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做梦了。
    照理说,青春期做这种梦一点也不值得奇怪。所谓青春期,说白了就是发情期。青春期的男孩,哪管头脑再怎么简单,情感再怎么幼稚,都已经具备了能随时向外界发起进攻的强健体魄。这个时期存在的意义,本来就是为了让肉体得以顺利地绑架精神,以便放纵能够毫无负担,快乐变得理所当然。
    他的性教育开始得很早,所以第一次遗精也不曾带来过什么困扰。青春期,他没有任何羞耻或是困惑,不过就是在未来的四到五年间,自己都将像自然界里一切发情的雄性那样,满脑子想的都是上上上,干干干罢了。对异性产生出兴趣是理所当然,不过与其说他的兴趣是落在异性本身,不如说,是落在她们的生理构造上。当然,每当学校和交际场上那些妙龄少女向他递来青睐的目光,也会在体内激起不可抗拒的兴奋和愉快。只不过他很清楚那并非是因为自己钟情于她们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而纯粹是出于对自身的魅力感到得意和满足的缘故。
    比起刚刚开始展露出身体曲线的同龄女孩,他其实更喜欢那种露骨、直白、浓厚而强烈的刺激。除开成人杂志和色情影片以外,一切能使他联想到性交的物事都能轻而易举地唤起他的欲望。他看院子里的牧羊犬交配会勃起,看马场里的马交配也会勃起,要是没有旁人在场,他甚至能盯着公马那半米来长的粗鸡巴操母马淌水的肥逼看一天。就连一群男学生在餐厅里拿着香肠对准面包圈抽抽插插,怪叫起哄的时候,他的鸡巴都硬得差点把校裤顶出形状。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无非就是肥满的乳房和肥满的臀部,肥满的大腿和肥满的逼。他想要无数的奶子和无数的逼将自己淹没,紧紧包裹,他想要被这些器官不停地挤压、濡湿、吮吸……至于那些奶和逼都是谁的,那不重要,他一点都不在乎。所以每次做梦,梦里的女人无不生着一副火辣肉感的身材。至于脸,要么是从其它女明星或是女模特那儿拼凑过来的,要么是做梦前一两天,他见过的觉得还算漂亮的女孩。有时,就算梦里看得清脸,只要一醒就好像再也想不起来似的。他并没有仔细去想过。比起脸,大腿中间那个会吸会夹,能插能射的淫洞才是重点。
    然而最近,准确地说是这个礼拜,他的梦突然变得奇怪。梦里不再赤裸裸地呈现出性器官,但,却比以往的梦都更加地惊扰他,挑动他。梦的内容大同小异,即便如此,他仍是每次都感觉到极度地亢奋。因为这些内容并不像过往那样,源于看过的杂志或是视频,而是从心底,从体内最深处激发出的欲望。
    他总是梦见上周六遇到的那个女孩,总是在她的家里。他们靠得很近,自然而然地就开始接吻。她轻抿他的嘴唇,不停地抿,而他则不停摩挲她的头发,摩挲她的脖颈和肩膀,尤其是那两条陶瓷般的手臂,简直爱不释手……他感到诧异,自己竟然如此痴迷于与性交毫无关联的肢体。不过这绝不是出于什么特殊的癖好,而是因为那天他们坐在客厅里时,只有那两条手臂是裸露着的。他能摸到新鲜而温热的肌肤,能摸到上头附着一层薄薄的茸毛。
    然后他就抱着她,抱得很紧,直到两人失去平衡,双双摔倒在沙发上。她恍如丧失理智般地热情,张开大腿夹住他的腰,瘦弱的手摸到他勃起的性器,像处理那只蟠桃一样细致周到地为他手淫。他一面喘息一面不停地吻她,隔着一件单薄的连衣裙压住她的身体。连衣裙下,双腿之间,有一处比他所能想象的一切触感都更加柔软的去处,单凭那种柔软就让他兴奋得直接射了出来。精液弄脏她的裙子,于是她就要把它脱掉。这个举动再度唤起他的欲望……正当这时,一个看不清面目但是凶神恶煞的男人破门而入,怒气冲天地喝止了他们的行为……
    梦境到此处便戛然而止。那个男人,他认为是她的父亲。尽管他从没见过她的父亲,然而,他潜意识里觉得应当有这么一个角色。他在梦里为这位父亲赋予的形象五花八门,有时是个拾荒的脏老头,有时是个油腻的胖厨师,有时甚至不是华人的面孔,而是任何一张能让他瞬间产生出厌恶感的中年男人的脸。这是一种警醒,让他知道他的想法有多么危险。倘若他真的对那女孩做了这些事,等待他的,十有八九就是来自她父母的怒火。或许他们确实设下一个圈套,用她的色相作为勾引,等这事进行到一半就捉奸在床,然后威胁要控告他,要是不给钱就坏他的名声。
