般,也利用了,也伤害了。
    乔迁来过一次颜公馆,被她让人赶了出去。
    让下人留了一句话给他,“钱结清了,便两清了,往后不要再来往了。”
    乔迁在颜公馆边等了许久,直到颜楼的黑色汽车开了回来,他才转头跑了。
    他躲在胡同里,盯着颜公馆的大门,总觉得白清灵是不管不顾了,是什么都不怕也不要了。
    她根本就没有向陆景天说清楚,这女人做事,真的是要搏命了。
    乔迁不放心,真的不放心。
    他甚至想过要带她一同远走高飞,拿着所有钱财,按照原本计划的路线去逃亡了。
    可是见不到面,还是见不到面啊。
    很快,与裁缝铺子师傅约定好的日子到了。
    她寻了个借口,出了门。
    车里跟着警卫员,开车的是东离。
    东离从后视镜看向白清灵,想说些什么,可副驾驶坐着警卫员,他又不能问,只得皱紧了眉心,开着车。
    白清灵看着车窗外,忽然说道,“绕到汽车公司去。”
    在白问笙看到白清灵瘦得衣服都不贴身,而且头发都短了许多时,怔在了那里。
    白清灵对他点了点头,“帮我选一款车,要,”她想了一下,“要普通的。”
    她早在留洋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开车,回来后家里有汽车夫。
    “好。”白问笙看了一眼紧跟着她的警卫员,又看了一眼东离,问她,“大小姐,这边有图册,可以定制最新款进口汽车,我们会在半年内运回来的。”
    “不必了,要现有的。”白清灵看向大堂里展示的汽车,指了指其中一辆看起来外形十分普通的一辆黑色汽车,“它材质如何?”
    白问笙皱了下眉,“那辆车材质都是普通的,模样也很普通。”
    “就它吧。”白清灵直接定了下来,也开了支票。
    递给他后,又道,“我要试试车。”
    白问笙有些疑惑,“您自己试车吗?”
    她点了点头,“我试。”
    “好,但是需要一位我们公司的人员配在副驾驶位上,”他想了一下,“我来吧。”
    白清灵点头,“好。”
    她答得如此痛快,白问笙倒是怔住了。
    他缓了缓神,点头,“这边来。”
    东离和警卫员都不知道她会开车,连忙阻拦,“大小姐!”“夫人!”
    白清灵淡淡道,“你们在这里等着。”
    在试车场里,她先上了车,又看向副驾驶位上的白问笙,见他坐好关了车门,就启动了汽车。
    她开得不快,甚至可以说是很慢,但是对于当下所有人来说,已经是女人中的斗士了。
    毕竟从来没有一位夫人小姐是会开车的!
    她缓慢的开着,在外面人看来,她是不熟练,甚至是初学生疏的,但是对于天天摸车的白问笙来说,是震惊的。
    她是在控制车速的同时又不会掉档,简直可以称为女车神了!
    他看向白清灵,“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欢沁死了,你知道了么。”白清灵没有看他,语气冷淡。
    “我知道了,夏家办丧事的时候我也去了,你没有看到我。”他说,“你是因为欢沁的事才成了这样?大小姐,这是意外。”
    他从报纸上也看到了夏家小姐先是坠楼导致失明,后来又跳楼的消息。
    当时他也是震惊到无法说话了。
    夏欢沁人很好,甚至比很多人都好,在白清灵拒绝他后,安慰了他很久,甚至是他少有知心朋友中的一个。
    “不是意外,”白清灵冷着脸。
    “什么?!”白问笙惊诧,“到底怎么回事?!”
    “你不必问,这件事我会解决,我只求你办一件事,”她说,“帮我去亲王府取一把枪和一个纸条,三天后我会再过来试车,你给我。”
    说完,她不等他拒绝,就把车停了下来,推开车门,脸色不好,“白问笙,这辆车不行,我三天后再来试车。”
    说完,推开车门就走。
    警卫员看了一眼白问笙,就跟了上去。
    东离没有急着离开,倒是走了过去,看向车里许久不动的男人,“白公子,我知道你,你是大小姐的老同学,是夏小姐的同学,大小姐是不是交代了你什么事?三天后,她要做什么?”
    白问笙慢慢扭头看向车窗外的东离,唇动了动,摇了摇头,“她什么也没说。”
    东离急了,“你别骗我了好吗?!大小姐很不对劲,我觉得她要做傻事啊!”
    白问笙依旧是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有说。”
    似乎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又像是说给东离听的。
    东离知道白清灵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跑来,和一个曾经爱恋她的男同学在一处,一定会被颜公子误会。
    可她依旧是过来了。
    这一来就已经是非比寻常了。
    东离知道白问笙是不信他的,于是又道,“你上次已经给大小姐带来了很大的误会,这一次大小姐又来寻你买车,这本身就是很奇怪的事了,颜公子是一定会问的,到时若是真出事了,你和你身后的白家,还有你们白家的生意真就是不要了吗?!”
