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走到拍摄场地时,清晨的第一抹阳光才缓缓洒落进室内。
    待会儿要拍的是纪白叫夏依起床的一幕。
    这里是实景拍摄,场地安排在影视基地附近的小区,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在做最后的布置。
    许执已经在了,导演正和他讲戏,明月拿着剧本也过去。
    王导忽然问道:“待会儿就是吻戏,你俩没紧张吧?”
    他刚说完,许执的视线就忽然飘了过来,明月无措地眨眨眼,下意识咽了咽嗓子。
    她今天自出门起说过的话总共就没超过五句,不熟的人还以为她是高冷,实则她是在脑海里不断重复假想今天要拍的戏份。
    第一场就是吻戏,虽然剧本里写着只是轻轻碰一下的吻,但对于之前从没有拍过吻戏的她来说,这也算是一项新的挑战了。
    导演没等她回答,就又手指上剧本吻戏那处,对许执说:“这里,亲下去之前你还有一条脸部特写,所以——”
    他忽然话音一转,笑呵呵道:“要是紧张的话,你可得提前调整好了。”
    林唐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笑道:“他俩的演技您还信不过呀!”
    王导笑了笑没说话,转头看现场布置去了。
    “——各部门注意,大家准备开始了!”
    室内清场,两位主演已经走进卧室,导演组那边也发出了通知。
    前面的两段戏分别拍的是睡在床上的夏依和背对镜头整衣领的纪白。
    然后就是两人的对手戏了。
    场记板打下,现场瞬间再次噤声。
    卧室里。
    站在落地窗前的纪白缓缓转过身,他背对阳光,脸上浮现笑意,大步走到床边坐下。
    床上的女人还没有醒来,他慢慢地俯身靠近她,轻轻地将散落到她脸颊侧的碎发别到耳后。
    然后,满目温柔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依依,起床了。”纪白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然后靠在妻子耳边喊她起床,动作亲昵。
    夏依朦朦胧睁开眼和他对视上,有一瞬间的怔神,她声音有些沙,很轻:“纪白,你回来啦……”
    床边的男人深情望着她,微微勾唇笑起,眼眸忽动,他低语:“嗯,我回来了。”
    话音落,他倏地倾身下去,温柔极致地吻了吻她的唇角。
    -
    “咔!”监视器前的导演突然喊停。
    “纪白亲下去的时候不要犹豫,一秒的停顿都不要有!戏里演的不是初吻,不用演害羞紧张,这就只是夫妻之间的日常,要自然一点。”
    “夏依眼里也不要一直是惊讶,对丈夫忽然出现的喜悦也要表现出来!”
    “好了,直接从纪白说完台词的地方开始再来一条!”
    明月的心还怦怦跳得极快,脑海里不断重复回忆着刚刚那一幕,同时又要分神去记导演的话。
    许执右手撑在床边保持姿势,还不往回头和导演应了声。
    摄像师在调拍特写的机位。
    明月睁眼看着身前的人,他倾身那一瞬间气息倏地就笼罩了她整个人。
    她忍不住抿了抿唇,下一秒,又意识到这是他刚刚碰过的地方,瞬间觉得唇角似乎是在发烫。
    许执感觉到她的目光,视线从她的眼睛缓缓移开,却不自觉地在她的粉唇上停留了半秒。他眸色微沉,忽然说了声:“抱歉。”
    “没、没关系啊。”明月眨了下眼,也傻愣愣地开口。
    场记再次打板。
    床边的两人一秒入戏。
    对上纪白的眼睛,夏依看到了他眼神里那炙热而隐忍的爱意,目光温柔又摄人。
    她下意识地忘记过去,只看着眼前的人,一点点被惊喜占满了内心。
    在纪白倾身吻上她的那一瞬,夏依缓缓闭上眼,眼睫轻颤。
    3号机位在拍明月的特写镜头,素颜的脸庞在阳光下白皙到清透,而她的眼角似是闪烁着泪光。
    第二次拍摄很顺利。
    两位主演互相牵引着对方入戏,在镜头前和角色浑然一体。
    最后,画面定格在纪白温柔低声地和妻子说“我去准备早餐,你快起床”然后离开的背影。
    “咔——”
    导演心情不错,在监视器前不住点头:“明月最后这个眼泪加得不错,挂在眼角没流下来,这个效果刚刚好……”
    拍完这一戏份后,接下去就没有许执的戏份了。
    后面要拍夏依从卧室出来的那一场,现场重新布置,工作人员进进出出,明月也什么都来不及说,就被推去隔壁换衣服了。
    化妆师在给她上妆,明月正好闭上眼酝酿下一场戏的情绪,等会儿的这场戏可是要完全推翻刚刚上一场戏留下的温情。
    夏依的情绪转变是这场戏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但她没有一句台词,全程只能用动作和神情来表达。
    现场已经重新布置好,明月也走到门后,等导演一声令下。
    开拍!
