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是想要趁他睡梦之间神智不甚清楚时问出些实话来,却没想到这么一说,他眼里的神思反而猛地清明了。
    他眨动眼睛,凤眸一片清明,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道:“不喜欢,不想要。”
    干扁扁的两句话,许连琅一口气不上不下,伸手捏住他尖翘的鼻子,“骗子,你这个小骗子,尽说谎话。”
    他越是这般,落到许连琅眼中,就越是证明,路介明喜欢孩子,路介明想要孩子。
    她这么说,是因为她没办法有孩子。
    许连琅猛地闭上了眼睛,将薄被往上拉高,一把盖住了自己的脑袋,“睡觉!”
    自那日起,许连琅就过了闷头喝苦药的日子。
    太医院的药、路介明送来的补品,甚至于朝臣民间进贡的偏方土方,只要能治疗宫寒,她来者不禁。
    她近乎魔怔,这样折腾了许久,来月信时依然是痛的死去活来,甚至于诱发了胃病。
    吃什么吐什么,一度消瘦到刚刚重生的模样。
    路介明心疼坏了,停掉了她的所有补药,她在他怀里生闷气,他就好脾气的一声接一声的哄,细腻温柔的吻落到她全身。
    他说,“没关系,我们没有孩子也不要紧,不做那档子事也不要紧。”
    许连琅胃疼,没力气生气了,心里却闷闷,不做那档子事,那跟公公有什么区别呢。
    她不愿意让路介明做一辈子的公公。
    事情出现转机时,是四儿带着清远大师进宫那日。
    清远大师是恩人,路介明亲自款待,宫宴未开始之前,清远就来了椒房殿。
    旅程奔波,四儿灰头土脸,脸蛋黑了一圈,但清远大师还是一副神姿高彻的模样,他安静无声站在殿内,见到许连琅后,第一句说的,便是:“值得他等六年,也值得他献出二十年寿命。”
    许连琅浑身一震,脚步都踉跄起,险些跌倒。
    还是清远大师伸手扶住了她,他目光慈悲,看她脸上涌出的惊诧、痛苦与悲伤,他淡淡笑了,“何必这样,二十年换回一个你,对他来说,稳赚不赔。”
    “来,坐下,贫僧为你号号脉。”
    许连琅久久难以回身,她早就该想到的,重生一事,逆天改命,哪里有这么容易。
    却不想是他二十年寿命换来的。
    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咬牙缓解着心中翻江倒海的酸涩。
    清远大师将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收回,见她这副模样,抬手点上了她的眉心,指尖的触温让她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施主,你与他之间,本就是这样的缘法,他欠着你,走完了前辈子,他用二十年来偿还,将后半辈子给你。互相亏欠,才得此缘分。过去的就过去吧,你何必为过去之事神伤。”
    “那二十年对他来说又算什么,若是你醒不来,他缺的就不仅仅是这二十年了。”
    清远大师的手指张开,掌心上移,触上她的发顶,“缘起,缘落,靠神不得,得靠自己。”
    他声音娓娓而叙,“很早之前,神佛就提醒过你,你一意孤行,陪他至今,如今也终于等来了好结果。”
    许连琅慢慢睁开眼,“是那耸云阁的神像。”
    “嗯,那尊大佛的脚下的孩子,曾经试图点醒过你一次,还记得当初身上的抓痕吗?神佛早有昭示,神佛怜悯众人,但却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是你救了她,他又救了你。”
    “好孩子”,他称谓慢慢变了,“这是我给你们的贺礼。”
    清远大师只在宫中逗留了一日,他与许连琅说了什么,谁都不知道,他留下了一份药方,许连琅日日喝着,从盛暑喝到冬至。
    庭前红梅花开的时候,许连琅拉来路介明剪花束,她身上披着大氅,白狐狸毛领子让她那张脸更显娇艳,她面色似雪,唇色似梅,抬起手要他抱着去剪最高的那一株梅。
    路介明低头看她,黑眸子里尽是她,他微微弯下腰,揽住她的腿,托起她的臀,复又笑了一声,“阿琅今年长了些,也重了些。”
    许连琅不高兴了,还来不及发作,他就已经将她一把抱起,实现上移,她轻而易举俯视他。
    这个角度看他,他微微仰着脸,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到他微微攒动的喉结、柔和的目光和细薄润挺的唇。
    许连琅变了心意,她一手扯住那枝开的最盛的红梅,一手捏起他削瘦的下巴,她道:“也更软了是不是,好不好抱。”
    肉眼可见的,路介明的那孕着两池子温酒的眼,遇火燎原,他放在她身上的大掌微微用力,粗粝宽大的手掌像是直接触碰在那块皮肤上。
    刹那间,腰背便麻了。
    但这远远不够,许连琅俯下身,凑近他的耳边,“清远大师说,喝完最后一副药就可以了,今日清晨药罐净了,介明。我们进去,今日换了新的被褥了,你试试?”
    “今年你生辰,我准备了个贺礼送你。”
    一句话隐晦又狎昵,热切又热火。
    路介明猛地将她扛在肩头,大步朝殿内走去。
    风光旖旎间,许连琅攀住他的肩头,“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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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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