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闲十分畏高,却不敢言说,生怕拖累曲驰的行进之速,直到难忍胸腔里煎熬翻滚的呕意盖过了意志力,曲驰才慌乱地带他降落至虎跳涧。
    在一处山洞附近,他们发现了一个被长枪贯胸、挑入半空间,衣襟旗帜般在风中飘飞的青年。
    洞内倒卧着一名早就断了气息的女子,和一个尚存一息的女婴,满地鲜血早已凝结成了陈旧的赭色。
    曲驰有限的记忆中还存有这女子的容颜,他跪在她的尸首边推了推她,叫她快快醒来,却被陶闲阻止。
    二人合力挖了坑,分穴掩埋了那死去的青年和女子,又抱走了那还有一口活气的女婴。
    曲驰和陶闲一直在研究该用谁的血来哺喂孩子,而未曾发现,距离洞口数百步开外,有一个深黑的灰坑。
    半月后,一个戴着鬼面的矮小青年从附近路过,意外捕捉到了一抹即将消失的魂核。
    收下那枚残缺的魂核后,他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跋涉而去。
    数月之后,一座高塔在蛮荒中央拔地而起。
    孟重光坐在塔前,手里握着一块木头,用铁片沉默地砍削出一地木屑。
    已彻底化为骨女的元如昼抱着刚刚洗好的衣服自附近溪边归来,看见他的动作,便问:“你又在做什么?”
    孟重光并不理会于她。
    元如昼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以待,转眼看见曲驰坐在塔边,手里牵着一个形影不离、正在埋头用木针和兽皮缝制衣物的陶闲,便问:“他在干什么?”
    陶闲摇头,曲驰便也跟着用一样的幅度摇头。
    坐在塔沿边的周北南颇不耐烦地对元如昼道:“管他作甚,想一出是一出的。”
    元如昼刚想张口再问些什么,便见陆御九抱着哇哇啼哭的孩子自塔内走出。陆御九一看到元如昼,便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元师姐,你快来抱抱她。她不知怎的,一直在哭。”
    周北南又嘲讽道:“你那张脸,她看到不哭才怪呢。”
    元如昼接过孩子,哦哦地哄了起来。
    而对于在他眼前发生的一切,孟重光连头也不抬一下。
    蛮荒潮湿,多虫多怪。师兄的右手若是腐蚀了,生出虫子来,师兄定然不肯再用。
    ……他得尽快做出一只新手来,尽快。
    说不准师兄明日就能回来了呢。
    第89章 中天光轮
    在天定四年间, 发生了许多事。
    天定四年三月。
    原仙道四门沦陷,魔道以杀证道,践其等夷之志, 夺道门正统之位。
    四月。
    徐行之从洗魂之术中悠悠醒转而来。
    从此之后, 徐行之死, 徐屏生。
    五月, 被监禁在总坛中的广府君因其性情冥顽, 一张赤口毒舌几乎骂遍了看守他的人, 以至于饱受魔道之人折磨,先遭拔舌,再被放出尸犬撕咬,再到后来干脆是酸水破面, 把他原本端正的面目毁得像是燃烧过一夜后狼藉不堪的蜡烛头。
    然而此人横生一身刚骨,酷刑历遍, 又失了舌头,竟仍能对前来妄图看他笑话的人怒目相待。
    待九枝灯想起此人, 再来看时, 竟没能认出此人便是当年风陵山上严苛高傲、眼高于顶的广府君岳溪云。
    九枝灯观其残破面容, 沉默良久,与他灌下一瓶怪毒, 斫下双臂,径直弃至蛮荒。
    六月。
    林好信、涂一萍等四名丹阳弟子假意接近九枝灯,尝试谋夺蛮荒钥匙,但被温雪尘发现, 几人被收押,如法炮制,推入蛮荒。
    同样是六月。
    蛮荒中的陶闲被野兽咬伤,伤口感染溃烂,大病不起,卧床了整整两月,方能下地。
    七月。
    温雪尘向九枝灯讨要蛮荒钥匙,想遣人查探一下身携世界书碎片的陶闲是否死去,以及知晓世界书真实情况的曲驰现在情况如何。
    九枝灯将蛮荒之门的开启心诀授于温雪尘后,温雪尘便令弟子携带灵沼镜下去探勘,得以确定,曲驰虽与孟重光等人汇合,但心智已失,前尘忘却大半,言行俱如稚童,不足为患。
    至于陶闲,前来回报的弟子说,几人在塔旁蹲守半月,并未看见过此人行踪。
    温雪尘方才放下心来。
    八月。
    九枝灯颁布命令,改名号,易服制。他令各分支弟子改称其为“山主”,尊主之号则被彻底弃之不用。
    以赤练宗为首的魔道重要分支一改往日穿着的紫服黑袍,传承沿袭下了老四门的一应装束服制。
    十月。
    温雪尘派出山外探查的第六批魔道弟子无功而返。他们遍寻大川大泽,也未能找到当初离散的风陵与丹阳弟子藏在何处。
    十一月。
    身处蛮荒中的孟重光第一次犯了吸血之瘾。
    天妖本为天地所生灵物,受寰宇恩泽,享天真地秀。然而蛮荒苦寒,灵气稀薄,孟重光自从进入其中,一改之前惫懒之性,除了一意孤行地寻找可能身在蛮荒某处的徐行之外,就是全心全情地修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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