    夏依打开房门,满心急切地往外跑。
    “咔——”王导忽然喊到。
    明月停住脚步,愣愣地看过去。
    这才刚开始,怎么就ng了?
    她迅速在脑海里回忆自己刚刚哪一步出错了。
    “夏依是急着跑出来,这时候怎么还会顺手去关门呢!”
    微顿,王导语气又缓和了些,对她说:“刚刚的状态不错,继续保持。”
    明月一秒回神,意识到是这一个小细节出错,她尴尬地笑了笑,应了声好,转身往卧室里走。
    房门关上,一切重新开始。
    -
    拉开卧室门冲出来的夏依,脸上带着笑,她还记得刚刚丈夫在床边和她说的话,满怀欣喜与期待,但是——
    家里寂静得只有挂钟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冷清,没有一点儿生气。
    她眼里充满了希冀,环顾了一圈,却发现,家里除了她之外根本没有任何人在。
    他没有回来。
    纪白没有回来。
    夏依静静地站在原地,眉梢眼角的喜悦一点点淡去,眼眸流转,眼神里有什么在酝酿。
    她整个人像是一个吹鼓了的气球忽然被戳,渐渐地泄了气。
    下一秒,站在客厅中央的女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倏地回头直直看向墙上的电子挂钟。
    那里显示的当前日期,是2020年5月3日。
    前一刻有多喜悦,现在就有多震惊与失望。
    她眼眸一眨也不眨,久久凝视着时间,像是不敢置信。
    悲凉、痛楚、隐忍……所有积攒的情绪都在那一瞬间爆发。
    这时候,夏依缓缓意识到——
    纪白他,已经回不来了。
    监视器前,王导紧紧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镜头一直对着明月的脸,摄像机推进,脸庞放大,她眼神里情绪的转变也清清楚楚。
    “咔——”
    众人屏气,然后听导演发话,这条过了!
    现场忽然响起了掌声,这才唤回了明月,她泪眼朦胧地朝四周看去,扯唇笑了笑。
    今天上午这场戏的重点就在夏依身上,大家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过了,心里忍不住感叹,不愧是刚出道就摘了影后桂冠,天生就是吃着一碗饭的。
    而监视器那边,王导旁边站着的那个高大的男人,也满眼是温和又为其欣喜的笑意,远远望着她。
    明月慢慢收回涌在眼眶的泪水,情绪也逐渐平复。
    现场瞬间热闹起来,这场戏提前拍完,但下面的拍摄任务不在这一景里,所以剧组其他人还得奔波。
    小佳拿了水过去,明月接过喝了没两口,就先去了监视器那儿看回放。
    林唐指着最后那一幕,说:“我特怕你那眼泪忽然掉下来,那前面可就全白费了。”
    最后一个镜头是她的脸部大特写,而焦点,是那一双眼睛。
    敛去往日的光彩,不让眼睛天生的美先声夺人,画面重点在那满含无奈与悲凉的眼神,和欲坠不坠的泪水里。
    明月下意识抬手轻轻摸了下眼尾,继续盯着屏幕,没回他话。
    屏幕上突然开始回放起前一场戏,正是夏依和纪白两人在阳光下的一吻。
    清晨、阳光、窗外、卧室,以及两个人。
    以人物为中心,背景逐渐虚化,光线充足,整体画面美好自然。
    明月抿着唇,感受到身边熟悉的气息,很清淡,但她一动不动,也不敢回眸看他半分。
    虽然在开拍前她不断告诉自己要专业,以及开拍后又入戏到没有心思去胡思乱想。
    但此时此刻,和刚跟自己拍完吻戏的人一起回看着这场吻戏,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但明月还是有些害羞。
    脑海里忽然闪过他覆在自己身上,又轻轻落下吻的那一瞬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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