    白问笙沉默下来,似乎想通或者想明白了,眼神也坚定下来,“她什么也没说。”
    东离指了指他,很是气愤的转身走了。
    从这里离开,白清灵又让他们开到了三马路的电影院。
    她说要看电影,就没让两人跟着。
    自己一人从三马路口走进去,在电影院门口买了票,径直走了进去。
    电影院里。
    白清灵拿着票找了个座位坐下,看着电影上唐离又一部新上映的电影,还是很好看。
    她安安静静看着电影,似乎什么都没想。
    然而脑子里是乱的,是剧烈思考的。
    她心里已经有了分寸。
    总理国务的独生女,与颜楼订婚后,国务总理一定是出事了,苏家托孤给颜楼,而颜楼又是责任感很强又杀伐果断的男人,又是什么原因,让原本全部在宁城滔天权势的几个人,又都来到了海城。
    因为他的身份么。
    白清灵垂下眸子,不再看屏幕。
    她忽然笑了笑,是了,因为他的身份啊。
    只有他的身份才能保护好她,才能用这样的身份去维护她。
    苏家的覆灭,除了现任替代了总理国务的人能动得,其他人又怎么会动得?
    那宁城滔天权势的人,也只有手握兵权的大帅才能对抗,才能分庭抗礼,才能平起平坐。
    颜楼,到底是为了她才下了这么一大盘棋,还是利用所有人,刚好水到渠成的下了这么一大盘棋?
    苏家,陆家,她白家,和刚到海城不久就被他牢牢握在手里的顾家,甚至连夏家都全在他的棋局中。
    似乎没有人能逃出他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他的棋子了。
    白清灵一边苦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身旁一方锦帕递了过来,她转脸看过去,模糊视线里,唐离又是戴着大檐帽子穿着黑长褂子坐在她旁边。
    她什么都没说,接过来,擦了擦脸,“谢谢。”
    “有什么唐某能帮得上的,您尽管说,虽然您不是我的电影戏迷,我却是对您的样貌很是喜爱。”
    唐离说话简直称得上是唐突了。
    白清灵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似乎早就知道唐离就在这家电影院里,也知道他就会穿这样的褂子和衣服。
    “上次见过您以后知道您就是名誉海城的白大小姐后,我很是敬仰。”
    “别说了,”白清灵看着场间三三两两的人,淡淡道,“三日后,在这里等我,你还穿这身来,可以吗?”
    对于她的突然诡异的要求,唐离虽然表示好奇,但是没有细问。
    关于白大小姐被颜楼虐待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了。
    甚至现在颜大帅出入酒宴所带的女伴都不是她了,这就更让他确信,眼前瘦弱不堪的女人,是真的婚姻不幸福的,是真的与传闻中一般,被颜大帅骗了家财又骗了帅印,也骗了爱情的。
    他这等人,最是认为情爱大过天的,自然点头应下。
    她大约是爱恋上他了,要与他私奔了。
    颜大帅的杀伐果决,他了解,可他觉得,为了她舍弃一切,是甘愿的。
    唐离重重点头,“白大小姐放心,我是一定会来的。”
    离开了电影院,白清灵上车又去了一趟裁缝铺子,取了男西装和长褂子,就回了颜公馆。
    进了小洋楼,直接上了楼,将衣服塞进柜子里的最深处。
    晚饭过后,她又吐了许久。
    回到卧房躺了下来,白清灵抹着平坦的腹部,觉得有些可笑,明明才来了月事也过了不久,就开始这般饭后呕吐起来。
    无论如何也不是怀孕的。
    她叹了叹气,听到外面大门打开,汽车开进来的声音,就闭起了眼睛。
    颜楼回到卧房时,灯没有开,他走到床边看着她闭着的双眼,坐在了床边,又拿起她放在外面略有些冰冷的小手握了握,“这些日子忙了些,北仓开打了,我可能会去一趟。”
    说完,他俯身亲了亲她。
    当晚,入夜。
    东离去了侦探社。
    东凤跟在他身后,遥遥坠着。
    她总觉得东离这一趟大半夜出去,一定是有大事,还是关于白清灵忽然变化的大事的。
    她总觉得机会来了。
    白清灵最近很不正常,总是饭后不久就吐了,东凤甚至怀疑她是不是怀了野男人的孩子,而这个野男人一定就是陆景天。
    东离忧心忡忡,没注意到身后跟了人,扣响了侦探社的门。
    深夜里,这敲门声显得很大。
    乔迁在里面宿舍里,却是第一时间醒了过来,想也不想的套了外套就冲了出去。
    打开门时看着面前的清秀男人,直接要关,却被东离用脚拦在门缝里。
    “你做什么!”乔迁很是失望,甚至有些愤怒了。
    “我来找你谈大小姐!”东离急切道,“大小姐要出事了!”
    东离是颜楼的汽车夫,乔迁知道,他说的话他不信,就向外推他,“你走,什么大小姐我不知道!”
    “大小姐今天去了汽车行,找了她和夏小姐的旧同学买车,又约了三天后过去!”东离怕他和白问笙一般不信自己,连忙说道。
    乔迁手下一僵,被他推开了门,钻了进去,又将乔迁推进里面,自己将门关好。
    东凤在外面隐约听到什么三天后,然后就没听清楚了,见两个人都进了屋子,就大着胆子小跑过去,耳朵贴在门外,仔仔细细听着。
    可是门板太厚,走廊太远,只听到嘎吱嘎吱的踩地板声音,却没有说话声。
    乔迁被他推进里面,在看到东离红着眼睛时,就指了指他宿舍的门,“进去说吧。”
    他看人还是很准的。
    看了太多人,好人坏人,就那一双眼睛,他就可以辨别出来了。
    两人进了宿舍,乔迁关了门,指了指那张椅子,“坐下说。”
    东离摇头,“大小姐去了裁缝铺子拿了衣服,我去打听过了是男式褂子和西装,身量与她相同,也去了汽车行,还选了一辆最为普通的汽车,后来又去了电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你快想想,她到底要做什么,我真的很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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