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相处间,她已与几名应天川弟子混熟了,此时她只顾拉住他们,细说她的家有多么好,直到走在最前面的周北南等人霍然站住脚步,她才觉得有些不对,出声问道:“舅舅,怎么了?”
    无一人回应她,曲驰、周北南、徐行之,包括陆御九与元如昼,都死死盯视着正前方。
    周望第一反应便是拔出背上双刀御敌,可是待她张目望去之时,也不免怔愣住了。
    ——塔前坐着一个白发如雪的人。
    此人背对着他们,一头白发上戴有玉髓冠顶,一道雷击枣木阴阳环随指尖盘绕旋转,白发在蛮荒的罡风中搓绵扯絮一般地飘飞,铅色的穹顶之下,那人看上去像是被雪洗过,从内而外,均透着一股彻心的清冷。
    徐行之眉头微皱,不知为何,他看这人有些面熟。
    而且显然不止他一个人如此想。
    曲驰的喃喃自语打破了窒息似的死静:“雪尘?是雪尘吗?”
    周北南望着那形容杳乱的背影,只觉眼前模糊,他用力擦了几下,却擦出了一手的热泪。
    不知出自于什么心思,他竭力辩驳道:“不是他,雪尘的头发不是这样……”
    那人似是听到背后有话音传来,拉动了一侧轮椅转轮,返过身来。
    或许是太过熟稔,他只做出了伸手扶上椅轮的动作,便像是驾车在徐行之、曲驰和周北南的心口上生生碾过了一圈似的。
    ……是他。
    真的是他。
    周望有些莫名:“那是……”
    话未说尽,周北南便想去抓周望胳膊,抓了好几下都未能抓上,急得声音发颤:“阿望,你爹……那是你爹啊。”
    冷风如砧板,把周北南的声音切割得支离破碎。
    周望一时间不能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但她从未见过这样伤心又幸福的周北南,好像恨不得直奔到那人身边去。
    然而,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朝温雪尘快步奔去的竟是陆御九。
    陆御九忘记了自己有灵力,只徒步跋涉着朝那安坐着的人冲去,跌倒在地,又踉跄爬起,滚了一身尘烬,热泪化在风里。
    他好像花了好多年,才接近了那个他仰望着的、尊崇着的人,尽管满身尘灰,狼狈不堪,但他满心都是幸福。
    在距离温雪尘还有十余步外时,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齿龈咬得发酸,凄声拜倒:“温师兄,师兄……温师兄……”
    温雪尘沙哑虚弱的声音经由狂风递送至徐行之耳朵里,声声虚弱,却叫徐行之听出了一些莫名熟悉的味道来:“陆御九。我问你,你可有辱没清凉谷声名?”
    徐行之心跳骤然乱了一拍,像是被一只稚童的手紧拧了一把。
    他说不出为何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
    陆御九眼含热泪,听着那辘辘摇近的轮椅声,俯身再拜:“弟子在蛮荒一十三载,未行恶事,未杀善人,不曾辱没清凉谷声名!”
    “是吗?”
    这二字幽幽传入徐行之耳中时,激得他手脚登时麻凉,滚滚热血直接冲入脑袋。
    ……他想起来这声音属于谁了!
    ——那个所谓的“三界之识”!那个有气无力的肺痨鬼!
    他顾不得细想温雪尘为何会扮演那“三界之识”的角色,放声大喝:“陆御九!!!走啊!!他——”
    在徐行之的呼喝声响起时,温雪尘已行至陆御九身前,缓缓抬起他的下巴,神情却冷淡得叫人心脏发麻:“十三年前,你已从清凉谷名录中被除去名字。我清凉谷,没有你这样的弟子。”
    陆御九未曾言声,便觉胃部一阵绞痛。
    他低头望去,竟见温雪尘右手执握一把牛耳尖刃,把刀尖戳刺进了他双肋之间的胃部,此时也只有一把藤木柄还留在外面。
    温雪尘握紧刃柄,缓缓转动,那一股股鲜血喷溅在地面星砂上时,竟激起了万千星火,一圈圈阵法波纹瞬间扩散开来,范围竟一瞬间扩至百里之外,把一行二十几人统统包围在内。
    温雪尘冷声如刀,比将他的胃拧成了麻花的刀刃更加锋利,直直戳向陆御九那颗懵懂又惊慌的心脏:“陆御九,让你做我阵法的开阵祭祀物,真是玷污了我的阵法。”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放送温雪尘、周北南和陆御九的姓名起源:
    更漏子·雪中韩叔夏席上
    作者:向子諲
    小窗前,疏影下。鸾镜弄妆初罢。梅似雪,雪如人。都无一点尘。
    暮江寒,人响绝。更着朦胧微月。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温。
    州桥
    作者:范成大
    南望朱雀门,北望宣德楼,皆旧御路也。
    州桥南北是天街,父老年年等驾回。
    忍泪失声询使者,几时真有六军来?
    第66章 真相豁然
    血花绽开!
    以血祭奠的阵法,威力自然胜却普通阵法万千,五曜生星,素霓飞升,徐行之只觉腰中“闲笔”重逾千斤,竟直接落在了地上。
    兵甲卸地之声不绝于耳,就连周北南掌中的钢炼长枪也不例外。周望立即蹲下身,想将兵刃取回,却发现她握惯了的两把巨刃有如生了根的泰山,被地上的阵法纹路吸引拉扯着,朝地底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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