    总而言之,他并不觉得羞耻。可是梦过以后,他确实不该再去想她,尤其不该带着欲望去想她。他想要的一切——情色的面容和高超的性爱技巧,大到能弹动的奶和肥到能将紧身裤夹出一条痕迹的逼,她都没有。而这些东西只要花钱就能随便买到,能买到很多。尽管如此——
    尽管如此,他还是周六一大早就跑出了学校,搭上头一班列车回到了那个小镇。他为自己找了很好的借口:她帮助过他,所以,哪怕仅仅是出于礼貌,他也不该一走了之。至少该上门道个谢。除此以外,他还做了各种各样的预想以打消自己荒诞不经的念头,譬如她的父母在家,譬如她的家里根本就没有人……
    自我暗示都到了这个地步,总该万无一失了吧?然而,在车站前的商店,他除开买了鲜花跟一盒巧克力以外,还买了一样东西。当站在垃圾箱前撕掉那个东西的包装,把它放进口袋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真是虚伪到了极点。他不停告诫自己这不一定用得上,不,应该是一定用不上。就当裤袋是空的,什么也没有。这种告诫有一半是在自欺欺人,而另一半,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失望。他不想怀着极高的期望去到那个难民扎堆的地方,然后在上楼的过程中一面斥骂自己的愚蠢,一面无奈地感受期望由热渐冷的整个过程。
    列车进站的钟点很早,空气也十分凉爽。街道上飘漾着一股夏季早晨所特有的清香,似乎也使他的头脑焕然一新。越是接近她居住的公寓,他就越是觉得身上充满了活力。他甚至产生出迷信,觉得今天的兆头很好——昨晚睡得不错,今天也没有碰上酷暑,自己从头到脚都很得体,就连手里的鲜花也都水灵灵的。这种好兆头使他无端相信起应该能够见到她,至于那些拼命阻拦他的理智,早已被莫名其妙的冲动抛诸脑后。
    他快步登上老旧的楼梯,来到门前摁下门铃,摁了两叁次,没有回音。
    她不在。
    那一瞬间,他心血来潮的激情迅速地消退了。
    理性回归了头脑,他又开始觉得这一趟路实在荒唐。可问题是,既然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吧?他盯着那扇房门,反复确信自己没有记错。当然不可能记错,因为每次做梦都是这个模样。那么,花跟巧克力就放在门口?还是拿到门卫那儿,嘱咐他要交给谁比较稳妥?
    总之先离开这再说,在门前站得越久他就越是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可就在回过身的那一刹那,奇迹,至少对这时的他来说算得上是个奇迹,就这么发生眼前——
    她绕过楼下的转角,还不曾注意到门前站着什么人,只顾埋着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上爬。看似有些营养不良的小腿——倒是挺笔直的,蛮有力气地登着楼梯。她的手里拎着两个大号购物袋,大概是袋子的重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抬腿的瞬间总是有些重心不稳,所以,连抬头看上一眼的工夫也没有。
    他把花束搁在鞋垫上,下去帮她的忙。不用说,她大吃一惊。可是很显然,她还记得他。瞬间的惊讶过后,笑容便点亮了整张面庞。她有些出汗,额前沾着几缕碎发,显得黑亮黑亮的。沁湿的面颊泛出红润的血色,连面颊上的茸毛也都亮晶晶的。这会儿他不觉得她像个陶瓷人俑了,她是个有血有肉的少女。很快,这个活生生的中国少女就将他迎进了家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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