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遇跑出门,天宝正一面哭一面扭头挥手。
    “华姨,这是怎么回事?”景遇坐在门口的一张凳子上,有气无力地问。
    王菁华瞥了一眼,随后低下头。
    一晚上,不知情的人,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知情的人,心里都是一团乱麻,越理还越出乱子。
    到了第二天,一早上柯牧言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随后,他一人驱车到了警察局。
    只是过了一个晚上,老金把所有的事情都坦白得彻彻底底。
    天宝的确是他的亲生儿子,超乎其他人想象的是,他也是一年前才得知到这个事实。正巧,那个时候,天宝的妈妈,在村口的井里面被发现,身体已经被泡得肿胀不堪,面目全非,看过的人,都不忍心再看第二眼。
    这个故事还要从头说起:
    老金的大名叫做金大川,货真价实的农村人,父母老年得子,上面有两个姐姐,都已经嫁作他人妇。家里穷,父母干农活一年不如一年,他读完了小学就开始为家里耕田种地,偶尔会揽活,多赚一份钱。
    十七岁来城里打工,端过盘子,洗过碗,送过外卖,开过计程车……只要哪样赚钱,他就会拼命的去学。
    二十五岁的时候遇到结识了一个打猎的男人,从他那里他学会了自己制作各种“抢”之后,辞了职,跟随他一起去偷猎。
    也就是这个时候,碰巧来到了方文珠住的村里。女的眉清目秀,和村里的其他姑娘相比,你总觉着她哪儿高出一等,越看越舒服,她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男的正是壮年小伙儿,虽说皮肤稍黑,刚毅的模样讨姑娘喜欢。
    当初,望君山还未封,他经常跟着自己的师傅去狩猎,活捉的野兔或是火鸡,他都是送到了她家里。
    就这样你来我往,两人一日熟似一日,渐渐地,不再只是拉拉小手就这么简单。
    心里即便很清楚自己之后总会离开,他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身体,离开那一天,她站在村口去送他,眼里尽是泪水。
    时隔一年后,他千里迢迢来村找她,却是被告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方文珠那个疯女人不知道那个晚上离家出走了,之后她爸妈托亲戚找了一个月都没有找到。
    他细问“疯女人”是什么意思,被问的人,好笑的笑着,告诉他,方文珠的妈妈是个精神病人,她出生长大后,人倒是长得挺好看的,只是跟她妈妈一样,脑子都有病,时好时坏的。
    那一个瞬间,好似有个榔头狠狠地对准了他的心脏和后脑勺砸了又砸。
    脑袋好似一个线路出现故障的电灯包,灯丝一闪,随后便是灭了。
    他满怀着爱意和娶她为妻的决定来此,然后,带着一颗被惊到绝望的心而去。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她离家只是想要一个人默默的生下和他的孩子,哪怕自己的命,在生死边缘上无限的徘徊,她也丝毫不会惧怕。
    带着一个男婴归家的她,不仅仅是村里人口中的那个女疯子,还是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带回野孩子,不知廉耻的疯女人。
    她的母亲笑嘻嘻的望着自己的外孙,爱不释手,然而,他的父亲在其他人面前抬不起头,心里开始计划如何把那个孩子弄死。
    孩子被他的母亲取名为“天宝”寓意老天能够多多的宠爱他。
    她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病情已经加重,说不定,那个时候自己说没了就没了,所以陪伴孩子的时候格外珍惜那一分一秒,绝对不会离身。
    她心里百般恳求上天能够让他回来看一眼孩子,就看一眼,让他知道他们有一个孩子,然后带走他,如此就好。
    愿望还是抵不过现实。
    孩子四岁生日那一天,她精神失常,失脚掉进了村口的水井里面。正逢冬至,家家户户都恨不得躺在自家的热炕上,嗑瓜子儿看电视剧,就连她的父亲也是如此,想着,之前离家后还不是自己回来了,这次也会回来。乘机,他还把天宝丢到了邻村的路口,反身戴上帽子撒腿就骑上了自行车离开。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天宝没了妈妈,爸爸还不承认自己,外婆去年去世,外公完全就是一个坏老头。
    他在警察局哭个不停,嘴里一直喊着景遇,看见了柯牧言,早已哭花的小脸蛋,才是稍微缓和一点。因为与报案拐卖儿童的事情无关,他可以离开了。
    而金大川,涉及违反狩猎法规,目前还在继续接受调查。
    回到旅店,见到了天宝之后,景遇才是松了口气,悬空的心脏也算是落了地。
    “天宝,瞧你把眼睛都给哭肿了。”
    天宝抱紧了她,“天宝害怕。”
    “哦哦哦,我知道了,天宝不用怕了哈,姐姐在呢。”
    等她抬头,发现柯牧言不在,转头看向王菁华,“华姨,你帮我照顾天宝会儿,我出去看看。”
    说着,她就起身跑出去,追到他的车旁,“天宝的事情你倒是和我说说呐?”
