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宿舍是二人间,按照摸底考试名次进行划分,虽然都是多次参与国家级竞赛的熟面孔,但战争的号角从一开始就打响,周誉执入住宿舍当天,就有别校学生因为携带数码设备而被同宿舍的人举报以至退队。
    战术虽不光彩,却极为有效,集训对数码设备的管控比想象中还要严格,当天下午又接连发生两例类似的举报退队的事件,一时之间人人自危,基地上下随处可见弥漫的硝烟。
    周誉执的宿舍或许是仅剩的和平窟。
    舍友黎乾不仅比他猖狂,更比他佛系,除了手机、平板和笔记本电脑,连路由器都随身携带。黎乾年仅十六岁,来自梓城,他来这次集训还是被学校老师求过来的。
    周誉执提着行李箱进门的时候,半高的少年正踮着脚踩在木桌上,手执螺丝刀拆墙面上的空调电源。
    “改线路呢?”周誉执将行李箱推到自己的床位旁,抬头看黎乾仰着头艰辛拧螺丝的画面,“需要帮忙吗?”
    “需要。”
    时间对黎乾来说十分宝贵,因此也没跟周誉执客气,转身从桌上跳下来,与他撞了下肩膀,“誉执哥,好久不见。”
    两人算不上多熟,但周誉执早前与他在不少大赛上都打过交道,那时黎乾才十二叁岁,身体刚刚开始发育,头脑却能够吊打一众高水平选手,得过很多国家级奖项,猖狂得有底气,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少年。
    天才的特质便是与生俱来的优秀,黎乾自五岁在奥数比赛上初露头角起就被媒体报道为神童,前两天人才云集的摸底考试,他作为年龄最小的选手却毫无悬念地拿到了第一名。周誉执仅次于他。
    新线路连接好之后,黎乾在共用的长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开始噼里啪啦地敲击键盘,周誉执收拾东西时看到一眼,不是这个年纪的男孩最热衷的网络游戏,而是满屏横条的英文代码。
    据黎乾所说,他在给妹妹赚零花钱。
    第二天晚上,黎乾洗澡的时候,周誉执有幸帮他接了回他妹的电话,稚嫩的小女孩声音,在电话那头哭诉说“哥我不想学散打了,我今天肩都抬不起来了呜呜”。
    手机被送进浴室里的人手中,黎乾故作冷酷的训斥声掩在单薄的浴室门板之后,“那你下次被欺负也别跟我哭了……自己打不过还怪我?我在你这个年纪能一打叁……行,那你以后也别叫我哥了,我可没有废物妹妹。”
    挂断。
    两分钟后,黎乾从浴室出来,将还在震动的手机扔到床上,并不理会,一边擦头发,一边坐下将手头的代码收尾。
    周誉执那时正和重一礼聊微信,许是心情颇好,替那位未曾谋面的黎妹妹说了句好话,“你妹还小。”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是个万众瞩目的神童。
    “十二岁,不小了。”电脑屏幕的蓝光洒落在少年俊俏的眉宇之上,黎乾目不转睛地盯着液晶屏,“我只是希望她能保护好自己。”
    闻言,周誉执分神看了他一眼,黎乾现在年纪也不大,说话倒是老成,而且他那小身板怎么看都不像能以一敌叁的样子。
    黎乾察觉到他的视线,咧开嘴笑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在以智取胜,接着又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说:“但我妹笨得要死,只能让她多学点防身术了。”
    口头上嫌弃,嘴角上扬的弧度却是满满的宠溺。
    黎乾还是接了那通电话,被对面缠着问了一个多小时的集训生活,宿舍统一熄灯后才好不容易说服妹妹结束通话。他松了口气,合上笔记本上床。
    许是入睡环境陌生,躺在床上的两人都有些失眠,夜深人静时便也自然而然地聊起天来。
    黎乾问他,“誉执哥,你有妹妹吗?”
    路灯白光透过窗外梧桐树交错的枝丫投射到天花板上,斑驳零碎,周誉执看着浮动的光斑,又想起重一礼,答:“有。”
    密码正确,防备解锁。
    黎乾翻了个身,展露出这个十六岁少年应有的好奇:“誉执哥,你妹妹今年几岁啊,是不是也特黏人特招人烦?”
    “正相反,她比你大一岁,你见了还得叫姐姐,”可惜两人的妹妹除了不听话以外并没有多少共通之处,周誉执笑道,“在她看来我才是那个更招人烦的那个,稍微管她一下能和我翻脸,脾气又大又叛逆,我巴不得她能再黏人一点……”
    在一起以来一直没机会和别人分享的妹妹兼女朋友,可以尽情地在这个半熟不生的“小朋友”面前提起,周誉执一口气说了认识黎乾以来最长的话,虽然全是絮絮叨叨的抱怨内容,但黎乾可没听出他哪里有不高兴,不过……这温柔缱绻的语气真的是在说妹妹吗,怎么听都像是在说恋爱对象。
    但只要别人家的妹妹不跟自家的一样烦人,黎乾就羡慕,“每次出远门,我妹要么给我惹是生非,要么没完没了地打我电话,誉执哥你该珍惜。”
    他是很珍惜。
    两人就妹妹这个话题交流了不下半小时,周誉执放在枕头旁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老婆】。
    两点多了,重一礼还不睡觉。
    周誉执起床套了件羽绒服,拿上手机去阳台。
    意料之中,重一礼从第一句话就开始气人:“周誉执,你把烟藏哪儿了?”
    “垃圾场,”周誉执已经能够心平气和地回她了,“你现在打车过去,应该能在太阳升起之前抽上烟。”
    “耍我呢?你前天还抽烟了以为我没闻到?”重一礼不信,在电话那头嘟囔,“……之前不是放在这个抽屉里的吗?”
    还在找呢。
    周誉执在冷风中呵出一口白雾,“真的没了,前天就是最后一支。”
    重一礼骂了句脏话,“可我睡不着怎么办?”
    “数羊。”他只有这一招。
    “好啊,”重一礼同意了,“那哥哥给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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