    “……”
    柯牧言扭头不言语,继续打转方向盘,她退让了一步,“等你拍完戏,你再告诉我,行吗?”
    依旧是没有得到回复,车,却是已经开远了。她龇牙摇头,转身就冲回到店里,一把抱住天宝上楼。
    她正准备给天宝换身衣服,然后热一杯牛奶,枕头底下的手机不断的震动。这时,王菁华使着眼色儿,带着干净的衣服,温柔地抱走了天宝。
    景遇:“外婆。”
    陈梅之:“你还知道你有我这个外婆!”
    景遇的心难受的一拧,“外婆,对不起,这段日子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就没有给你打电话,外婆你身体还好吗?”
    电话另一头没有了声音,她大气都不敢出,紧张地听着自己加快的心跳声,耐心地等待。
    陈梅之:“我挺好的。”
    景遇释然一笑:“好就好,外婆你没事比什么事情都好。我也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陈梅之:“景遇,你明天就回来。”
    景遇:“嗯?”
    陈梅之:“外婆不要你去找那个男人,你还是像以前那样照顾花店,写你小说就好了。至于之前的事儿,我就当做没有发生。”
    若是真能够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那该有多好?景遇苦笑。
    “外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已经踏上了这条路,没法回头了。只希望你能够别生气就好。”
    陈梅之:“那好,你就别回来了!”
    景遇还是免不了难过地望着手机,伤心了好一会儿。身旁的阿木听得清清楚楚,她单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景遇,别难过。外婆现在不理解,之后就会知道你的苦衷了。”
    “还有啊,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范加成的。”
    景遇感激地一笑,揽过阿木的肩膀,“谢谢你,阿木。”
    “我们是好姐妹啊,不用说谢谢的。”
    两人现在心里都比较复杂,本来是一张干干净净的白纸,不知何时,上面已经落下了挥洒的笔触,还有拖泥带水的尾巴……
    这会儿,王菁华带上天宝来敲门,景遇前去开门,小家伙儿一见到她就往怀里扑。
    “景遇,报警的事你别埋怨我哈,我也不知道老金就是孩子爸爸,如果我知道的话,一定不会那么做的。”
    “华姨,这事你没错,毕竟他犯法了。”景遇有些不敢看天宝的眼睛。
    “还有一件事,景遇。我、我想,”王菁华低头瞅了好几眼天宝,“我想领养这孩子,把他当做自己的儿子一样。”
    “华姨,你这么说我还是很高兴的。可是孩子的妈妈还有其他家人呢?”
    “哎,”她怅然叹了口长气,“若是真有人在意,还会让你在西屯口的破房子里面找到吗?警察也说了,那桩案子和天宝没关系。”
    景遇反问:“华姨,你怎么知道?”
    “一小时之前,警察局给我打过电话了,天宝现在和孤儿没有什么两样,”话没有说完,她让天宝拿着手机坐到床上去看动画片,自己拉过景遇走到浴室关上门,才是说道:“那个男人说天宝的妈妈是精神病,听说已经死了,家里就剩下了一个嗜酒的糟老头子。”
    在面包车上,天宝因为晕车倒在景遇的怀内,开始闭眼睡觉,王菁华聚精会神的开车,至于景遇,她第一次不但不晕,头脑反而十分清楚,心里正汹涌澎拜。同时,脑袋往后靠,藏在身后的阿木,在她耳边窃窃私语,话语中无不是透着关心。
    枫叶村到了,在景遇和阿木的视野里,仿佛是走进了西里屯那个村庄,黄色的泥土地,村口两边长着两棵年老的香樟,一阵风扬起,漫天都是黄色的沙土。
    地面崎岖不平,车好似浪花中的一叶小船,不断的颠簸。已过数分钟,不见一人。
    王菁华的旅店就在附近,不过,她还是头一次来这个村,甚至,若是没有这件事的话,她都不会知道原来不远处,紧挨着两个村庄。
    按照金大川的描述,她把车开到了一家两层楼的房子前,景遇抱着天宝下车去问路,得知方文珠家,前面左拐再直走,靠在最里面的一间矮破屋就是的了。
    景遇开始紧张了,倒不是担心孩子外公看见会不会恼怒,而且,害怕他会不会死掉了。
    这种可怕的想法在还未到达之前,一直都萦绕在她的心头上。
    “咚咚咚,请问这是方文珠的家吗?”
    “请问家里有人吗?”
    王菁华接着敲门,还开始用脚踢,依旧没有反应。
    这会儿,隔壁的屋子里面走出来一位老人,他拿着拐杖走过来,眼神山上下下打量来者,“你们找谁咧?”
    王菁华粗着嗓子回答:“我们找方文珠的爸爸,您老知道他在哪儿吗?”
    老人打量的眼睛,瞬间就眯成了一条缝,手里的拐杖,被布满老茧的手,牢牢地握住,“他一直都在屋子里面,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景遇以为老人会多透露一些,哪知道,就道了这一句话,举起了拐杖就反身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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